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二人的脑中一息的时间,便自动被二人给抹去了。
因为徐妙锦已经袅袅而来,独自来到了近前,近距离地观看之下,这张脸没有了刚才的梦幻,却更显精致,满是善意。杏儿白天是有些讨厌徐妙锦的,认为这人太过装清高,此刻居然升起了一股自惭形秽之感。她不自觉地往怜星的身边靠了靠,仿佛在说,有什么可高傲的,我家姐姐若是卸了男子装扮,可一点不比你差。
怜星的想法却是与杏儿完全不同,她从徐妙锦那完美的脸庞上,看到更多的却是落寞与愁绪,那眼底深处更是蕴含着一股深深的孤独。
这种孤独很特别,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只在朱久炎的身上感受过,不是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硬要拿一句话来诠释的话,那便是“聪明的人是痛苦的”,他们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们的想法、话语、行为,有的时候甚至会被所有人当做是精神出了状况。
就像朱久炎这些年在荆州做的事情一样,包括造船出海等事,在没有做成之前,所有人打心底里都是反对的,都觉得特别荒唐,他不能和任何人商量,包括自己的父母和那些以身家性命效忠的护卫,什么事情都是在他的心中推演、计划。
怜星也是近几年才开始跟上朱久炎的思维模式,走得越近,她越是能想象出朱久炎以前的孤独……原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朱久炎是如此的独特,没想到今天她在徐妙锦的身上感受到了很多同样的东西。
“本世子这地方可不太好找,徐三小姐费尽心思寻来,不知有何要事?”
“本世子?你的样貌经过了装扮,让人难以瞧出破绽,但在这小房间内,两个女子的体香弥漫,却是瞒不过我的鼻子。你是个女子,不是男人,更不是湘王世子朱久炎。”徐妙锦轻撩衣角,款款在怜星对面的凳子坐下。
被她一语道破自己的伪装,怜星又不免多看了徐妙锦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抿嘴笑问:“来者是客,今天又是重阳佳节,我们正准备喝两杯呢,不知三小姐肯赏脸不?”
不知为何,怜星对徐妙锦有一种天生的亲近之感,不是因为那股独特的气质,也不是因为她对自己当众唱过《长相思》,而是毫无缘由的,发自内心的亲近。
“说什么赏脸呢,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徐妙锦臻首轻点,应的很是自然。
徐妙锦刚说完,杏儿就极有眼色地去外面吩咐外头的妇人将温着的酒菜端进来。
三个女子坐于桌子的三角,徐妙锦对于杏儿上桌也没有表达出任何意见,反而还先与杏儿碰了一杯,说了一句重阳节的祝酒词应景,然后一仰脖子,一口喝完。
徐妙锦如此豪爽,怜星二人自是不甘落后,也是一饮而尽。
砰!
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徐妙锦对怜星展颜一笑道:“你在高台上面与我合奏时用的竹笛能给我仔细瞧瞧吗?”
“竹笛?”怜星的心中一震,她从袖中将那根竹笛给拿了出来。
徐妙锦瞪大了美眸盯着怜星手中的笛子,尤其是对竹笛上刻着的那个“谢”字,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目光很是复杂,有追忆、有怀念、有欣喜、有些些许悲戚。
“你的《长相思》,竟然是为这支笛子而唱!?你认识这支笛子的主人?你快告诉我这谢字,可是姓氏?是哪家人?”
怜星身子忽然踉跄了一下,一把抓住徐妙锦的手,很是激动地连续问出了几个问题。
这事不容怜星不激动。这根竹笛是她襁褓里带来的唯一之物,已经陪伴了她二十多年,也是她从来不离身的东西。
她知道这支竹制竖笛是唯一可以找到自己生父的线索,也早已被她研究过无数遍。
这支竹笛虽然做工考究,手法精湛,但有这手艺的匠人也多了,根本不算是线索。而它的材料也很简单,只是普通湘妃竹,这种竹子的生存能力极强,对土壤与环境的要求不严,所以遍布黄河至长江流域,要想从这两个方面找到线索,也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竹笛上的唯一线索便是这个“谢”字,怜星认为是那胆小如鼠、不负责任生父的姓氏,可是天下姓谢的人何其多!?即便缩小到官员与勋贵身上,也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怎么能找到当年到底是谁与崇宁公主私通呢。
怜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了,没想到徐妙锦居然跟这笛子有渊源!!!
徐妙锦没有在意怜星的失态,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怜星道:“别那么激动,先把笛子给我看看,让我看清楚再说。”
怜星怔了怔,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才缓缓地将笛子交到徐妙锦手中。
一旁的杏儿也放缓了呼吸,尽量压低呼气的声音,生怕影响到徐妙锦的观看。
只见徐妙锦将笛子拿在手里,反复仔细查看两次之后,才点头道:“没错,我认识这字,这是我母亲刻的,这笛子也是我母亲的遗物。”
“你母亲不是姓贾吗?”怜星柳眉蹙起。她掌着东厂,自然收集了魏国公府的所有情况,徐妙锦乃是徐达妾室贾氏所生。
“看来朝廷存心积虑的削藩不是没有道理,你们居然能对我徐家的情况都如此了解。”
徐妙锦转动着手中的竹笛,摇头叹息道:“我生母难产而亡,母亲大人乃是徐家的当家主母,她将我从小带在身边,虽然不是生母,却自小待我有如己出。她在世的时候就喜欢用湘妃竹制作竹笛,让先父为她演奏,这‘谢’字,正是她的姓氏。”
“后来这笛子传给了谁?”怜星一字一句地问道。
徐妙锦听得怜星这略带颤音的提问,狭长的眸子微一闪烁,却也没有相瞒,如实说道:“那时我的年纪虽小,但也记得四哥要学音律,母亲只好亲自教他吹笛。”
“你四哥?徐增寿!”怜星大吃一惊,失口说道。
徐妙锦无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