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记得当时聂风和第二梦在河畔小筑上的倾心相恋,彼此那令人虐心的相守,经过曲曲折折、分分合合最后才得一相伴。
江湖之中刀光剑影,那条迷蒙的路,遥遥伸向天际。
水心从小就喜欢看武侠片,羡慕里面的侠客,一身潇洒,长剑在手。纵然孤舟泛月,一人独坐,亦能乐得自在。
所以从北漠归来的路上,水心决定,要笑傲江湖。
既然上天待我不薄,赐我一世,那么何不做一回自由人。
马车披着晨光,缓缓驶出北漠。看着逐渐远去的土地,还有那逐渐缩小的黑点,水心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水心的离去,看来是有人会黯然神伤了。”朱玉兰清放下窗帘,看着水心调侃道,一柄折扇轻轻地拍打着手心。
“哪能比得上你啊。”说着看向车外壮观的女子送行队伍,嘴角似笑非笑。
“哈哈,怪不得雨鸾在你这讨不到好。”讪讪的摸摸鼻子,看着水心的侧脸说了一句。
“哼”闭上眼,便不再说话。这里的人笑点怎么这么低,动不动就笑个没玩。
少了货物,马车可以在路上奔驰,这路程竟缩短了一半。
一路上水心还是不怎么言语,只是偶尔和他讨论一些关于做衣服的事,其他时间便自己坐在那写写画画,要不然便闭着眼靠在车壁上打盹儿。
与其说是在商量不如说朱玉兰清只管在那浅笑着看着水心,如果有什么计划细长的眉毛会微挑一下,然后打开折扇轻挥两下,最终点点头。
水心希望朱玉家,单独开一个店铺,只做婚嫁衣物饰品。水心会把自己画的图纸交给那些裁缝,而她自己亲手监督制作的一年只会出一套限量版的成婚用品,包括首饰,嫁衣,鞋子。这套嫁妆全国只此一例,而且价钱是个活数字,价位不定人们也不用预定,只是在嫁衣制出的时候,公开拍卖,由价高者得。
其实卖的就是这个“独一无二”的噱头,凭着朱玉家这个名号,凭着有钱人家的阔绰,如此一来绝不会少赚。
水心还突发奇想,是否应该做成一个一条龙服务的婚庆商铺。从宴会会场的布置,迎亲队伍的阵势,到新人的衣物。这些全部包揽,就像现在的婚庆公司一样。这个想法说出来后,朱玉兰清大加赞同,说是回去就要开始筹备一下。
一路上闲来无事,水心随便画了几张成衣图。
“这是什么衣服,好似太过暴露,怎么卖出去”朱玉兰清看着水心画了几件,要么是轻纱裹体,要么就是紧身露腰的衣服,当下皱着眉看着水心云淡风轻的脸说道。
“给青楼、乐坊的女子穿。”水心头也没抬只是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嘴角轻勾着,仿佛在做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偶尔停顿一下,轻蹙着眉头想想便再添几笔。
“嗯?”朱玉兰清一时有些愣怔,但他看着水心丝毫不以为然的脸时,自己竟然有些窘迫。
“有男人的地方,就会有这样的地方。男人何其多,有钱的男人也多,朱……玉兰清,处处是商机啊。”水心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支支吾吾的朱玉兰清,挑挑眉,继续作画。心中也不免有些愤然,装什么呀?现在的红尘之地可不是犯法的买卖,何须遮遮掩掩的故弄玄虚。
“呵呵,其实,风月场所……也不是,只是有时侯……应酬而已。”朱玉兰清瞥了眼水心嘴角的暗讽,当下也有些不自然,只是试图挽回这个僵局。
“我说的是商机。”放下手中的笔,向后一靠,微眯着眼,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下巴。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外面的空气很是鲜活,撩起车连便有丝丝凉意窜进来,看着那草地上的新绿,水心也开始变得有了些活气。
前世的自己,孤僻、冷清。这一世,一出生便以一个罪人的身份活着。青云庄纵然富丽奢华,自己却终究不过是个过客。
落叶归根,那么自己呢?连个归宿的土壤都不知道去那里寻找。害怕被抛弃、被背叛。只能埋缩在自己挖好的洞穴里,看管好那颗脆弱的心脏。
慢慢的陷入睡眠,皱起的眉头显示出,睡着的人很是不安稳。
在北漠通往西耀的官道上一队车马,忽然停下。一个黑色的身影一跃而下,紧接着一个修长的身子,也自马车上下来。
“朱玉家,又不是龙潭虎穴,何必过门而不入呢?”朱玉兰清轻笑着看向对面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眼的水心。
“大同小异罢了。”都是大户人家,不过又是琉璃璀璨堆积的一世芳华罢了,自己何苦趟进别人家的浑水里头,“低调是一种美德”所以尽可能活的不要太显眼,惹祸上身自己又得麻烦。
“也对,朱玉家比不上青云庄气派,你是要回家吗?”
“不去。”水心微微的低下头,柔顺的黑发乖巧的披在背后,头顶有一圈淡淡的光晕。
“那你如何打算?”朱玉兰清盯着那个头顶,放柔了语气,轻轻的问道。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来到这个世界后,时间长的让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包括知识,包括想念与眷恋,包括自己心心念念的平淡生活。
“好气度,我倒是不如你,那我该如何与你联络”
“这是我的图腾,之后我会把它弄在首饰上,凭这个我会到朱玉家的分号找你的。”水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有一个符号,其实是把羽翼抽象化了。
“图腾,好新鲜的说法”朱玉兰清看着纸上奇怪的图案,心底又是一阵感慨。
“就是信仰”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吊子,图腾只不过是自己对那个世界的点点留恋罢了,至于那究竟蕴含着什么深厚的意义,可笑的是,自己已经失去了探寻的机会。
“那你有可寻的人吗,孤身一人,这江湖可不是个太平之地。”朱玉兰清心中暗想,最近江湖上鬼域并不安分,水心只身一人在外面总是不妥。可撞上那抹坚定的目光时,又不想扰了她这份心境,最后也就咽下了嘴边的话。
“我就去笑傲江湖”水心却不以为然,她轻抚着腰间的赤炼,眯着眼看向地平线。
以天为盖,地为庐。
策马奔腾,踏遍红尘。
迎潮歌,凭栏语。
雕栏玉砌非我意,只愿泛舟揽月,听风雨。
这红尘万丈,纵然千仞丈,我便一步步的攀爬,至死方休。
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朱玉兰清忽然觉得,那个人上散发着无尽的孤寂,一种天地间孤身一人的寂寥。缓缓地闭上眼睛,睁开眼时,那抹影子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渐渐被天际的光影吞没。
叹息一声,马车又开始滚滚向前,看着对面空空如也,心中不免失落,可是这就是我们注定了的结局。
与我划清界限,告诉我,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雨风恣意潇洒,却对你满心眷恋,换来的不过是你的漠然。
我们是否一开始就被你排除在外,道不同不相为谋,做个知己也好,华丽的牢笼终究不适合你,而我注定要在那个丑恶的围墙里费心经营,埋葬一生。
看着那抹身影逐渐模糊,转身上车,没有留恋,没有遗憾。
如清风一缕,将来何人能与你比肩,看这红尘万丈。
笑傲江湖,也只有你,有这般豪情。
朱玉兰清用指腹摩挲着手里这张奇怪的图案,图腾、信仰。水心,我们终究是不同的,这样也好,至少你还能在我的视野之内。不去也好,反正那个暗滩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身体为向后倾,靠在车壁上,这一次货物在路上险些被劫,绝不会是山野强盗。要知道这些年自己的苦心经营,哪有山贼还敢觊觎。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计划的阴谋。要不是自己让青衣卫在暗中相助,恐怕这趟漠北的货物都得遭殃。这个家真是越来越讽刺了,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一群阴鬼。
大夫人,出手了。
这位正牌夫人,在自己父亲不幸归天时,没留下一男半女,这偌大的朱玉家产业她是虎视眈眈,却无奈找不到继承的人物,而自己在她几次三番的魔掌下心存下来还怎么与她合作。而那个野心十足的女人又怎么舍得这肥肉落入它人之口。
想起那个苦命的女人,那位凄凉的母亲,他不禁暗暗叹气。小小一个侍寝的小婢,连个名分都没正,父亲就去世了,徒留一个软弱的人战战兢兢的把自己养大,要不是老家臣力保,自己的命怕是早就像那个可怜的母亲那样死的不明不白。可是谁又会去关心呢?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里,住的不过是一条条冷血的毒蛇。
姐姐兰月的出现无疑是把利剑,她被攥在大夫人的手里,就是一把杀人的利器,成为在漩涡中争权的筹码。
而这个认祖归宗的姐姐,自己还不得不佩服,她是聪明人,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所以她选择了争夺,这个在朱玉家最正确的生存法则。
“吁~”马儿不满的抬起前蹄,重重的打着鼻响。
“公子到了”一张沉稳的脸,出现在车帘后。
朱玉兰清收拾好心情,闭着眼挥散那满目的冰冷,轻轻点点自己的额角,嘴角缓缓勾起。不紧不慢的下了车,看了眼门口的大夫人,和几个含笑的家眷,登时脸上挂起了温和的笑容。
“清儿一路劳累,赶紧进来吧。”说罢,转身走到了前面,头上的金钗玉簪,明晃晃的耀眼极了。那抹笑容挂在嘴角,端庄得体,一派当家女主人的气势,素手微抬便有下人立马躬身跑到跟前,搭起了那伸出的手臂。
“劳大娘惦记了。”含笑跟在身后,温文有礼仿若一个秀气的书生。
到了内堂,大夫人亲切的为他引见,那几位美人,又是她娘家的一些亲戚,不过其中名叫柳香香的倒是吸引人,如水的双眸,因娇羞而蒙上一层水气惹人怜爱的紧,最重要是那抹若有似无的清香,令人心神具明。
几个人在大厅里,寒暄一阵,朱玉兰清把带回来的一些稀罕物,送了些给几位姑娘,气氛倒是很融洽。
“姐姐不知在忙些
什么,怎么也不见人影。”
“呦,兰清这是惦念姐姐我吗?怎么有美人作陪,倒是想得起我来。”娇笑声伴着清脆的腔调,从门外传来,一袭绯衣也渐渐露出来。
“当然,此去北漠,得了一颗上好的珍珠,特地送来给姐姐的把玩,据说可以凝神静气。”朱玉兰清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面前的朱玉兰月。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朱玉兰月轻笑着接过木盒,看也没看只是攥在手里,眼角掠向那几位女子颔首示意。
“清儿,听说这趟货物被山野盗贼拦截,不知损失的多不多。”大夫人坐在主位上,抿了一口清茶,满眼担忧的看着朱玉兰清,手中的手帕被她紧紧攥着倒似真的担忧。
“大娘,消息果然灵通,不过是些流寇强盗成不了什么气候,您要注意身体,操劳太多对身子不好。”
老奸巨猾,最终还是忍不住吧,哼!
“哎,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年轻人聊吧。”说完扶着额角,露出一脸疲惫,招来下人便起身回屋去了。
朱玉兰清,弯着身施礼,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厅里,才缓缓地站直身子。脸上那抹笑意一刻都没落下,就像是被雕刻了一张笑脸扣在面上遮住了所有想法。
年轻人谈话,无非图的就是个新奇。朱玉兰清本就生的眉清目秀,声音清朗,大江南北的侃侃而谈,时间倒是过的极快,朱玉兰清周旋于几人中间,游刃有余,始终保持着谦谦君子的风度。
朱玉兰月寒暄几句,兴致缺缺推脱自己身子不适,早早的就回来屋。
轻轻打开木盒,里面的珠子圆润剔透,还散发着幽幽的清香,真是个罕见的玩意儿。
躺在木榻上,一只手臂撑着脑袋,一只手握着那颗珠子,慵懒悠闲。
兰清,我们注定要当敌人,我们生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们终究只是……可怜人。缓缓的放下手臂,俯身趴在榻上,脸深深的埋进臂弯里,耳边又回荡起那些话,那些在无数个夜晚如影随形的噩梦。
“小月,去找你父亲朱玉悠然,拿着信物,那个家对不起咱们母女,所以你要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要坚强的活着,即使是被人踩在脚底,即使是像狗一样的被蹂躏……”
“是”
就这样,自己拎着这个皮囊,艰难的爬行,艰难的活着。
白,满眼的白,那个没见过面的父亲此时正躺在,那个大大的木盒子里。人们木然的跪在两旁,空旷的院子里,只有风吹起布幡,“啪啪”的拍打声。她好奇为什么大家都本着脸?为什么如此的寂静?
“滚滚,小乞丐,别来这捣乱……”自己小小的身子被人推倒在地,坚硬的地面差点碾碎自己额骨架
“呦,这是哪里弄来的臭乞丐,啧啧,老爷的孩子……笑话”
“你这个臭要饭的怎么还不走,小心我打断……”
“住手”自己耳边的那些羞辱的话语,仿若铁鞭“唰唰”而下,把自己打的皮开肉绽。而这个仿若天籁般的声音响起,把自己那半条命救了回来。
无尽的黑暗里,摸爬了很久,找不到出路,找不到依靠,只有四周飕飕的冷风如刀子般割开自己的皮肤。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住在了宽敞的大房子里,身上是柔软干净的衣服,还有地上跪着的丫鬟,还有他们口口声声的唤自己小姐,还有那位端庄的美妇微笑的看着自己,那抹笑意就那么浅浅的挂在嘴角。
就这样自己真真假假的做起了小姐,真真假假的有了亲人,真真假假做起了朱玉家的孩子。
那些嘲笑、折磨、泯灭良心。
全都是拜这个家所赐,这个养了一窝毒蛇的家。
朱玉兰月缓缓地收紧手掌,抬起满脸泪痕的脸,忽然展颜一笑,摊开的手心里是一堆晶莹的粉末。站起身走到窗前,缓缓地伸出手臂,风很快便把那些细粉舔舐干净。看着那随风而去的颗粒,她的心头恨意翻腾。
我朱玉兰月,不血心头之恨,便有辱此珠。
“夫人有请。”
“知道了”切,看看这家子多可笑,人前母慈子孝,人后明争暗斗,自己就看着这场好戏。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衣服,便走向了大夫人的房中。
“有事吗?”
“哼!让你办个事都办不好,鬼域向来不是厉害吗?你浪费了我多少银子。”端庄卸下倒是一股凛厉之气在其身周萦绕。
“唰”茶盏和茶水直直的飞向朱玉兰月,在她的额头散开红晕,而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抿着嘴角轻笑着转头看向大夫人。
“果然是贱骨头,倒是硬得很,青云庄倒是块风水宝地。你眉姨娘在那儿也算说的上话,你有时间多去走动,少到处闲晃,要知道朱玉家从来不养废物。”
“知道了。”站起身便往出走,嘴角的笑意也逐渐隐退,只留一抹冷意袭上双眸。
抬手摸摸额间的血迹,指尖一点殷红,卷入口中,微咸。
“我就笑着看你们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