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是真的急了,否则黄锦也不会连夜出宫,用吊篮将自己从皇城上吊下,先是去徐家寻人,结果发现徐家人近几日都在路政局,黄锦只得硬着头皮,跑到了路政局。
路政局近几日都是通宵达旦,别看这里头几十号人极少出门,都龟缩在里头,可是要忙碌的事实在不少,黄锦本以为他们现在无所事事,想不到竟是连夜里都没有闲着。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了太多,你再勤快有什么用?皇上都已经着急上火,哪还管你是不是尽了力,最重要的还是这事能不能办成。
徐昌想不到黄锦会亲自来,连忙出来迎接,王公公就更不必提了,听到黄公公三个字魂儿都要丢了,乖乖地过来问好。
这一次,黄锦没有再摆出他的招牌笑脸了,铁青着脸,连寒暄都懒得,直接劈头盖脸的道:“闲话就不说了,陛下已经发了雷霆之怒,说你们既是受了圣恩,为何这般懈怠躲懒?皇上还说了,非常时行非常事,眼下绝不能再拖延耽误,徐谦,你应当清楚陛下对你颇为宠爱,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现在陛下托付你大事,你岂可无动于衷?”
这一番话自然是冤枉了徐谦人等,什么偷懒懈怠,这分明就是找渣嘛,只是黄锦生怕自己说得不够严重,不足以引起大家的重视,因而先就来个下马威。
徐谦岂是肯吃亏的主,立即据理力争:“这是什么话?这几日我等日夜都食宿在路政局,每日埋首案牍,什么叫偷懒,黄公公传的可是陛下的原话?”
黄锦一时无语,这家伙太较真了。于是只得叹口气道:“你们知不知道陛下已经勃然大怒了,实话告诉你,当今圣上是个要脸面的人,现在他既听了你们的话,筹办了路政局,可是朝廷那边却多有流言蜚语。陛下已经透了口风,半月之内,你们定要闹点动静出来,否则龙颜大怒起来。咱家吃不消,你们就吃得消吗?”
他先是态度强硬,却知道不能一味强硬下去,徐谦这个家伙素来吃软不吃硬,当然是见好就收为妙。这小祖宗天不怕地不怕,他黄锦总不能去学他?于是他温和一笑道:“该说的也就是这些……徐百户,你说句实在话吧,半个月之内有奇效吗?”
徐昌却是犯难了,因为计划是徐谦提出的,而徐谦的计划前所未有,到底能不能成。他当然也不太清楚,于是老爷子便看向徐谦,给徐谦使了个眼色。
徐谦吁了口气,随即道:“其实半个月的时间虽然紧凑。可是真要去做,却也未尝不可。可问题就在于磨刀不误砍柴工,现在这般操之过急,只怕……”
黄锦打断他道:“这时候顾不得这么多了。你放心,只管放手去做。内阁那边多半也盯上你了,陛下也在看着你们,眼下这局面就全看你们,徐谦啊……”他决心用点绥靖的手段,又恢复了和蔼的笑容,便亲昵地将手搭在徐谦的肩上,道:“其实大家都着急上火,而你把事做成,就等于是给咱们久旱的心田撒了甘露,陛下对你信任有加,你可万万不能令陛下失望。你们这边若是有什么麻烦,自管来找咱家就是。”
徐谦突然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其实他一开始只是想到可能会有一些人物盯上自己,只是想不到内阁居然拿这个来做文章,当然,内阁之所以拿来做文章,倒并非是这路政局触动了他们的什么利益,又或者是他们对路政局有什么恩怨,只是借着这路政局多了一个训斥皇帝的借口而已。
而天子会怎么样?别的天子不知道,可是嘉靖,徐谦却是太了解了,这厮或者之前的想法只是想缓解一下内库紧张,可是现在涉及到了威信和面子的问题,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好说话了。
“既然如此,眼下只能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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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人口众多,早已不再局限于成祖定京时的那点人口和规模,现如今不只是京师之内人满为患,便是在城外也出现了大规模的集市。
这里是朝阳门外的一处集市,碎石铺就的街道上可以看到牵着骆驼番商,也可以看到挑担想要在这里贩卖的货郎,更有穿着光鲜衣衫的员外公子,沿街的铺面比不了城内那样规划齐整,甚至大多数楼宇都是临时搭建,因此显得很是落魄。
可千万不要小瞧这种地方,这里的繁华绝不在杭州之下,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当年成祖建都城的时候规划只有那么点儿规模,可是随着一百多年的人口繁衍和大量人口的迁徙,使得城内成为了富贵之家的聚集场所,而各地运输来的货物却都在这附近集散。
这儿的商家虽说身份低贱,可是却多是腰缠万贯,就如靠着胡同尾巴的一处药堂铺面,别看外头看上去并不起眼,可是这里的东家少说也有巨万纹银的身家。
他们不只是零售药材,生财的最大手段却是从辽东那边运输药材到这里集散,至少这京城里头的许多药堂,所需的药材都是由这东家经手。
赵胜显然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赵家在辽东那边已经有了根基,他的弟弟在辽东专门收购药材,随后再派人送到天津,而他每月只需要去天津接一趟货就是了。
平时的时候,他倒是很清闲,忙的也就是那一阵子功夫,而这药堂里的事多是由伙计负责,赵胜则是到一边的厢房喝茶闲坐,偶尔也会去会一会友人。
这几日天色都不好,总是阴沉沉的,空气也骤然变冷,想来是入冬的征兆,赵胜整个人也显得懒散。
喝了几口热茶,他总算有了一些精神,而在这时候,外头却传出吵闹声。
“你这药吃死了人,就想不承认吗?我这兄弟都说了,药就是在你们这儿买的,怎么,还想抵赖不成?”
“客官,我们东升药堂的药从未出过吃死人的事,你这样的人,我们也见得多了,无非就是街上的地痞想要讹诈一些银钱而已,实话告诉你,我们东家早和本地祝天王打了交道,祝天王要拿的份子钱,我们也一文不少……”
“谁认识什么祝天王,他算哪一根葱?”
听到这里,赵胜不禁皱眉,其实这药堂隔三差五确实有人来捣乱,只要有银子的地方,总会有不要命的人来,不过他倒也不怕什么,本地泼皮最厉害的人物便是祝天王,而祝天王和他关系还算不错,药堂每月也会按时送一笔银子到祝天王府上,有他在,什么样的泼皮都能摆平。
只是方才听对方说祝天王是哪根葱,让赵胜心里哆嗦了一下,以为遇到了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可再一琢磨,发觉对方的官话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倒像是南边来的。
如此一来,赵胜的心顿时就笃定起来,对方定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混子,到了京师无所事事,手头又没有银子,因此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药堂门上,否则怎么可能连祝天王是谁都不知道?
赵胜心里有了底气,倒也不害怕,板着脸从厢房这边出来,果然看到两个人正在和自己几个伙计吵闹,他咳嗽一声,上前对这二人作揖道:“二位兄台这般气势汹汹,这是何必?天南地北都是朋友,犯不上为了结仇结怨,是不是?”
他满是堆笑,随即对一边的伙计道:“去,拿一些碎银来给二位兄台,这二位兄台想来是囊中羞涩,来,给一些盘缠吧。”
一般情况,商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拿点钱打发了事,赵胜也是如此,毕竟惊动官府或是其他勾当的人破费也是不小,还要欠下人情,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打发了事。
原以为对方会就范,谁知这两个汉子却一起冷笑,其中一个道:“怎么,拿钱就想打发我们?你也未免把人看得太低了一些!”
赵胜的脸色变了,负着手冷冷一笑:“依我看,你们是给脸不要脸了,赵常,你去叫人把祝天王他老人家请来!”
结果对方却都冷笑,其中一个突然往怀里掏起东西,不多时,一个腰牌便落在了他的手里,这人大喝一声:“鄙人锦衣校尉徐寒,怎么,你想请谁?”
看到这腰牌,赵胜顿时色变,京师里头,没有人没听说过锦衣卫的,锦衣卫的威风人尽皆知,对那些官员大佬来说且还罢了,对他这种小商贾,却有着巨大的威慑。
徐寒冷笑道:“走吧,赵东家,你已经东窗事发,少不得要和咱们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