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们见练子宁哑了火,半天没有命令下来,纷纷后退,庞大军阵更加紊乱。
刘之荣、马禾、马云几丈距离外纷纷驻马。只见刘之荣穿着一身官袍,头戴着乌纱帽,打马上前朝着练子宁哈哈一笑,道:“练子宁,想不到本官能突破你的软禁吧!你党附黄子澄、方孝孺,蛊惑皇上,无端陷害湘王。今日本官要替天行道,杀尽你等奸佞,以正纲纪!”
刘之荣身后,是手提着长刀,一身铠甲的潘振,领着数名东厂肃敌好手随侍左右,如狼似虎、威风凛凛。
练子宁大怒,拨马朝刘之荣方向高声喝骂道:“本官奉皇上的旨意办事,被刘贼蛊惑的官差、百姓速速退开,再攻击官军便是谋反!谋反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尔等可要想清楚了,别祸及全族老少!”
前有两千湘王府护卫军,后有上万军户、官差、伙计,虽说官军的人数优势仍然不小,可是要速战速决已经不可能,唯有吓退荆州府衙的官差与那些商户伙计,练子宁才有得手的可能。
“是靖难,不是谋反!”刘之荣断然道:“靖难杀的就是你这等奸贼!乱臣贼子,杀无赦!”
冲击的队伍也旋即响起了整齐的大喝:“杀无赦!”
永兴屯军户里的步兵,顶在最墙面,一柄柄长枪架了出来,发出阵阵寒芒。
刘之荣这些本地官吏,练子宁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软禁也就没派多少人,但永兴屯可是重点防范对象,永兴屯明明已被他派了数千人包围。那他们是如何进入荆州城的?
他做梦也想不到,永兴屯旁雷远多年以前挖的地道被朱久炎扩宽利用了。
有了上千永兴屯军户作为骨干,即便是素质参差不齐的官差、伙计,战力也足以正面抵挡地方卫所官兵。
事到如今,练子宁坐拥五万大军,竟陷入了两面受敌的险境。
王佐勒马到练子宁耳边,低声道:“大人,我们……”
练子宁哪里想到王佐一步一步地靠近他有何用意?他还为王佐起了退缩之心,不由呵斥道:“我等有朝廷为后盾,怕什么?”他冷冷地继续道:“你带一万人马抵挡住刘之荣等逆贼的乱军,本官亲自带大军去取叛王一家首级!”
传令兵已经将练子宁的命令用旗语传达下去,一万官军调转方向,对准冲击得最猛的魏志强骑兵队伍。
“末将遵命。”王佐明面上虽是一脸无奈地拱手,暗中却是在仔细倾听着远处的动静。
世子殿下明明说还有援军,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时,远处的街道上又有了响动,无数讲武堂学员快步跑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宛若长龙一般摆出了阵势。
这么多的讲武堂兵马!?怕不下一万之众。
练子宁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讲武堂的实力在荆州是赫赫有名的,但是他们一年不是才招一千多名学员吗?可是为什么此刻会有这么多出现在这里?
这个疑问自然没有人回答他,现在端礼门外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练子宁心中飞快地盘算了起来:自己固然带着五万大军,且掌控了荆州城防,可是湘王府这边的人数也急剧增加到了两万多,且还占据地利、阵型优势,左右三个方阵的兵马要是一齐冲出来,三面夹击之下,官军未必能胜。
练子宁陷入长考,不知不觉中失了先机。
朱柏与朱久炎父子俩带着王府内的两千守军,犹如地府冲出的魔鬼一般,从端礼门中突然杀出,铁蹄势不可挡,冲破门前的重重官军围困。
朱柏一马当先,纵马疾驰,手中大枪挟着滚滚威势扫出。
“噼啪”碎裂声中,几名挡路的官军被他的大枪捅了个四分五裂,一人一骑,如电光一般撞入敌阵。
迎面而来的两员敌将急围过来,欲要阻拦冲阵的敌人,但当他认出眼前敌将竟是湘王朱柏时,一瞬间就陷入了恐慌之中。
朱柏在南方素有威名,这些从南方各省抽调而来的卫所官兵,本就畏惧其名,而今撞见朱柏如此武力,尚未交手便被朱柏的威势所慑,犹豫未决。
朱柏却毫不留情,大枪似车轮般横扫而出。
生死关头,两名敌将不及多想,忙是举枪相挡。
哐!哐!
他们手中兵器竟是双双折断,两具喷血的身躯,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摔落于地。
残躯落地之时,朱柏已纵马如飞,从他们头顶越过。
当那两员死去的敌将亲兵,抢过去想救回主官时,却绝望地发现,朱久炎领着两千护卫军,已铺天盖地的袭卷而来。
朱久炎带着人马紧随朱柏,马蹄踏着他们的身体冲入军阵,铁蹄过处,只留下一截截血肉模糊的碎尸。
朱久炎手中长枪也是上下翻飞,杀得极其畅快。
朱允炆的压迫,黄子澄、方孝孺、梅殷的敌视,徐辉祖的刺杀,练子宁的逼迫,多年的种种,长久积蓄的愤怒,仿佛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朱久炎要用鲜血慑服眼前的敌军,要用练子宁的性命平息内心的愤怒。
火光中朱久炎一眼望见湖广都指挥使黄芳正极力地呼喝着手下的骑兵,紧紧龟缩于一处,一副两不相帮的架势。
“这黄芳刚才还杀练子宁的手下来着。此刻也不参与战斗,看来对练子宁意见非常大,倒是可以争取一下。”朱久炎福灵心至,拍马转向杀向黄芳。
此刻黄芳的队伍也发现了冲过来的朱久炎,阵型有些慌乱,他们齐齐看向了黄芳,等候黄芳的决断。
“别主动攻击!看样子他想与我们说些什么……”
黄芳一面打马上前,一面喝令左右高度戒备,保护自己。左右的那些亲兵虽惧朱久炎,但黄芳下了军令,也只得鼓起勇气跟着他一齐迎了上去。
朱久炎对路上阻拦的官兵毫不留情,长枪左点右扫,如劈风斩棘一般,将四名冲上来的敌骑挑落马下。
“黄大人,练子宁大势已去,荆州城即将重新回到我湘王府的手中,你若带人投降,我朱久炎保证既往不咎,一视同仁;若是想跟练子宁顽抗到底,走向地狱,我也绝不勉强!”朱久炎来到黄芳的面前,一摆上枪,直奔招降主题。
黄芳脸色阴晴不定,心里开始权衡,他虽然恨极了练子宁,也打定了主意看谁赢就跟谁混……可是事到临头,没有人不会犹豫,毕竟是造反啊,若是失败一家老小,属下故旧都会被牵连的,这么大的事由不得他不想清楚……
他环视整个战场,战斗虽然仍在继续。但朱柏已经带领骑兵踏着鲜血铺陈的道路,直奔练子宁的中军而去。朱柏枪下不知挑落多少敌人,他就如一柄最锋利的矛,撕破一切的阻挠,片刻间,已经冲至中军前。
而后面的荆州讲武堂与刘之荣他们的两万步骑也同时杀至,分从两面攻入练子宁的军阵,顺风放火,见人就杀,只将练子宁身边惶恐的官军杀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内外夹击,端礼门外的官军已全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这些官军到底有五万之众,虽是处于不利境地,但依然有不少在做顽强的抵抗;其他三门的官军已经闻讯赶来支援。
只是随后王佐的突然行动则进一步摧垮了黄芳的抵抗意志。
只见练子宁身边的王佐突然间动了,双手皆握长刀以惊人的速度滑向周围天武将军们的咽喉要害,一心防备外面的天武将军对身边的王佐毫无警惕之心,相隔又太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两柄长刀就已经飞快地抹过他们的咽喉。练子宁甚至清晰地听到一连串的“喀嚓”脆响,旋即感到眼前一红,便被喷洒起来的鲜血给盖住了脸庞。
王佐当场反叛,练子宁吓得神魂尽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拨马便想逃离。
王佐岂容到手的猎物逃走,纵马如电,如风一般追了上去。也不待练子宁有所反应,猿臂探出,如拎小鸡般便将他从马上拖了下来。
练子宁文弱的体质给王佐如同拎着小鸡一般,虎钳似的手掌将练子宁的手腕扼住,“还想跑?”
然后他猛的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练子宁的手腕竟被他生生折断。
“啊————!啊————!”
练子宁疼得嗷嗷直叫,一张白皙的脸更是扭曲到不成人形。
地上的练子宁忍着剧痛欲待爬将起来,王佐却又是一把将他给抄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你这逆贼,安敢对本官如此!?皇上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家都会被朝廷给碎尸万段,你这狗贼……”
被压在马鞍山的练子宁只能趴在马背上愤愤地大骂不休。
王佐却是理也不理他的叫骂,将他的乌纱帽高高抛起,大声叫嚷道:“练子宁蒙骗圣上,倒行逆施,已被本将生擒,尔等还不伏地投降!?”
朱柏听到之后也是欣喜不已,跟着王佐一齐叫喊起来,朱柏的声音洪亮如闷雷一般,竟是生生将周遭数十丈的喧嚣声压了下去。
周围的官军闻声望来,但见自己的主帅被副帅生擒,无不惊魂丧胆。
黄芳见湘王府连他预想中的水师都没出动就奠定了大局,哪里还敢犹豫,他一声喝令,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一个翻身就下了马,跪在朱久炎的马下大声道:“我等愿降!愿意跟随殿下!”
千余人一齐跪在朱久炎的脚下表示臣服,这是何等震撼的场面?
朱久炎虎吼道:“练子宁已被生擒。降者不杀!”
千万双眼眸中,朱久炎横刀高坐于马上,身后的披风猎猎飞舞,整个人如天神一般,直令其余官军为之色变。
战局不利,主帅又被擒,两个副帅更是临阵投降了,这叫人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意志?
跪地投降的身影由远及近,如坍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过不得多时,数万余官军大部分都跟着伏地投降。
即便有那负隅顽抗的,也是被李尧、叶信、潘振等人如同下山猛虎般,纷纷砍杀。惨叫声中整个场面顿时一面倒,面对气势如虹的湘王府兵马,抵抗者在短短时间内就死伤多达数百人。剩余的吓得纷纷扔掉手中兵器,一哄而散。
湘王府的三方人马合兵一处,在各自主将的带领下,开始收缴投降官军的武器。毕竟是新降,这些武器要等整编完毕后,才会重新发还给他们。
从开始到结束,这场突袭战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以官军的大败而宣告结束。
除掉死伤及趁乱逃走的官军之外,降者竟有四万千八千余之多。
“王爷,这一战杀得痛快啊!”
纵马前来会合的李尧,仿佛洗了一个血浴一样,浑身上下尽皆赤红。
朱柏赞道:“此战能胜,李师你当居头功。”
能得赞许,李尧自是兴奋,却又不敢居功,拱手道:“若非王爷用兵如神、世子布局深远、怜星姑娘指挥配合,末将今夜焉能杀得这般酣畅淋漓?”
朱柏豪然大笑,浑身洋溢着痛快,虽是大败官军,生擒了练子宁,但朱柏却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练子宁的主力虽破,把守荆州六门的数千精锐尚在,依然不可小觑,必须尽快夺回城防,提前布置,迎接向荆州挺进的吴杰与瞿能父子的左右两路大军。
此刻朱柏父子周围不是死尸就是跪地投降之人,朱柏对着五花大绑的练子宁大笑说道:“到底谁才是笼中鸟?”
被王佐押上来的练子宁,见朱柏父子整合大军,准备夺取荆州城防,他知今日必死,悲愤之情溢于言表,破口大骂道:“朱柏!朱久炎!王佐!刘之荣!黄芳!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皇上乃天下共主,麾下兵马何止百万?强将何止上千?你们只能猖狂一时,等朝廷天兵一到,必难逃灭族之祸!哈哈哈哈……”
练子宁骂声不绝,不仅朱久炎刚消下去的怒气被他成功挑起;连一惯平静的朱柏脸上都挂满了霜寒,他飞起一脚,正正踹中练子宁的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