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莘瑶在出院的那天,忽然要求要去疗养院看石芳。
她提出这个要求时,目光微微有些凉意,顾南希看着她,看见她眼中明显的意愿,本来就是他所有隐瞒,即使明知她已经开始渐渐探究着一切,他却发现自己竟无力阻挡。
杀母之仇,他究竟是该一直这样自私下去?让她在这样表面幸福的笼罩下活下去,还是应该让她活个明白?
顾南希终究还是开车将她送去疗养院,那天两人在到疗养院之前,她说想吐,于是两人将车停在海边,在海边休息了一会儿妲。
那时他们两人并肩而立,海边霞光漫天,曾经他们以为有些东西真的是可以天长地久一辈子,却忘记人生总有多多少少的无奈和磨难。
将她送到石芳那里后,市政厅那边打了电.话,说临时有个紧急事件要处理,季莘瑶见他犹豫,便在下车时笑着说:“我自己去看看她就好了,你去忙你的。”
明知她此行的目的,顾南希没有揭穿她,只是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聊的太晚,我忙完就来接你,恩?”
她笑眯眯的点头。
顾南希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的笑,很喜欢很喜欢。
他去了市政厅,一些事情需要他来决断,待处理好一切时,他开车回疗养院,到了疗养院门前时,夜色已深,莘瑶还没有出来,空旷的大门前,树影摇曳。
顾南希下了车,没有走进去,而是靠在车边,静静的看着眼前空旷的大门。
这个疗养院地处偏僻,在郊区,附近是一座山,马路两边的草丛里不停的传来虫鸣。
等到季莘瑶走出来时,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坚定,似是在自己下什么决心,刚走出来,看见他靠在车边,不由的愣住。
她看着他的目光,多了点什么,又仿佛少了点什么。
“出来了?”他仿若无事的走上前,笑着牵过她的笑,抚着她额前的碎发:“在里边聊了这么久。”
“是啊,石阿姨年纪大了,说起故事来难免啰嗦一些,好在我现在没什么事,也耐心,听她讲完了故事才走。”她也跟着笑,接着便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进他的怀抱里,眼中带着倚赖和深情。
他低眸,看着她的笑眼。
故事?
她的故事好听么?
他如是问。
她亦是不藏着话,直接笑道:“顾南希,你的心该不会是医院里那种最精密的检测仪器?看什么事情都这样清楚?”
他看见了,看见她脸上笑容的收敛。
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顾南希心底发空,双手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心头的空缺一样:“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你。”
他说,如果一年前不是安越泽误打误撞的让我们走到一起,你的生命里如果不曾有我,那么现在的季莘瑶又该是什么样子?面对生命中的种种磨难,你这只小刺猬又该怎么办呢?
即使他知道是自己多虑了,他习惯了将她保护在身后,习惯了去拔掉她的刺让她过着安宁的生活。
其实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活的很好,只不过守着那些坚强的壁垒,会很累。
习惯,是多可怕的东西。
她习惯了在他身边寻求庇护,他更是习惯了她眉间之间的一切喜怒哀乐。
那一晚,在日暮里,面对他的情不自禁,她的眼里带着一丝别样的惶恐。
她仿佛投入不进去。
即使他说:“别拒绝我……”
可这场情不自禁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明知她不是真的不舒服,只是一个借口,顾南希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她在无形中在抗拒着自己,想要推开他。
她说是肚子痛,可能是消化不好的原因,顾南希假装信了,安抚了她一会儿便起身走出卧室。
他去厨房给她弄了些菠萝汁,结果刚走出厨房,就看见季莘瑶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卧室门口,一脸惶然的呆呆的望着空旷的客厅,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的表情藏着很多的情绪,之后她转回身回一卧室。
顾南希握着玻璃杯,在厨房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卧室。
那一晚,季莘瑶在睡前,拉着他的手,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的问,顾南希,你有没有迷茫的时候?
她伸出手抱住他,整个身体向他的怀里用力的依偎,顾南希轻轻搂过她的肩,叹了叹“莘瑶,顾南希在有些时候,也一样是个胆小鬼。”
就像现在。
看着她睡去,他手抚着她的额头:“莘瑶,我怕我做的不够好。”
*
即将是莘瑶的生日,可季莘瑶忽然张罗着要给他买一块表,而且非要用她自己攒的钱为他买一块。
见她太坚持,顾南希也就随她去了。
买表回来后,顾南希时常会看着手腕上新换的那块表,想到她那天在选表时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话,心中总是温暖无限。
这是顾南希从小到大收到的最有意义的礼物。
在她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她忽然说,她把那套婚纱的订金退了。
本来顾南希找人为她定做的那套婚纱她很喜欢,却忽然说退了。
她说找其他朋友做一款,顾南希应允了。
其实他知道,她已经知道一切了。
无论是顾家人,或是温晴,再或是石芳或者单和平,这些近期她接触过的人,多少都会让她从中找出那些答案。
在那一天,顾南希看见日暮里小房间门里的那块还未干透的抹布时,他就明白,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可她始终仿佛平静的过着日子,这一个月,她一直都这样平静,甚至每天故意对他嘻嘻哈哈,每天想尽办法的让两个人都开心。
顾南希不是梦幻主义者,他多希望这就是季莘瑶在知道真相后做出的选择,希望她会放下那些仇恨,可以和他这样继续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懂她,可是这一月,他发现,他竟然琢磨不透自己的小妻子了。
杀母之仇,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可这一个月,她在等什么呢?
她用开心掩饰着所有的不愉快,顾南希就陪着她一起掩饰,直到她生日那天,他想到一年前她就是在生日的那一晚,被安越泽设计,而就这样冒冒失失的闯入自己的世界。
整整一年了,这一天不仅仅是她的生日,对他来说更是非比寻常。
于是他顾大市长只好学着时下那些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们玩的那一套,玩玩浪漫,去蛋糕店学做蛋糕,做好蛋糕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
想到季莘瑶这会儿在家里肯定正在哀怨着,他便将蛋糕包装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日暮里。
刚回到家,就看见她像个孩子似的躲在窗帘后边,窗帘上边因为她的肚子而鼓出一个大大的包。
顾南希忍俊不禁,过去抱住她,将她揪了出来。
笑闹了一会儿,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扑在他怀里,假装抹着眼泪,委屈巴巴的说:“今天是我生日……”
她那委屈巴巴的样子让顾南希心下莫名的踏实和心安,一只手抱着她,在她问有没有礼物的时候,让她自己出去看看。
季莘瑶当时就笑的合不拢嘴,起身就快步跑开,那跑步的速度根本不像是怀着好几个月身孕的孕妇,简直媲美运动员。
她将蛋糕拿进来,开心的不得了。
他们都是成年人,没有小孩子的心性,虽然他苦心玩了一把浪漫,但她毫不给面子,虽然开心,但也不至于感动到哭,只是吵着快饿死了,幸好有蛋糕。
她学着别人的模样,双手交握于胸前,对着蛋糕和蜡烛许愿。
三个愿望,都是为他而许。
三个愿望,都与顾南希息息相关。
三个愿望,仿佛是交代着她心中此刻最大的期盼和最不放不下的一切。
在她第三个愿望快许完的时候,顾南希握着她的手,笑着问她怎么都是许给他的?
她当时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没有开口,在心里默默的许下了愿望。
她的第三个愿望没有让他知道,如果他知道她的这第三个愿望,许的是希望顾南希在以后没有她存在的每一天都能过的更幸福的话……
这个蛋糕,他宁可没有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