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

杨老夫人虽未言明, 可她话中的意思谁都明白。二爷杨墨成亲快一年了, 二奶奶却还未有身孕,想来老夫人也心急了, 竟将最喜爱的丫鬟给了二爷。

大老爷与夫人心中虽都觉得有些不妥,可却也不敢坏了杨老夫人的好心情, 便面面相觑, 不再言语。

大爷杨煦心中惦记香兰已经有些时日了, 只可恨大奶奶严氏死活不依, 自己才不能将她收在房中, 却不想祖母竟要将她给了二弟,他不由得有些忿忿不平起来,只白了杨墨一眼,闷着头不说话。

大奶奶严氏倒松了口气,香兰到了海棠苑, 大爷便只得死了心,自己也不用时时防着她了。她抬眼瞧了心儿一眼, 香兰一贯妩媚温柔,二爷杨墨若是得了她, 日后难免会疏远了二奶奶, 这二奶奶本就没有身孕,如此一来, 日后的日子恐怕难过了。

杨墨也不妨祖母竟会将香兰给了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香兰虽娇艳动人, 自己却对她毫无心思,倒是大哥不知求了祖母多少次,祖母虽有心将她给了大哥,却次次都被大嫂驳了回来。

想到这里,他转头望向心儿,她定然是不在意的,无论祖母将谁赏给了自己,她定然都不会在意。

心儿听出了杨老夫人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暗暗叹道:赏来赏去,这才是她想赏的,杨老夫人果真是疼爱他这个孙子,事事都为他考虑好了,不仅替他娶了妻,连小妾也都备好了。

她忽觉得一束目光望着自己,她顺着那束目光,便望向了杨墨。他望着自己,目光中仍是满满的疏离与清冷,他在想什么?他又想要什么?她不明白,直到这刻,她才发觉自己对他终还是知晓得太少了。

杨老夫人瞧到众人都不开口,便笑着问心儿说道:“二奶奶不说话,可是心中不愿意?”

心儿瞧着她笑盈盈的面容,也笑了笑,说道:“祖母的美意,孙媳自然不敢不受,只是一来香兰在祖母身边伺候惯了,孙媳怎忍心夺了祖母的心头之爱,二来香兰是要伺候二爷的,此事,也还是要看二爷的意思。”

杨老夫人摆了摆手,说道:“祖母还能在多久日子?自然是愿意瞧着你们好的,即便是香兰,祖母也舍得给。”她说罢,转头笑盈盈地望着杨墨。

杨墨望着心儿,听到她方才言语中仍是像往常一般平静,嘴角淡淡带着笑,似乎在说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他心中忽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他抬眼望着杨老夫人,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孙儿便先谢过祖母了。”

心儿垂着头,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心中忽如针刺般疼了起来,她忽又有些好笑起来,杨墨他本就是大家公子哥,身边有几个人伺候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自己又为何会如此在意呢。

杨老夫人笑笑,说:“既然墨儿有心,那我便索性直说了。香兰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也都知道,我把她当孙女养着。如今给了墨儿,祖母也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既然你二人都点了头,索性今日摆了筵席,让墨儿将她收在房内,我这心里也踏实些。”

心儿并不意外,杨老夫人待香兰比亲孙女杨熙还更好些,若是送去海棠苑做寻常丫鬟,她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不想她竟如此心急,今日便要杨墨将香兰收入房内,这香兰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妾室,比她妹妹杜若倒还要好些。

心儿望了望杨墨,他正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茶盅,眉眼间还是那般漫不经心。心儿暗暗叹了口气,香兰的模样,任凭是谁都无法坐怀不乱,迟早也会有了身孕,有了姨娘的位份也是迟早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便缓缓说道:“那便依祖母的意思办。”

杨老夫人笑了起来,说道:“二奶奶也别怪祖母偏心,虽有杜若在墨儿身边伺候,祖母仍是不放心,如今多了个香兰,想来二爷这里二奶奶也能少操些心。你只一心养好自己的身子,日后为我们杨家开枝散叶。”

心儿笑笑,不再开口。

杨老夫人却忽想到了什么,说道:“说到这里,我才想到墨儿身边本就有杜若已经开了脸,她二人姐妹情深,索性今日一道摆了酒,这杜若也不怨我偏心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心儿也冷笑了几声,杨老夫人还真是打得好算盘,这一番下来,杜若、香兰姐妹二人便成了二爷杨墨身边名正言顺的两房妾室了。

她转头望向杨墨,他仍低着头,听老夫人这话,便笑笑,说道:“杜若早便开了脸,如此一来,想必她心中也欢喜。”

心儿听着这云淡风轻的话从他口中讲出,竟比那最恶毒的言语还让人心寒,她忙转过头不再望着他,而手中的帕子却被她死死绞着,动也动不了。

杨老夫人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墨儿与二奶奶都点了头,那便传话去厨房,备上几桌宴来,将她姐妹二人也叫了来,见见众人。”

一旁的婆子忙下去传话了,在座的众人各怀心事,厅内倒有些冷清了下来。杨老夫人也未再多言,只叫了香兰出来,见过心儿与杨墨。

心儿瞧着她娇艳欲滴的模样,只觉得分外刺眼些,她缓缓伸手将头上的一枚五福金簪拿了下来,递到她手中,说道:“今日并未准备些什么,还望姐姐见谅。”

香兰双手接了过来,娇柔地笑笑,说道:“日后还望二奶奶庇佑。”

心儿笑笑,扶她站起身来,说道:“香兰姐姐与二爷一处长大,自然对二爷的脾性很是了解,有姐姐照料二爷,是最好不过了。”

杨墨听着她这番话,嘴角泛上了一丝冷冷的笑意,不再望着众人,只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发呆。

回到海棠苑,心儿便命人将西边院子里的几间正房收拾出来,她姐妹二人,日后便住在这里。她又将丫鬟葵儿给了兰香,想必二爷日后也常在她这里,葵儿在倒也好些。

到了晚间,杨府热闹纷呈,平素与她姐妹二人交好的丫鬟婆子也得了信都来贺她二人,府中众人倒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心儿在灯下瞧着手中的书,可眼中却看不进半个字,她只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只望着蜡油一滴滴滚落下来,落在烛台上,还未凝实了,便又有新的烛泪滚下来,覆在上面。

正在这时,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心儿抬起头,便瞧到杨墨醉醺醺地推门走进屋内。他瞧到心儿正坐在桌旁,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冷笑了一声,说道:“二奶奶果真是心静如水。”

心儿不妨他竟走了进来,正要站起身来,却见他已走到她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杨墨纳妾,二奶奶心里可喜欢?又或是不喜欢?”

心儿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似乎比成亲那夜的酒气还要多些,他精致的脸上染着红晕,可眼中的目光却冷的让人泛上一丝寒意。心儿伸手想挪开他的手,不妨他却不松手,而是凑得更近了些,冷冷说道:“什么喜欢不喜欢,想必我杨墨做什么二奶奶都不会在意!”

心儿望着他的眼睛,他却忽松了手,转过身去,说道:“今日是我杨墨纳妾的日子,我来这里做什么,果真是心里高兴吃多了酒。”说罢,也不理众人,径直出了门往西边的院子去了。

心儿听着他的脚步声没了,才觉得这屋内空寂得可怕,半晌,她才轻声对绿果说道:“绿果,伺候我歇下吧。”

绿果忙上前扶了她,碰到她冰凉的指尖,只将八仙桌上的药碗端了来,说道:“大爷上次给小姐开的方子,小姐趁温着,快吃了吧。”

心儿接过她手中的碗,一勺勺吃了下去,那药汁子进了她的口,便泛起一阵阵苦涩来,她忽觉得眼角湿润起来,抬起指尖轻轻拭了拭,自己竟是为他落了泪。

第二日一大早,绿果正伺候着心儿梳洗,便瞧到杨老夫人房内的小丫鬟走了进来,说道:“老夫人请二爷、二奶奶过去。”心儿应了,一面命人去西边屋内去请了杨墨,一面匆匆妆扮了便朝外走。

刚出了门,便瞧到杨墨挽着香兰缓缓走了过来,香兰两颊微微带着两抹红晕,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娇羞。

心儿望着她,她定然是十分中意他,眉眼间才有如此动人的神色。她再望了眼杨墨,他仍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眯着桃花眼望着自己,只是手却紧紧攥着香兰的手。

香兰瞧到了她,轻轻挣脱了杨墨的手,上前叫了声:“二奶奶。”

心儿回过神来,笑了笑,说:“老夫人那里有事,我与二爷便先去了。”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她走得极快,她不想让二人瞧到自己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二人如何本不干自己的事,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杨墨瞧着她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香兰替他理好了斗篷,他望了她一眼,只抬脚也往仁寿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临时有事,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