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顾锦弦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正一头雾水,高奕和慕松年已经从楼下上来了。
“锦弦,刚才那个女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你?”慕松年一进屋就忍不住问。
“我自己也很想知道。”顾锦弦皱眉拄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说。
晚些时候,三个人回到漕帮分舵,陈大用才告诉他们,山东分舵常舵主受了重伤,萧玉德和钱若男他们已经先一步星夜赶回济南府了,陈大用给他们准备好了船,次日一早他们三个可以随后去山东。
经过茶馆的事情之后,顾锦弦一路上都显得心事重重,那个神秘的贵夫人为什么笃定她们会再见面?她究竟要告诉自己什么呢?顾锦弦时常一个人抱膝坐在船头,颦着眉遥望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心神不宁的味道。
高奕和慕松年看着顾锦弦每日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由有些担心。两个人时常想法子哄她,可是她分明笑得很免强。
这一日到了济南府,三个人在市集上找了家包子铺歇脚。不晌不午的,铺子里人不多,靠墙的一桌坐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头儿,穿着蓝灰色半旧的粗布小褂,正埋头津津有味地吃包子。靠街的桌子坐着两个短衣打扮的汉子,正肆无忌惮地喝着大酒。
高奕他们挑了另一张临街的桌子,几个人要了包子和热粥,这时就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姑娘抱着一只母鸡从街边走过。其中一个喝大酒的汉子看见了,一下推开面前的花生米,抹了把嘴叫道:“什么他妈的下酒菜,连点肉猩儿都没有,老许,我看那只鸡不错!”
那个叫老许的汉子嘿嘿一乐,“老驴,你想找点乐子了?等着。”说罢扭头冲那小姑娘叫道:“哎,丫头,过来!”
小姑娘见两个满口酒气的大汉叫她,只好惴惴不安地抱着鸡来到近前。老许一把抢过鸡,母鸡受了惊吓,猛劲扑扇着翅膀“咕咕咕”地叫个不停,小姑娘也带着哭腔喊道:“还我的母鸡,那是我娘坐月子吃的母鸡,还我——”
老许一阵狂笑,“行,不过你得给爷爷们唱个曲儿,就站在这儿唱!”
小姑娘头一回遇到有人调戏,吓得“哇”的一声当街大哭起来。
叫老驴的汉子歪着脖子骂道:“嚎什么,死不了人!”他伸手朝怀里摸了摸,自言自语道:“好像还剩十文钱,”他把钱扔给小姑娘,“都给你,别说我们欺负你啊。”
“不,我不要你的钱,我要我的母鸡——”小姑娘哭道。
“他妈的你还不滚!”老驴一脸不奈烦地吼。
正在这时,只听耳边有人冲小姑娘说:“哎,小丫头,你知不知道女人坐月子吃什么最补?”小姑娘抽抽噎噎地摇摇头。
“人肉。”话音未落,老驴只觉眼前一花,有一只手便伸进自己嘴里,将自己的舌头狠狠钳住,直接从嘴里拎出来,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抵在了自己舌头上!老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呜里呜噜地不知说些什么。
老许猛地弹起身,把母鸡往地上一扔怒道:“朋友,咱们可是漕帮的人,有话好说!”
高奕不由乐了,他又把老驴的舌头使劲朝外面拽了拽,“漕帮又如何?光天化日的,两个有手有脚的男人不去劳作,反到来抢一个小孩子的东西,还要不要脸?”
“说的好!”没等老许说话,方才墙角正吃包子的老头开口了,“别以为你们是漕帮的,就可以为所欲为,没人敢动你们,江湖上能人多了,漕帮算个屁呀!”
顾锦弦这才注意到这个老头,只见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声若洪钟,双目炯炯有神,额上刻着深深的抬头纹。他走到两个汉子跟前斥道:“身强力壮的,不早不晚的喝大酒,怎么,不用孝敬爹娘,不用养活老婆孩子啦?”
老许见是个穷老头子,一瞪眼道:“臭老头子,漕帮的人也敢骂,你活腻了!”
那老头冷笑,“你要不是漕帮的,我看都懒得看你,三十好几的人,哪有你享乐的份儿!”他从地上捡起那只鸡,重新放回小姑娘怀里,冲那孩子温和地说:“拿上鸡,家去吧。”小姑娘抹了把泪,抱着鸡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老许一心想露几招教训一下这个多管闲事的臭老头,哪知刚一出手,自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只觉穴道上一阵锐痛,自己就被贴着墙定住了,想使力却再也使不出来。
老头呵呵一乐,回身冲慕松年和顾锦弦说:“我老了,没事儿也想找个乐子什么的,正好,你们陪我。”
顾锦弦明知这老头绝对是高手,而且武功比高奕和慕松年不知高出多少,只好说:“老伯,你…想我们怎么陪你?”
老头嘿嘿一笑,“没看见这一个活靶子么,”他瞥了眼桌上的筷子,“咱们玩飞镖怎么样?”说完,他拿起一个拳头大的肉包子放在老许头上,回头指了指桌上的筷子对慕松年说,“小子,你先来。”
慕松年也觉得这老头有些奇怪,但是不管怎么说,给这两个败类一点教训也不错,况且自己又怎么能让高奕一个人出风头?想到这他抄起一只筷子毫不犹豫地朝老许发出去!老许并不知慕松年底细,他只觉额上一股凉风,头上一轻,那包子已被慕松年钉在墙上了,连筷子也戳进墙一指多深。老许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冷汗顺着鬓角滴滴答答地趟下来。
老头看了看墙上的包子,摇头道:“果然大了点儿。”他想了想,伸手从怀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个核桃来,老许一看,顿觉浑身晕眩,站立不稳,想求饶偏又说不出话来。
那老头拿掉包子,用手比了比,还是摇摇头,又把核桃放嘴里咬下一半,老许眼睁睁看着老头把那一半核桃重新放到自己头上,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他顶着半个核桃,吓得直喘粗气,衣服早被冷汗打湿了,喉咙里也不知发出些什么声音。顾锦弦、高奕、慕松年三个人站在一旁也不由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这时候老头才走回顾锦弦身边,他一挑眉毛说:“嗯,这回才有点意思。”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老许头上那半个核桃已经“啵”地一声被一只木筷穿透,筷子深深扎进墙里,只在核桃一头露出一点。老许紧张过度,竟然昏了过去!
一个表面光滑毫无着力点的半个硬核桃,被木筷子隔空穿过去,竟然丝毫没有碎裂,只是留下一个小圆洞,这一手功夫,没有二三十年的苦练哪能下得来?高奕手一松,那个叫老驴的汉子这才把舌头缩回来,他刚要跑,只听老头喝道:“哪儿去!”
老驴“通”地一声跪下道:“爷爷饶命,我知道错了!”
老头剑眉倒竖,“叫常不轻和萧玉德来见我,滚吧!”他威严地说。
老驴瞬间就跑得不见踪影了。那老头却笑着冲高奕和慕松年说:“臭小子,身手不错!”
三个年轻人没想到老头如此厉害,一时间都愣在那里不做声。老头忍不住又笑起来,他捡了一只凳子坐下,“怎么,我是老虎?会吃人?”他微笑着说。
顾锦弦看了眼墙边昏倒的汉子,心想这老头武功了得,要是等会儿和漕帮的人打起来,弄不好要两败惧伤,她有点着急地说:“老伯,您还是快走吧,等会儿漕帮的人来了,弄不好你要吃亏的。”
“管他的,我累了,这会儿哪也不想去!”老头一摆手,满不在乎地说。
慕松年心想,这老头就算武功再高,漕帮的高手也不少,要是多来几个,恐怕他一个人也很难应付,看他不像坏人,还是劝他早点脱身的好,因此说:“老伯,漕帮的人就算犯了错,帮内也会自行处置,您这样做,等会儿漕帮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我看您还是先走吧。”
两人劝了半晌,老头不但毫无惧色,反而一手拄着头打起瞌睡来。
三个人正心急,忽见对街乌压压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萧玉德和钱若男。萧玉德见了高奕等人竟顾不得招呼,一行人径直走到老头跟前,俯身拜倒在地,只听众人依次说道:“济宁前、济宁后、东昌前、东昌后、临清前、临清后、德州头、德州二、德州三、沂州一,并兰山半帮,共计十帮半,山东漕帮,上下八百一十九只船,给潘爷叩头,潘爷万安——”
顾锦弦一吐舌头,心想原来这个老头就是传说中的漕帮帮主潘清!今儿算是碰到真神了……
潘清抬了抬眼皮,没理萧玉德他们,他一眼看见后面跪着的大牛,便招手笑道:“大牛!哈哈,过来,让我看看你。”
大牛闻言忙起身来到潘清跟前重新跪下。潘清点点头说:“嗯,长高了,也结实多了,”他想了想又问:“多少年没去凤林闸了,你爹好吗?”
大牛恭恭敬敬地答道:“我爹好,他常念您老人家呢。”
“嗯,”潘清点了点头,静了一会儿,他突然指了指墙角昏着的老许,沉着脸冲跪着一地的人说:“怎么,漕帮什么时候兴起仗势欺人这一套了?”
几个堂主吓得一声儿也不敢吱,萧玉德只好硬着头皮说:“这两个人只是刚拜过寄名香堂,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赶上常舵主受了伤,师父还没访过徒呢。”
“放屁!”潘清怒道,萧玉德吓得一哆嗦。
“漕帮香堂是什么样人都能进的?你们唬弄我老了?”潘清沉声说。
地上鸦雀无声,萧玉德低着头惭愧道:“都是徒弟们的错!”
“常不轻怎么了,伤得重不重?”潘清问。
萧玉德只好说:“命保住了。”
潘清这才站起身,他略抖了抖半旧的蓝布小褂,一边迈步一边说:“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