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坐在梳妆镜前的女子都没转身,只一声轻唤就叫那炸毛的小丫头安静了。
“别老是咋咋呼呼的,过来给我梳头吧。”
“是。”
弄月乖巧地帮她弄头发。
她很熟练,没过一会儿功夫一个干净利落的惊鹄髻就弄好了。
“弄月这小手越来越巧了,真漂亮!”也不知她夸的是自己还是弄月的手艺。
“姑娘本来就漂亮,最最漂亮了!”弄月道。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是感觉两人在王婆卖瓜。
“坊间的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锦安问。
“说来说去就那几样,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弄月皱眉,不想复述那些令人烦的话,只是道:“这杜恒有什么好?根本配不上姑娘!就一个酸朽书生,满眼的功名利禄,咱们也不稀罕!!!”
锦安是这玲珑阁的花魁,虽是花魁,但她却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才年方十六她的美貌与她‘易安君’的才名早已传遍了京城。
而‘易安君’虽然还住在玲珑阁里,也会偶尔与客人赋诗弹琴,或上台现舞,但她其实一年前早已自赎自身恢复清白身了。
只可惜,名花有主了。
众人皆知这玲珑阁的这位花魁娘子与住在聚源巷尾的俊俏秀才杜恒情投意合,哦,该改口了,那书生今年乡试中了案首,才二十多岁的举人老爷啊,啧啧,明年的春闱他若下场说不定还会金榜题名呢。
之前听说春闱过后两人可能就要定亲了,当时都不知道该说谁好福气呢,真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至于这举人老爷的父母双亲会不会同意?那谁知道呢,也没有人能去地下问他们去呀,五年前他们一家三口从南边搬来,住进聚源巷不到一年,那二老便因病去了,杜举人先前便已是秀才身,守孝三年恰好赶上乡试。
这原本该是一件坊间美谈,可没想到突然就有传言,说杜恒要尚公主,这传言本没有根据,但奇就奇在这杜举人居然不反驳。
这事情就有意思起来了,流言也就愈演愈烈,传得跟真的似的,且说什么的都有,多的是人觉得锦安虽说才貌双绝,但她一个青楼女子根本配不上现如今的杜恒。
弄月依旧很生气,原本说好春闱后就与姑娘成亲,如今流言满天飞也不见他对外反驳,到好意思来让姑娘不要在意这些流言!
今天她又将求见的杜恒赶走了,她看见他都觉得闹心,更别说姑娘了!
姑娘又不是非要嫁他,一边想当陈世美,一边装情圣,有什么必要?
“笃、笃、笃。”
敲门声响了。
“锦娘,梳妆好了吗?唐小公子想邀你去游湖!”声音清脆悦耳,是玲珑阁的鸨母,年轻时就曾凭借一口若出谷黄莺般的好嗓音名动四方,现在四十多岁仍风韵犹存,人称如翠娘子。
从锦安十岁自卖自身到这玲珑阁开始,如翠娘子对她多有照顾,当半个亲女儿养着的。
弄月去开了门,请如翠娘子进来。
锦安对着铜镜细描眉,见人进来了,就放下笔道:“有点冷不想出门,今日跳舞吧,好久没跳了,”顿了顿,又道:“有劳妈妈帮我跟唐公子赔个不是。”
她确实好久没跳舞了,十四岁她一支《乐世》不知迷倒多少人,后来与杜恒相处,为了迁就他就很少跳了。
“天气这么冷,舞衣又不御寒,别又冻坏了。”如翠娘子知道锦安畏寒,这是她落难那年留下来的毛病,到现在还一直吃药温补着,就是不见好。
“我有分寸的,跳一会儿就热了。”
“那待会儿跳完舞就马上回来洗个热水澡,不然容易得风寒。”
如翠娘子出去,与下人交代了几声,将锦安要跳舞的消息传出去了。
等锦安打扮好出来,玲珑阁来的客人已经很多了,大厅里人头攒动,二楼的雕花平座栏杆上也排了一排排的人。
锦安已经久不见客,现如今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的。
锦安穿着裙摆和袖摆都很宽大,但腰身却较贴合的水色舞衣袅袅地上了台,她每走一步,摊开的裙摆就犹如一朵绽放的花。
她体态轻盈,云髻峨峨,因要跳舞,佩戴的首饰并不多,只在发中倒插了支金镶宝石西王母挑心,小巧的耳垂上别了两只精致的点翠耳环。
修眉联娟,明眸善睐,面若春桃,别说是人间尤物,说她是九天上下来的仙娥神女怕都有人信!
“锦安姑娘!”
“锦安姑娘,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去游湖吧?”
“大冬天游什么湖!锦安姑娘,来参加我们的诗会吧?”
“锦安姑娘……”
锦安盈盈行了一礼,也不管台下人或惊叹或垂涎的目光,在乐声中,轻轻地提起手腕,拈着兰花指优雅的挽了个花,柔软的腰肢轻轻扭转,这一支舞就开始了。
她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搭理。
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或静或动,有时像一个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有时又像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而更多的时候,她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不为他们的狂热追求而有所动摇。
乐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盈盈,舞衣上层层叠叠的薄纱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较之之前,锦安姑娘的舞技又精进了,不愧是第一花魁!
众人心中无不惊叹,一时之间却都呐呐不敢言语,唯恐唐突了佳人。
人群中,一身玄青锦袍的少年呆愣愣地望着台上那个耀眼的人,目光一眨不眨地粘在那个或下蹲或跳跃起伏的身影上,明明不认识,却觉得此人陌生又熟悉。
似乎某个时候,自己也曾这样仰望着一个人,他久久地等待着她的青睐,或是一次偶然的回眸。
感觉很奇怪,有种劳累过后终于舒了一口气的放松与疲惫。
直到一支舞结束,锦安不顾众人再来一舞的请求翩翩然离了场,时昭都还没回过神来。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就想朝那身影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哎哎哎……时兄,你去哪儿?”身旁的人一把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