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冷月的做法却大大出乎夏侯宇的预料,与之前调兵征粮的低调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就在大军开拔当天,冷月便向外宣布了自己要进军西南的战略意图,而在原定的计划之中,他们的行军路线是一路往东南方东雷国所在的位置行进,然后在中途实行迂回,调转枪头,进攻西南。
“冷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同乘战车之上,夏侯宇不解地问道。
冷月目视前方,目光森寒,语气冰冷。
“因为这样,才能让那些脑满肠肥的藩王们放松警惕。”
冷月这么一说,夏侯宇更是疑惑,冷月一看夏侯宇,自信满满地说道,“太子殿下,你何曾看到过我冷月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冷月嘴角一弯,从容解说。
“按照从前北明旧军的机动能力,从陵京城到西南诸藩国,少则三月,多达半年之久,就算藩王的幕僚们有预作防备,他们也绝料想不到我北明新军现有的机动能力竟会如此之迅捷勇猛,观此风驰的速度,不到半个月我们就可以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而他们却还沉浸在过往以逸待劳的辉煌战绩之中,慢悠悠地部署着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形如铁桶般的防护。
太子殿下,只要我们的人马宛若天兵下凡般出现在他们跟前,我保证这场战争,我们就胜利了一半。”
“原来如此。”
夏侯宇恍然大悟,对冷月钦佩地点了点头,同时心中又为冷月感到疼惜起来,因为冷月表现出来的沉着与睿智,实在是不与她的花样年龄相符,而这给冷月带来的,只能是无休止的烦恼和痛苦,就如同这段时间以来她所承受的压力与折磨一般。
夏侯宇多么希望,冷月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就如同所有处在这个年纪的女子一般,终日与诗书为伍,闲时赏花吟月,倦时品茗抚弦,与两三闺中密友携手相伴,扑蝶追逐,尽情享受上天赐予她们的姣好岁月,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与厮杀为伍,机关算尽,愁眉不展,面若寒霜。
一直以来,夏侯宇就只能这么无能为力地站在她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发生在冷月身上的一切。
“冷月,我会倾尽所有,与你尽早结束这一切,然后我们共同沐浴在太平盛世的阳光下,无忧无虑。”
夏侯宇暗自下了一个决心,而后看向前方,握紧了悬系于腰带上的佩剑。
风雪狂吹,天地肃然,征讨藩王的大军一路全力前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奋扬骏烈,势不可挡。
北明太子和最高将军同时挂帅,更令三军将士的士气高涨到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每个人都恨不得立马就能与敌厮杀,好让血淋淋的辉煌战绩来为最高统帅加冕记功。
不过,在行军途中,还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那就是西南多山,加之连日风雪肆虐,原本就已崎岖的山路就变得更是难行,作为北明新军绝对主力的骑军,姑且可以勉强通过,速度减缓也不甚明显,可是后方辎重车辆就常常陷入积雪之中,动弹不得,虽然现在离冷月预定的一月之期还剩下半月
,时间还算充足,但是这么耗下去,也终究不是办法。
“太子殿下,冷锋大胆进言。”
此刻,全军已经就地停整,冷月在战车之上向夏侯宇施礼禀报,这会远方还传来一声声清脆哀转的呼喝声,那是军士们正在扬鞭催促着深陷沼泞中的战马能够跃起。
夏侯宇微微颔首,冷锋停止身板,坚定地说道,“这几日发生的情形,殿下也已经看到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的话,不仅行军速度会受到影响,恐怕会对日后的作战产生消极的打击。”
夏侯宇不假思索,马上应答道,“冷锋,你会不会太过多虑了。
原本要几个月的路程,我们这会只用来不到半月的时间,这已经算是奇迹了,何况现在……”
冷月打断夏侯宇的话,冷冷说道,“太子殿下切莫被眼前的一时胜利就蒙蔽的双眼,虽然我们进展神速势如破竹,但此时此刻我们的真实情形,就是速度减缓,士气也在一天天的消耗。
再者,我们已经进入到西南的地界之中了,就算藩王们再是大意,这会源源不断地细作密探也会将我军的消息汇报回去,估计这会他们便开始收起之前的散漫,开始整军备战了。”
冷月一说,手指着远方笼罩在一片风雪中的高山轮廓,语气恨恨,“那座山,唤作南天门,只要一翻过那座山,就是一望无际的西南大平原,同时也是藩王们的心脏所在。
眼看敌人就在前方,冷月不甘心我们就这么被风雪拖累,何况现在我们就在这山间,一旦遭遇对方伏击,后果不堪设想。”
夏侯宇双眉一皱,凝神紧思,近旁军士们沉重的呼吸声和远方的一声声呼喝,似乎都在加重着冷月所说之事的严重性,可自己又一时没有注意,于是问道,“那么冷月,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分兵。”
冷月斩钉截铁地说道,夏侯宇微微一诧。
“当下之计,唯有我亲率不因风雪阻挡的精锐骑兵还有工兵先行出发,强行翻过南天门,才能保持住我军的优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
夏侯宇马上喝令阻止道,“不行,我不同意。先不说南天门何其险峻陡峭,自古用兵西南没有一个将军征服过这道天堑,万一你这个主帅有任何闪失,这十几万将士又当何以自处?
再说粮食补给问题,既然你率骑兵先行,那么粮食你打算带多少,三天,还是五天?
多了,影响速度;少了,万一你们被风雪困住无法突围,粮食无以为继,又该如何?
不行,我身为北明国的最高正统帅,坚决不答应。”
说到最后,夏侯宇猛地一抡起战剑,向下一击,剑尖已经没入了车舆地板之上,发出了犹如龙啸一般的泠泠之音。
“太子殿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冷月苦心劝告,眼睛瞥向四周正在风雪中傲然警戒的卫士们。
“时间每停滞一分,我们的胜算就减少一分,我们的士气也会减少一分。
我们可以丢失掉武器,甚至可以丧失粮食,
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失去士气。
太子殿下,眼下分兵是唯一有效的方法,还请殿下能够首肯。”
冷月当即双膝跪地,恳求夏侯宇。
夏侯宇一看冷月跪地,连忙想要扶将起来,双手托住冷月施礼的双臂,冷月却全然不动,仰头一看,目光凌冽而决绝。
“殿下,这是我北明新军建立起来的首战,我们只许胜,不许败。
假设上天真的要我们失败的话,那也只能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鏖战而死,绝不应该困在着雪山小径中无计可施最后怏怏败走。殿下,为了三军将士计,为了战略大局计,更为北明国的万世基业计,请您一定要准了我的请求。”
冷月的头往地板,就是重重一磕。
“冷锋!”夏侯宇的心就如同是被重锤砸撞一般,心痛不已。
夏侯宇使劲将冷月扶起,可是冷月仍然不许,摆出一副夏侯宇不答应就绝不起来的强硬姿态。
而在夏侯宇心目中,只有冷月才是最重要的,经过两三次用力搀扶无果的情况下,夏侯宇之后无奈地对冷月说道,“只要你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冷月一听,当即直起腰,双手一拱称道,“谢殿下。”
“冷锋。”
就在冷月要转身下战车之际,夏侯宇叫住了她。
“你要牢牢记住,相比较于大获全胜,相比较于国家社稷,什么才是对我最为重要的。”
冷月一听,身形顿时僵住了,如若是以前她听到此话,定会勃然大怒,但此时此刻,她却有了一丝感动,只是她无法表达出来。
“太子殿下,还请您坐镇这里,一方面是指挥大局,督促大军继续前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吸引敌人细作的注意力,好让他们还以为我军就困顿在这里无法动弹。”
冷月已经落地,夏侯宇一个箭步,也来到了风雪之中。
“你能答应我,此去你一定会安全回来吗?
冷锋,要不我们即刻班师回朝,等来年开春再战也……”
冷月盯着夏侯宇,目光竟比这漫天飘雪还要冷上三分,让夏侯宇顿时感到惊惧。
“太子殿下,我们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无法回头。”
冷月语气一软,淡淡一说,“太子殿下,此行前去,我可能会葬身谷底,也可能得胜归来。
但是,如果我此刻不冒险一搏,坐看我北明新军将士被风雪埋葬,那么我一定会自刎以谢天下。
太子,好好保重,你我在天奉城见。”
在夏侯宇的印象中,这是冷月第一次对自己展开灿烂真心的笑容。
漫天的风雪呼啸,如同千万把寒刀利刃在飘荡,割裂了世间原本清晰的一切,用迷茫无望的苍白代替色彩与距离。
‘冷月,你一定要平安,除了你,我夏侯宇什么都不要……”
纵身上马,战袍飞扬,冷月当即来到前方众位将佐集结之处,发号施令,从中挑选了五位上将还有两名大将,命令他们率领本部人马跟随冷月一同出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