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扈

那绣娘点了点头, 忙又摇了摇头, 只说道:“掌柜的,算不得是出事, 只是今日是将那绣好的侍女图送去驸马府的日子,不想一早长公主竟亲自来取了。李姑母也不敢怠慢了, 只好生招呼着, 却不想那长公主不急着取走那绣品, 只说是要见掌柜的。”

心儿不由得吃了一惊, 问道:“长公主可说有何事定要我亲自去?”

那绣娘摇了摇头, 说道:“长公主什么都不说,只说,只说掌柜的好大的架子,长公主来了都躲着不肯见。”

心儿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想了想, 说道:“不知嫂嫂去可行?”

那绣娘忙说道:“长公主指明说是要、要四小姐去。”

心儿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几步, 说道:“既然长公主等在绣坊内,又指明了要我去, 想来不去便也说不过去了, 绿果,替我换件衣裳, 我们便去绣坊瞧一瞧。”

绿果有些急了起来,正要说话,却听到秋露的声音说道:“心儿, 可万万去不得,且不说你如今的身子不宜出门,单着长公主的居心,便让人放心不下。”

心儿上前拉了她的手,问:“嫂嫂怎么也来了?”

秋露叹了口气,说道:“店里小二同她一道来的,我便也得了信。你可万万不能去。”

心儿摇了摇头,说道:“她是长公主,皇上的亲妹妹。如今坐在绣坊内等着我,若是我不去见她,如何能说得过去。”

秋露仍不放心,说道:“可你这身子,如何吃得消。”

心儿笑笑道:“并不妨事,我去了只好生将她送走了便是了。”

秋露想了想,说道:“既然是非去不可,那我便陪你一同去,省得在这里仍是不放心你。”

心儿瞧她拿定了主意,便也无法,只忙换了衣裳,她上身穿着一件杏色窄袄,下面是一条宽大的牙白长裙,外面再穿了一件及膝长的黛色宽袖褙子,若不是仔细看,倒也瞧不出有身孕的模样。秋露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来,忙命人备了马车,只往绣坊去了。

到了绣坊,便见门口整整齐齐立了两排侍女,往来的人们鲜少见到这排场,一时有些好奇,又瞧到那侍女个个姿容貌美,愈发围着不肯去了,绣坊门口倒乌压压聚了不少人来。

二人忙从车上下来,绿果便扶着心儿随着秋露穿过人群,小心进了绣坊。

淳安正在里间一面端看着手中的一柄团扇,一面听着外面的动静。抬眼瞧到秋露与心儿来了,嘴角便隐隐露出一丝笑来,仍低头把玩着那团扇。

秋露与心儿忙上前行了礼,只说道:“不知长公主驾临,还望长公主恕罪。”

淳安这才搁下手中的团扇,笑了笑,说道:“凤来绣坊生意好,穆掌柜如今也是贵人了,想见一面可真是难。”

心儿忙说道:“是民女思虑不周,未曾想到长公主会亲自来取这《牡丹仕女图》,还望长公主恕罪。”

淳安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来了,我若仍扯着不放,倒显得我小气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打量了心儿一眼,目光不经意从她肚子上略过,她虽穿得宽松,可那腹部缎子上闪动的光泽还是出卖了她。

淳安轻轻哼了一声,瞧到心儿望着她,便笑了起来,说道:“这凤来绣坊的手艺果真是精湛,这《牡丹仕女图》绣得如同真的一般,让人瞧不出来。”说罢,她便站起身来,来到外面的厅内,只装作若无其事地瞧着厅内的绣品。

心儿也秋露不知她想做什么,便也跟在她身后,只瞧着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多宝阁内的绣品。

忽的,她转过身来,仍笑盈盈地望着心儿,说道:“穆掌柜何时又成了亲,也该知会我们一声,好歹驸马爷同穆掌柜也算相识一场。”

心儿不妨她这么说,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忽瞧到她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的腹部,那锋利一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单薄的衣裳,只瞧到她腹内去。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忙护住腹部。

淳安瞧到她一只手搁在腹上,便也装作吃惊的模样,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穆掌柜并未再成亲,可却有了身孕!”

秋露听她这么说,忙站在心儿面前,将她护在身后,说道:“无凭无据,长公主可不能乱讲。”

“乱讲?”淳安冷笑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冲外面说道:“凤来绣坊的掌柜的本就是和离之人,如今还未再成亲,便有了身孕,这等有辱门楣之事都城中人尽皆知,你们遮掩不成,反倒污蔑本长公主乱讲!”

她这一番话讲出来,本是喧嚣的门口忽静了下来,心儿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忽的被抽走了一般,腿上有些发软,她忙扶了绿果的手,才仍立着,可脑中却如同这忽静下来的绣坊内外一般,没有一丝声音。

淳安瞧着她面色苍白,心中不由得有些痛快起来,若是杨墨瞧到她这幅模样可该多好,他心中念念不忘之人,竟是这样的不知廉耻,还未再成亲,便已急急忙忙有了身孕。

她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穆掌柜的如此行事,恐怕这绣坊也并不是什么洁净之处,这绣娘们,恐怕也……”说到这里,她一面摇了摇头,一面捏起帕子掩了口鼻,似乎恐沾染上什么不洁的东西。

此时,外面围着的人们似乎对那些侍女再无什么兴趣了,都挤到了门口,只竖起耳朵听着她二人的话,眼中闪动着如同饿狼瞧到了血淋淋的肉骨头一般期待、贪婪又不怀好意的亮光。

心儿这才明白她的心思,为太后娘娘做挂绣,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她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在众人面前让自己丢脸罢了。她稳了稳心神,走到她面前缓缓说道:“看来长公主这《牡丹仕女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长公主对民女如此关怀,倒让民女惶恐不安。”

淳安讥诮地瞧着她,说道:“穆掌柜果然不同寻常,难怪惹得众人倾慕,这绣坊的生意这么好,恐怕也是众人扶持的原因。只是不知穆掌柜这腹中的孩儿,究竟是哪一位的?”

门外好事者将她这话听了进去,都哄笑了起来,而那滑腻腻的目光,却不住地在心儿身上打量。

心儿忽觉得胃里有些翻腾了起来,她忙避开众人的目光,只说道:“凤来绣坊能闻名都城,靠得是超群的技艺,而长公主能驾临绣坊,也是因为这绣品能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这些才是人人皆知的事实。”

淳安不妨她这么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她,只问道:“我知你巧舌如簧,谁都讲不过你,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是敢不敢承认你有了身孕?”

心儿抬眼瞧到她一脸挑衅的目光,朗声说道:“承蒙长公主关心,只是民女有没有身孕,既与长公主无半点干系,也不干旁人的事,更与我这绣坊生意无半点干系!”

淳安冷笑一声,说道:“穆掌柜说得倒是轻巧,你这样行为不典、有违女德之人的绣坊,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亏得我还在你这里为太后了贺礼,好在并未送到太后面前,否则,岂不是污了太后娘娘的眼。”

说罢,她转身对身旁的侍女说道,“去,将那绣品拿到外面出烧了,这样的脏东西定是不能送入宫里去的!”

那侍女忙应了一声,从匣子中取了那手绣的《牡丹仕女图》来,拿至门外。门外的人忙退后了几步,中间便让出来了一小片空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忙取了火匣子来打火。

心儿忙走到外面,说道:“长公主若是不喜欢,不要便是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要将这挂绣焚毁了?这虽入不了长公主的眼,可一针一线都是绣娘们的心血,还望长公主手下留情。”

“哼,”淳安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挂绣我是付过银子的,自然便是我的东西,本长公主愿意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还轮不到你这不顾礼义廉耻之人说三道四。”

她话音刚落,便听人群中有人说道:“着了,着了!”

心儿转头一瞧,只见那挂绣一角已经蹿起了火苗,一阵风来,那火苗便“嗤嗤”地向上疯蹿了起来。她心中忽痛了起来,想将那挂绣抢了下来,却不妨秋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冲她摇了摇头。

心儿望着那赤色火焰缓缓吞噬了整幅挂绣,那画中侍女手持的牡丹终隐没在火中,化作几团焦灰,随着风飘到心儿脚下,倏地没了踪影,而那如同烧焦头发般的味道似乎还有些眷念,仍弥漫在众人口鼻中,半晌才散了去。

心儿深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却不妨人群中一人忽朝那地上的灰烬啐了一口,说道:“这不知廉耻的妇人,不知养了多少娼妇在这绣坊里,净绣些狐媚的东西来迷惑人!”

心儿抬眼望人群中望去,可还未瞧到是谁说这话,却瞧到有人接二连三地啐了起来,口中还附和地说道:“对,这掌柜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守妇道的人!”他的嗓门分外高亢些,旁人似乎受到了鼓舞,愈发群情激奋起来,只紧紧围在绣坊门口,一面拣了难听的话骂着,一面倒想冲到绣坊来。

一旁的小二见状,忙堵在绣坊门口,却见人群中忽蹿出个人来,他一面想去拉扯心儿,一面说道:“你快将我那婆娘放了出来,我们是老实人,可不能被你给蒙骗了。”

绿果忙抓住那人的手,用力将心儿的袖子从他手中挣了出来,说道:“陈家二哥,穆掌柜待你与陈家二嫂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了,你可不能听着旁人的教唆来这里闹事!”

那人哪里管那么多,一把推开绿果,说道:“你主子不知廉耻,你也是个小娼妇,快滚开!”

绿果被他一推,避闪不及,只朝心儿身上撞去,秋露忙挡在心儿身前想将绿果稳了住,三人仍不妨还是倒退了几步。绿果也顾不上心中的委屈,忙扶了心儿问道:“小姐,你可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主鸡年大吉!因为明天要回老家去,所以今天三章,初二初三暂时不更新,初四恢复两更~~请小主们知悉,谢谢~~~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