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黑夜,讳莫深沉得如同一个久远的谜语,静待人猜。
夜深人静,宫闱重重,只有骄狂的北风穿堂过室,引得宫灯幢幢,枝叶摇摆。
在温暖的御书房中,冷玥却听出了飞雪之音,但仔细一想,就像是风旗孰动之争一般,到头来,只不过是心在动而已。
“殿下,紫絮将要告诉你的事情,关系重大。
如果一朝处理不甚,可能我们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太平盛世,就又要风云突变,战火重燃。”
听得冷玥说得这般郑重其事,南宫靖双手交叉于胸,仔细聆听。
冷玥略微顿了顿,娓娓说道,“殿下可知,夏侯宇是什么人吗?”
“夏侯宇?”
南宫靖不解,随口应道,“当然,夏侯宇是当今北明太子,再加上你这个冷锋不在,他又身兼北明三军的实际最高统帅,可以说是北明国的无冕之皇,当之无愧。
至于皇帝二字,于他而言反而是可有可无的称号。”
南宫靖一语言毕,冷玥继续问道,“那么请问殿下,卫子琳又是何人?”
“卫子琳?”
南宫靖略一思索,手指摩挲着下巴,缓缓而道,“我只知道她是东雷国当今皇帝的妹妹,美丽端庄,有贤名,不乏聪明睿智。
但这些都是东雷国之民在传,真实度又有几许?”
说起卫子琳,南宫靖似乎有些认为她只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完全无法与眼前之人相比。
冷玥知道南宫靖的心思,不觉一笑。
“怎么了紫絮?
他们两人不是即日就将要成亲了吗?
一个是北明国的太子,一个是长于深宫之中的东雷国皇女,他们之间……”
南宫靖满脸困惑,不知冷玥究竟何指?
“是啊,本来就应该是两个平行时空的人物,无论是出于一见倾心亦或者是政治婚姻,两人皆可称之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和。
但就是这么一对璧人,上天对于他们竟然是这样的残忍。”
见冷玥说得如此之严重,南宫靖也不由得一惊,严肃问道,“紫絮,究竟怎么回事?”
“殿下,他们不能成亲,因为他们两人或许是兄妹,夏侯宇就是东雷国失踪多年的皇子,卫子苏。”
本想,听到这个消息,南宫靖如果不是大吃一惊的怔忪,就是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目,但是这些正常的反应,南宫靖都没有,甚至连一丝质疑都不曾表露出来,相反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悲伤,和深深的惋惜。
这一切,冷玥都看在眼里,立即问道,“殿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南宫靖双目低垂,神情疏离,半晌才点点头,轻声说了一句,是。
这会,冷玥才是大吃一惊,震骇不已,原来南宫靖早已知晓,原来自己的日夜思量权衡,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到头来也只是多余。
虽然如是想,冷玥的心中并无半点责怪的意思,因为推己及人,南宫靖或许也正如自己一般,知晓事态重大,在未有妥善周全之计策之前,又怎能开口?
只是不知,南宫靖究竟是什
么时候知道的?
是怎么知道的?
而南宫靖知道了以后,又什么会无动于衷呢?
冷玥的眼睑轻抬,注视着南宫靖。
“其实这件事情的始末,牵涉的还不止夏侯宇和卫子琳两人,还有第三个人。”
南宫靖踱至窗前,仰头望天,背负着双手,悠然慨叹,“这第三个人你也认识,那就是我的师兄,将火焰全权托付给你之人,无风。”
冷玥一听,诧异震惊的程度丝毫不逊于片刻之前。
无风,无风又怎会牵扯其中呢?
难道无风深爱着卫子琳?
难道无风也是东雷密探?
不会啊,东雷国之人不是告诉过自己,前去搜寻卫子苏之人,全是皇女吗?
难道那个人欺骗自己不成……一瞬间,百转千回,冷玥的脑中闪过无数的可能,但是每一个可能似乎都无法自圆其说。
“这事情,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虽然是在身后,但是冷玥还是能从他漠然低转的语气,来想象着他黯然萧索、陷入到对尘封往事的追忆之中。
“紫絮,你可知道我这一声武艺本领,是何人传授?”
冷玥摇摇头,南宫靖等待了下,兀自说道,“你当然不知,不单是你,恐怕就是昔日的对手南宫奕,也不知道。
我的师傅,就是久居昆山的无相大师。”
虽然冷玥从不知此号人物,但既然能一手调教出南宫靖和无风两个绝世出尘、风姿绝代的男子,想必更是超凡脱俗,神仙也似的人物。
“无相大师,一生之中只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师兄无风,而当他收我们为徒时,已经是古稀之年,由此可见他的严苛。”
冷玥允然,看着今时今日的南宫靖,更对他口中的无相大师,对了几分敬仰之意。
“当年我之所以拜入无相大师门下,说来也巧。当时我刚满四岁,偶然重病,皇城太医却苦无良策,后来父皇广发榜文,遍寻天下名医为我治病,却都束手无策。
就在我生死垂危之时,无相大师以一介游方僧,揭了榜文,进入皇宫,为我治病。
果然,师傅他老人家妙手回春,不过是三服药,就硬是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同时,师傅向父皇进言,说是这孩子命中大富大贵,天纵英才,只是命途多舛,特别是十岁之前,如不小心,必还有多次性命之危,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投入到他的门下,潜心修行数年,方能解难。
父皇不忍,母后更是难舍,但为了我,他们还是最终忍痛割爱。
从那时起,我就跟从师傅,回到了昆山,和师兄无风,学习师傅的一生绝学,而我也就是在那时,结识了师兄。”
在南宫靖追忆之时,冷玥已经悄然走至他的身旁,依偎着他,温暖着他。
“在上山的第一夜,师傅就对我说,师兄无风是他早年云游东雷国时,在一个深冬寒夜,与无风湖畔偶然拾得的,所以取名无风。
然后其他具体细节,师傅一概没有说,而我虽然贵为皇胄,却也从未因师兄的出身而看轻过他
,反而是认为,他竟是龙章凤姿,比世间任何一人都要来得高贵尊崇,而他对于我,更是呵护备至,关爱有加。
记得我小时候,每隔几天便会头疼脑热,而师兄竟比师傅还要紧张心忧。
一开始,虽然师兄聪慧绝伦,却无心武学,相反却是性爱丘山,喜欢与花鸟虫鱼为伍,后来因为要保护我,所以立志学武,加之他本就天赋极高,武功就更是胜我。
其实我早就知道师兄的武艺,只是他每每比武之时,却总是谦让于我,被我反手一击跌倒在地,却一脸无所谓,笑嘻嘻。”
此刻,无风温润如玉的形象仿佛就在南宫靖和冷玥眼前,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殿下,当日师兄将火焰托付给我之时,曾对我说起你们的童年往事,当真是无限感慨。”
冷玥的手,圈住南宫靖的手臂,而南宫靖的另一只手,也覆在冷玥的手上,轻轻拍着。
“是啊,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一眨眼我们早已不是那不知山外岁月的少年,如果真的能回到归去的话,那该有多好。”
南宫靖感概了一声,方才发现,话题已经扯远了。
而冷玥此时因为南宫靖那如同涓涓细流的言语,早已心如止水,急切操急之意登时消散。
“最终,我知道无风师兄的真实身份,也恰恰就在那时。”
南宫靖深吸一口气,眉宇间萦绕着深切的悲哀。
“就在师兄无风启程去北国截阻南宫琪和飞霞卫之时,远在昆山的师傅忽然传令要我无论如何,都得回去一趟。
师傅有令,即使有刀山火海的阻隔,我也非去不可。
带我去到昆山顶上的无相居时,师傅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在临终病榻之前,他终于将无风的真实身份,告之与我,因为师傅不想将这个秘密带入到坟墓之中,无风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南宫靖顿了一顿,言语凝噎。
冷玥的手,和南宫靖十指交叠。
“原来,无风就是北明国的太子。”
冷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此话从南宫靖嘴中说出,还是让自己大脑一震,骇然不已。
“当年,东雷国远较今天来得强大,它向北进攻,北明国无力抵抗,最终被迫签下了城下之盟,并且将未及周岁的北明太子,送到了东雷国成为了质子,此后,北明皇帝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这个儿子,直到后来,东雷国发生了让它由盛转衰的转折点,雷泽流血政变。
那一场源自中枢大臣党争的政变,后来扩大到席卷东雷国的内战,东雷皇室历经三年才最终平叛成功,可也由此国力大减,到今时今日也完全没有恢复过来。
话说因为那场政变,北明皇帝派人悄然进入东雷,以求能够乘乱迎回北明皇子,但不知怎的,后来迎回的倒不是真的皇子,却是东雷皇子,卫子苏。
而真的北明太子,却辗转落入到了我师傅手中,成为了我的师兄,无风。
世事变化,当真是无常。”
“那为什么会如此呢?”
南宫靖的话,丝毫没有减轻冷玥的疑惑,相反更是疑云丛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