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玉,号手还剩几个?”燕王一脸兴奋马上转头询问袁拱。燕王身材雄伟,常年行走于军旅之中,说话一向声如洪钟,此时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微弱,若不是燕王这话是特意在袁拱耳边说的,袁拱差点没听清楚,愣了一愣后才回道:“号手?只剩五个了!”
“五个吗……”燕王没有接着往下说。先前的几次突围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已经知道,包围圈西南面的南军实力最为雄厚。在上次那次向西南突围中,燕王看到前方“蒙”、“平”、“盛”三面大旗,这也就是说,蒙鉴、平安、盛庸他们三个都在西南面。当然,这并不奇怪,因为朱高炽所在的通州就在永平的西南方向,所以也是燕王最有可能选择突围的方向。相反,从东北辽东方向的防守相对薄弱。
略一思忖,燕王继续附耳低声对袁拱道:“你再亲自去挑选十名号手出来,等会冲到西南方向的南军阵前,全力吹号!”顿了一顿,他又叮嘱道:“记着,一定要冲到南军主力的阵前再吹号。”
“王爷要从何方突围?”袁拱觉得燕王的话还没说完。哪里有从敌军主力方向突围的道理。
“反其道而行,从辽东的方向突围!”燕王的话音十分阴冷,“你率十名五号手落到最后,待俺趁狂风离开之后,再冲到西南面。记着,吹完号,你便想办法逃离,追上俺!”说最后那句话时,燕王有意将“你”这个字加重了语气,他相信出身于江湖的袁拱会懂他的意思。
袁拱听完果然打了个寒颤。以他的江湖经验,哪里没明白燕王话语中的意思?尽管此刻狂风大作,视野不清,但袁拱还是能清晰感受到燕王目光中投射出来的凌厉光芒,他不敢怠慢,拱手道:“属下明白!上天与王爷同在!”
“别说那么多了,快去准备吧!俺要动身了。”燕王说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召集亲兵,下达军令。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俗话又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燕王,身为一个从小厮杀,惯经战阵的人,面对这般败兵之势,人力无法挽回之局,他绝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还能力挽狂澜,他第一时间选择了舍弃小部分人,掩护自己逃出战场。
“遵命!”袁拱丝毫不敢停留,马上行动起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燕王便带着身边的亲兵,向辽东方向奔驰而去。天色和狂风成为燕王最好的掩护,哪怕东北方向的战鼓与厮杀声震天响起,也没有让努力稳定军阵的蒙鉴、平安等人发现燕王的动作。待燕王大队离开,十五名飞骑却朝着蒙鉴他们的西南方向奔驰而来,待跑到距南军军阵前,领头的袁拱立马带头举起号角,用力鼓吹起来。
此时天色突变,大风也刮得又猛又急,战场上号角声又大肆吹响,蒙鉴他们越加严阵以待,防备燕王的再次突围。如此,反方向朝东北急驰的燕王所部的突围行动,被成功掩盖。而正在外围领兵冲击军阵,准备救援燕王的李远却顺着风隐隐听到了突围的号角声,李远精神一振,随即高声叫道:“兄弟们!王爷正向咱们这边杀过来了!大家再加把劲,接王爷出来!”喊完,他便鼓起余勇,奋勇带头,向前突进。
感觉吹得差不多了,袁拱随即果断撤退,这时一阵箭雨袭来,袁拱早有准备,举起盾牌挡住,其他号手可就倒了大霉,十余人中箭身亡。趁着第二波箭雨未到,袁拱与幸存下来的两名号手赶马加鞭,朝东北方向奔逃。蒙鉴他们为了保持阵型,防止发生营啸,不能追赶,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三人跑了不久,便隐隐看见燕王后队的身影。袁拱突然一勒马缰,将坐骑拉住。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号手一愣,随即也跟着停了下来。
“大人,王爷就在前头,怎么不跑了?”一名号手不禁发问。尽管看不清脸庞,但从其略带青涩的嗓音,以及一口的北平乡音便可以推测出,这名号手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另外一名不太敢问话的号手年纪则更小。他们应该都是北平起事之后,被半强迫拉进燕军的。
“唉!”袁拱暗中叹了口气,随即缓缓扭转了马身。“大人?”两名号手的疑惑刚刚发出,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抹刀光便已划过了他们的咽喉。这两个半大孩子甚至来不及想清楚袁拱为何如此,便栽落下马。
“对不起。”
袁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但只过了片刻,他便重新睁目。望也不望脚下的两具尸身,袁拱拨马转向,毫不犹豫地向燕王的队伍追去。
在天色与狂风的掩护下;在燕王临机的狠辣决断下,他们在绕了一大圈之后,终于摆脱了危险。燕王放松着因长时间策马而僵硬的手指关节,嘴中同时长吁了口气。他身边幸存下来的亲兵也因连番鏖战奔驰,早已累得全身乏力,一脱离险境,顿时就乱哄哄地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燕王也疲惫地下了马,见袁拱过来,便强撑着问道:“廷玉,后面还有兵马跟着俺逃出来吗?”问完后,他还心存侥幸地直往袁拱后方遥望。
“我军的其他兵马都没跟出来……”袁拱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燕王,哀声道,“王爷喝点吧。”
燕王即便已渴得喉咙冒烟,但他此刻哪有心思饮水,他将水囊递给后方的亲兵,不死心地再道:“姚师难道也没出来?”
袁拱安慰道:“回王爷话,天色与狂风虽然掩护了我们突围,但也让我们不能了解本阵的情况。不过王爷冲出来前,袁某见到道衍大师派出的李远部正在进攻南军。既然道衍大师还能派出援军,想来不会吃太大的亏。王爷既已逃出,想来南军也不会对道衍大师多做纠缠,大师这会儿没准儿已经到了安全地方?”
燕王心中一沉,他深知什么叫兵败如山倒,自己逃出来都如此不易,何况是老迈无力的道衍?不过他很快又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此次是俺大意了,让朱久炎侥幸偷袭了一回。不过既然俺出来了,俺便可与之再战!这仇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