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松年一挑眉毛,走上前隔在顾锦弦和高奕之间,“我们去外面散步。”他生硬地答。
高奕攥着拳,直视着慕松年,两个人之间暗涛汹涌,战争一触即发。顾锦弦又开始太阳穴疼了,每次遇到感情的事她就变得没什么辙,眼看着这两个人敌意日深,她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
“哎哟……”顾锦弦总算急中生智,想到一个转移慕松年和高奕注意力的办法。
高奕和慕松年果然同时看向她,眼里溢满关切和寻问。
顾锦弦指指肚子,“差…差气儿了……”她有点心虚地说。
“谁要你刚才非走那么急……”慕松年皱起眉头嗔怪道,“要不要紧呐?”
顾锦弦装模做样地按着肋下,一边抽气,一边挤出一个笑容来,“过会儿就好了……”
高奕也不由叹了口气,冲着顾锦弦和慕松年说:“走吧,大家要等急了。”
寨子内的空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空场正中摆了一个大十字桩子,上面五花大绑地捆着一个人。顾锦弦仔细一看,也不由倒吸了口气!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阎七!
只见他浑身血污,衣衫褴褛,瞠着双目,两眼却烁烁有神,那表情好像要吃人一般。他一看见顾锦弦,不由笑起来:“小美人儿,原来你没死?”他乐呵呵地说。
慕松年和高奕早攥起了拳头,两个人心想,只要他敢再多说一句,立刻上去揍死他!
厉熊非看人都到齐了,便缓步走到场中扬声道:“阎七,真是冤家路窄,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既然你敢犯我,就别怪落到我手里来!今天,我就要替我儿子出这口气!”
阎七冷笑一声道:“厉熊非,就算我死了,还是有人不服你,别看你今天蹦得欢,早晚有人收拾你!”
厉熊非走到阎七跟前,冷冷地说:“阎七,你是条汉子,不过和我结过梁子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你还有什么话说?”
阎七哈哈一乐,“我阎七时运不济,认栽。要杀要剐,来吧!皱一下眉头,爷爷我阎字儿倒着写!”
“好,”厉熊非冲下面人喊道,“拿酒来!”
他一把扯开阎七胸前的衣服,端起酒碗喝一大口,然后“噗”地一声狠狠喷在阎七那肌肉纠结胸口上。烈酒顺着麦色的皮肤滴滴嗒嗒地流下来,厉熊非抬起右腿,从小腿一侧“噌”地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他在阎七的心口处不轻不重地划开,鲜血“唰”一下涌出来。
厉熊非冷笑一声,“阎七,今儿就让你和你手下的人见识见识得罪我的下场!”说着,他张开手指,缓缓伸向阎七胸前的伤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徒手把人的心脏直接从腔子里扯出来!
顾锦弦吓得“啊”的一声用双手捂住眼睛,她不由骇然道:“厉大当家,这……这样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厉熊非嘴角一抿,目光凛冽地说:“这辽东大地上的胡子,个个彪悍,这么多年来,你们以为我靠什么才能震得住!”说着,他已经把手朝阎七伸了过去……
这时,只听阎七哈哈大笑,“厉熊非,你爷爷我就是死了也不服!”他当着众人的面蛮不在乎地高声唱道:“当响马,快乐多,骑着大马把酒喝,搂着女人吃饽饽。当胡子,不发愁,进了城里住绣楼,吃大菜,逛窑子,大刀别在腰后头,花钱好似……江流水……真比……神仙还……还自由……”随着厉熊非缓缓从阎七腔子里抽出血肉模糊的手,阎七的声音也一点点弱下去,慕松年和高奕原本紧握着的拳头也渐渐放开来。
顾锦弦看得毛骨悚然,心里既恶心,又有点莫明的难过。阎七……其实也许……罪不至死……
正在这时候,忽然一个“崽子”从门口跌跌跌撞撞地奔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大当家的,大当家的——程…程仙姑来了……”
“啊?”众人只见厉熊非大惊失色,脸上完全没了之前的狠厉,“快…快点把人抬下去……”他一边说着,自己慌慌张张地跑到一旁的水缸跟前呼呼啦啦地清洗手上和身上的血迹。手下的“崽子”们也惊慌失措地收拾起“战场”。众人正纳闷呢,心想究意是什么人,能让厉熊非瞬间变得判若两人呢?
阎七的尸首刚被抬下去,寨门外面就进来一顶四人抬的小轿,说是轿子,其实只是一个四面垂着淡紫色纱幔的软席。软席一刚落地,厉熊非就已经快步走到跟前,他小心翼翼地挑起纱幔一角,想伸手过去掺扶里面的人,可惜软席里面的人却并不领情,众人只见一双纤细的葇荑婉转地避开厉熊非的手,轻轻地扶在旁边的木竿上。接着,从软席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一个应该不算年轻的女人。
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鞋?身上戴着什么?这些跟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出现带给所有人的震撼。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从不肯相信爱情的人,忽然觉悟到了何所谓爱;一个满眼只见丑恶的人,忽然发现了世间的美。她是那样雍容,那样祥和,那样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信赖和平静。岁月唯一肯留给她的,就是深藏在她不经意之间的风韵中,那份出离了执着的大智慧。
顾锦弦看的瞠目结舌,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带给她如此强大的感动!她终于明白,岁月,对于女人来说,可以是毒药,但也同样可以是一笔珍贵的财富,而美丽……原来本该是这样的……
程仙姑轻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微微颦了眉,“你刚刚又杀过人?”她转过头对厉熊非轻声问道。
“我……呃……”厉熊非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要是眼前的女人一颦眉,他就觉得一定是自己做错了,而且总是忍不住绞尽脑汁去弥补,来讨得她的欢心。
程仙姑轻叹了一声,“听说前些日子小冬瓜被人掳走,我来看看他。”
“噢……”厉熊非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儿,“他没事,只是一场虚惊。”他讪讪地说。
这时候厉震东早从人群中跳了出来,他几步就跑到程仙姑身前,一下抱住程仙姑的腰,“程姑姑,你好久都不来山上了呢,我好想你喔……”
程仙姑见了厉震东,这才轻轻挑起嘴角,“来,让我看看,长高了没有?”她一边抚着厉震东的头,一边笑着说。
这时候寨子里的人都在厉熊非的手势和眼色底下纷纷散去,顾锦弦一边往里走,一边逮着姚先生好奇地问:“姚先生,这位程仙姑究竟是什么人呀?厉大当家看起来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姚先生一乐,冲顾锦弦叹道:“顾姑娘,今日你既然见到她了,我也就不瞒你,这位程仙姑,住在山下的凤凰城里,其实她就是妙手李云的关门弟子。”
“什么?”顾锦弦又惊喜又迷惑,“既然如此,厉大当家那日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妙手李云还有传人?”
“咳,”姚先生一摆手,“这也不能全怪大当家的!在咱关外,龙蛇混杂,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人家的道儿,你们也看见了,大当家的对程仙姑,那是恨不得把她捧在心尖儿上,总之只要是关系到程仙姑的事,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轻易吐口的。”
顾锦弦点了点头,“没想到厉大当家竟也是如此痴情的人。”
姚先生笑道:“当年寨主夫人生咱们少寨主的时候,正赶上难产,眼看大人孩子都要保不住了,没办法,大当家的只好亲自下山去求李云,没想到妙手李云外出云游去了。当年程仙姑刚得依钵不久,不眠不休的在咱寨里待了大半年,硬是从阎王爷手里把少寨主给抢了回来,这样一个女人,哪有男人不动心的?打那以后,这么些年来,咱们大当家的除了程仙姑,就从没正眼看过别的女人!”姚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啧啧”叹了几声。
顾锦弦却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见见这位程仙姑,既然她继承了妙手李云的依钵,那么湛前辈的蛊毒总算是有治愈的希望了。
厉熊非这会儿早就忙着吩咐厨房加几个精致的小菜去了,他就像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一样,兴高采列地从厨房一路快步来到专门为程仙姑准备的一套幽静的小跨院里。他隔着廊前的窗口,看见程仙姑已经把一头乌发很随意地披散开来,她手里拿着一把绘着花鸟的团扇,雍容闲适地轻轻扇着,嘴角挂着一抹柔和的笑意,正聚精会神地看厉震东给她献宝呢。
只见厉震东捧着一个白釉的瓷坛子,把一只小青蛙悬在坛口,片刻功夫,一只白条锦蛇便探出头来,张开大口吃下去。
厉熊非推门走了进来,一本正经地对他儿子说:“震东,不要胡闹,你程姑姑赶了半天山路,这会儿还没好好休息呢。”
厉震东冲他爹一吐舌头,“喔……”他乖乖地捧着瓷坛子溜了出去。
屋里只剩了厉熊非和程仙姑两个人,程仙姑仿佛没看见厉熊非一般,悠然地迈步走到窗前,窗外的微风轻轻撩起她的几缕发丝,她把团扇抱在怀里,凝神看着院墙角落里的几株不知名的野花。
厉熊非在她身旁默默站了半晌,终于开口说:“瑶音,你不要生气,刚才那个人,是因为掳走了震东,所以我才不得不……”
“我不希望你杀人,是因为不想你结仇太多,”没等厉熊非说完,程瑶音就幽幽地说道,“花无百日红,今天没有人能动你,并不代表永远都是。常言说‘父债子偿’,你总不能让小冬瓜从此以后,总是背着你的债过活。”程瑶音的声音很轻柔,就好像甘泉一样让人听起来就觉得熨帖。
只要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厉熊非从来都不会反驳,“我知道……我以后不会了……瑶音,你别生我气……”面对程瑶音,他每次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的。
程瑶音这才转回头,她冲厉熊非淡然一笑,“谁要你保证什么了呢?”她含着笑说,“这是你自己的事啊。”
鲁超的十几个人也到了凤凰城。他们找了家还算不错的客栈落脚,然后就开始分头打探吕四娘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