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一片荒草丛生,残垣断壁的庙宇内,梁上蛛网结织,佛像破损,香炉倒倾。
唰唰冷风从破烂的窗缝袭来,渗得人哆嗦又慎得人心惶惶。
寂静又破败的空间里,响起四种不同高低的声音:“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今生,你是我的后世,如要和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圈……”
三男一女的小修士找了个荒无人烟之地探了个刺激的险。
他们属于修真界五大门派之一的“夙焉仙域”门内弟子,其中一人便是掌门那不学无术的蠢儿子,在自家密库里捣鼓出一本残破泛黄的纸卷,里面写了让人费解的诡秘巫术——请仙。
说是请仙实则招鬼。
掌门家的大少爷约了两个门内最要好的伙伴一起冒险,顺带一个炮灰。
这名炮灰生性胆小又怕事,是同门师兄弟欺压和捉弄的对象,所以,做些找死的事情定会有他的存在,以防卷中描述,万事谨慎:请仙容易,送仙难。
一伙人的鬼屋探险总有一人被某些不为人知的生物缠上。
四人五指互相交扣着同握一支笔杆。
他们全神贯注地反复念着同一句招魂咒:“笔仙笔仙,我是你前世,若要和我续缘……”
炮灰冷汗直冒,他真不愿掺合这骇人惊悚的玄妙危险,奈何被师哥师姐毫不客气地拖了过来。
炮灰全神贯注盯凝那支染了朱红的毛笔尖,因过于害怕,瑟瑟发抖的手也拙见失了体温,变得和死人般冰冷。
“碰!”
一阵狂风猛然踹开了破门扇,吓得炮灰身子一颤,好在是大自然开的玩笑,他虚惊一场,而后又偷瞄了桌边三名修士,他们依然不受外界影响,一意专注念咒。
炮灰想这少爷说过,“请仙时,记得全身灌注,免得笔仙察觉某人不敬而不来了。”少爷顿了顿,歧视的瞪着炮灰,对他呵斥:“尤其是你!听懂没!颜星蒽!”。
炮灰名叫颜澍,字星蒽,是夙焉仙域内门弟子。
颜澍如小鸡啄米般速速点头:“嗯嗯嗯”
我不专注……是不是笔仙就不来了……
他们重复念咒好一片刻,然不见动静,颜澍暗喜,不来好啊,自己小心脏还能多跳几天,不至于立毙了。
上一秒紧张的情绪渐渐松懈,下一秒倏地瞪大眼珠,耳朵一嗡,脑神经如弓中之玄绷得很紧。
一只苍白如骨灰的手徐徐从一男一女两位修士中间伸了过来。
三位修士脸色苍白,汗珠从他们额角处滑了下来。女修哽咽了一下,背部瞬间白衣贴皮肉,湿冷不自知,她苦涩又后怕的眯起眼睛,皱起鼻子,不愿遐想笔仙在她身边的事实。
而颜澍瞧见那只多出来的手,思想总跟不上动作,他蓦地抬头去看灰白色手所在的方向,又忽后悔了。大少爷又怕又恨,气得咬牙切齿。他怕是因为笔仙出现了,恨则是这该死的炮灰行为愚蠢。
大少爷齿缝里埋怨的挤出一些含糊又僵硬的字来:“刚才不是说了嘛,成功后,会出现第五人的手,那是笔仙啊。而且,凡人不可以看笔仙真身,也不能问笔仙自身问题,你好样的一下中了两条,等着笔仙抽你的血在浴盆里洗澡,挖你眼珠磨成护肤养料吧”
颜澍震了震,他默然低头,脑子里终究映出笔仙诡异的身影。
笔仙弓着背,长发披散看不到脸,更不知是雌是雄,笔仙穿着一身血红的衣裳定定立于女修和男修之间。
当颜澍看笔仙时,笔仙并未出现什么异样行为或举止,似乎来者是位很好说话的“仙”,并未责怪的意思,三位修士这才呼出一口气,“算你小子走运”
另一位男修慌而急道:“快问问题!”
少爷为确保,试探性轻轻询问:“笔仙笔仙,颜星蒽是不是傻子”
颜澍:“……”
只见笔仙灰白的手带着四人手指扣着的笔杆缓慢而生硬的挪动起来,直至移到纸上一个“是”字便停住了 ,把那字慢慢画上了朱红色的圈圈。
男修士喜上面色:“灵诶!”
颜澍无法表现出委屈,他行为举止更是明晃晃的捻神捻鬼,暗地里把各路神仙的名字都唤了一遍祈祷平安。
女修士抢话:“那颜澍是不是从不穿裤裆”
少爷:“……”
男修士:“……”
向来内敛的颜澍听后,脸唰地泛红的像一熟透了的西红柿,脩地把下巴埋在脖颈边,他心里焦急又羞臊:干嘛老提我,会被笔仙记住的。
笔仙阴阴森森的带着他们移到“否”字,画上了大句号。
男修无语死了,他鄙薄女修,口气很是不耐:“你问这干嘛,偷看他洗澡了?”
女修耳尖悄悄红了一片,她甜腻腻的眯起眼睛笑而不语。
少爷不满道:“卷述了,只能问三个问题,你……”
女修可可爱爱朝少爷吐了个舌头。
少爷只能唉声叹气,最后一个问题好好把握,别再搭废话了。
颜澍十分慌惶,更多是出于着急,眼尾渐渐湿红起来,似是要哭出来了。
他不再坐以待毙,哪怕事后被群殴也要阻断他们接下来的问题,不然下辈子真会被笔仙狗皮膏药般黏上。
为了终结最后话题好送走笔仙,颜澍断然开口,打了三人个措手不及,颜澍速度飞快地说:“笔仙是男是女”
毛笔尖猝然坠纸,四人立时惊惧。
笔毛杂乱无章的贴黏在纸张上,血色朱砂缓缓延染开来,四人顿时屏住呼吸。
霎时,一股极冷极暗,非常压抑,令人极惧窒息的氛围笼罩在这片残破的庙宇内,本就警惕的心弦更是刹那提到嗓子眼里,卡着喉咙是无法呼吸,难受至极。
颜澍铁青的脸上又接连泛起了煞白,白到像一具尸体般毫无血色。他意识到自己口误,不应该问笔仙自身问题的。
对不起,呜呜呜。
笔仙大红广袖里纤长的白手,带着他们手指扣着的笔阵阵颤动。他们惊恐、畏怯的扩大瞳孔,愣瞪了笔尖僵硬又很吃力的刻写出一个字,女修则是别过脸不敢去看纸上写得是什么。
只见笔仙歪歪扭扭的刻出“男”字,他们明白了,自己招了男仙,可笔仙顿了顿,又在“男”字的下面写出丑不拉几的 “女”字。
颜澍总是口不择心直言不讳,更或者是因为颜澍自己实在太害怕了,导致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到底男的女的”
三人立马竖起“死神瞳孔”瞪视颜澍。
颜澍紧闭嘴巴,憋屈地眉宇微弯,泪眼朦胧,想哭也不敢哭出来,只能吞了吞口水。
佛祖,救命。
灰尘仆仆,破旧不堪的大神像“弥勒佛”盘腿眯笑着,平时见弥勒佛阳光般的微笑,总是很舒心很安详,可不知咋滴,今天佛笑格外深奥又诡秘,让本就降到冰点的空间越发填上黑暗色彩,可能这就是心态一旦崩溃,见什么都觉着是在针对自己的缘故吧。
大少爷咬咬嘴皮子,闷哼着:“就你嘴碎”
笔仙也因为颜澍这句话木鱼了半晌,他们都紧绷着神经,没一人在敢开口。
笔仙又迟迟写出四个字:
彼岸纤尘
四位修士徒然恐惧到无语轮次,
他们招来了什么!!
三百年把大地较得天翻地覆的大魔头彼岸纤尘?!!
真的假的?
完了,闯祸了。
颜澍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无能为力,似乎被什么给黏住了。
女修喝道:“快!送走笔仙!”
不等他们同念“送仙”咒。
笔仙不受控制,决然狠戾,苍苍纤指溢出鲜血漫过他们的手上,又流到了笔尖下,浑厚的血色在纸上“莎莎”地写出几句令人癫狂的句子:
地狱冷情,你们陪我。
“啊!”少爷心惊肉跳,猛地扯拉出自己的手来,又星速站起身,陈旧的椅子扑哧倒地。
“咣当!”
其他人也立时得了自由,纷纷松手,速速退离位置,不管不顾,愤然冲往门口。
笔仙一挥大宽红袖,门便狠狠的关上了,他们脚没刹住,防不胜防的撞了上门,又弹摔在地上。
男修士心生恐惧,他颤巍的嘴皮子硬碰硬的挤出这么一句:“怕什么,他不过一缕残魂,我们好歹是修士,还奈不了他了?”
女修也爬起来,自我鼓励般提着胆子接话:“对!我们虽说是新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我们将来是要降妖除魔,成为守护大道的仙师啊,怎可栽在一鬼魄手里”
笔仙慢慢漂浮上空,整个空间里回荡出笔仙似男似女,森冷浑厚的声音,“好一个降妖除魔守护苍生,桦殇璃那个昏君倒是给你们洗脑洗过瘾了啊”
大少爷一听笔仙在骂桦宗师,不爽了,他朝空气里划出一个坚定不移的食指厉声指责笔仙,“不允对桦宗师无理,你不配!”
大少爷将原本的惶恐化作杀伐愤恨,仿佛触及到他的底线,一时忘了跪地求饶的打算。
笔仙垂眼睥睨着他们,“好生求饶本座到能留你们全尸,偏偏要猪崽做狼宝,可笑啊可叹”
男修女修:“你说谁是猪崽!” 大少爷:“你说谁是狼宝”
三人几乎同时出口而后默契的释放微弱的灵力,拼死一搏:“杀——”
只有颜澍吓着腿软发麻站不起来了,他很没出息的跪在原地,拼命朝对面那位巨大的弥勒佛死命磕头,还一边哭爹喊娘的大嗓门念着佛经,以至壮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他抬头望了望弥勒佛,因屋檐笼罩,阴影遮掩下,慈善面目几分狰狞几分笑里藏刀。
颜澍坐地大哭起来,“不行啊,哇哇哇哇,我要妈妈……”
大少爷武动利剑,回头朝颜澍大喊:“愣着干嘛,帮……啊!”
笔仙轻而易举将他们打趴在地,三人也纷纷昏迷。
笔仙双手背背,慢条斯理的飘下来,两鬓黑发飘然半空,露出一张并不慎人的脸,她脚尖点地,很快脸部又被遮严了。
笔仙从青丝里冷漠的垂视哇哇大哭的颜澍,颜澍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已撂倒,他决然不再这么窝囊下去了,他试着站起来,可两肢怎么也不给力,总不听嘴巴号令起身,“起来啊,起来啊啊啊”,双腿任就软趴趴的贴在冰冷的地面。
他用手指指着笔仙,结结巴巴地骂咧,“你你你你不准伤害他们……我我会保护他们的,不允你乱乱乱来”
笔仙讽刺:“你?如何保护他们”,声音阴冷又邪魅。
笔仙背着双手,脚尖轻轻蹑起,下裳翩然舞动。
颜澍见笔仙幽幽飘来,顾不得腿软无力,接近死亡的他真不想踏进地狱大门半步。
什么人要皮树要脸,什么君子谦谦,温润如玉。
能比得上垂死挣扎后的半丝逃生机会吗?
通通不要了。
颜澍彻底逼疯了,他徒然解开腰带,脱下裤子。
“我尿你!”
笔仙:“……”
一股温热的清泉弧度优雅的悬在半空,洒向笔仙血红的衣摆,溅湿了她的裙袂。
一股淡淡咸湿尿味让笔仙顿时麻木了一下。
他真敢尿?
“啊!脏脏脏死了”,笔仙嫌弃的跳起来,姗姗后退。
青涩的小少年平时柔柔弱弱跟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就算遭到欺负也不敢反抗,唯独面临自己会被杀死这件事,会变得无比反常,甚至丢了节操全力以赴,愤然杀出一条血路只为求得一回生还。
他半分勇敢半分怯懦,疯狂尖叫着、鬼吼着、呵斥着:“笔仙笔仙,快回您该呆的地方……快回您该呆的地方……”
笔仙除了被恶心到,其余不足为惧,她阴阳怪气地扬起下巴,露出一只病态的媚眼,妖娆地说:“本座都把自己名字写纸上了,怎么,忘了?”
颜澍迟钝了一下,又狂叫着:“彼岸纤尘快回您的万丈深渊……”
送走笔仙的咒语,应该是这样吧……
“呵!请本座来,尿了本座一身又赶本座走?你当本座是你奴隶吗?”
颜澍惊惧的眸子里透出红装素裹的厉鬼,“君子不跟鬼魄一般见识,您您您快走吧,否否则我,我就……”
笔仙一眼看穿他的虚张声势,可颜澍“就”了半天也想不出好法子来蒙混过关。
笔仙跨前一步,举止投足都透着男子的强势与霸道。
“你说你是君子?君子岂是你这般行武斗魔之滑稽举态,实在是……嗯……有辱斯文……太不要脸”
颜澍全身都在抖,他双臂撑在地上蛮力往后退,冷汗从发际线上流了数颗又数颗,似是一道浑浊的瀑布扑赤而下,还无休无止了,颜澍讪讪 : “君君君子护同门,不不论招技,只于取之有道道道”
笔仙狂然大笑,“哈哈哈…”笑得肆意妄为、毫无忌惮;笑得落落大方、桀骜不驯,笔仙道:“好一个不论招技,取之有道。本座就喜欢你这样的伪君子,哈哈哈……”
随之笔仙扫了一眼颜澍,眼皮子往上一翻,很是无语,笔仙低哑着说:“把你小鸟盖上”
颜澍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顿了顿才猝然涨红了脸,他尴尬的立马将衣料遮掩住前方,自言自语:“还好彼岸纤尘是男的,不然就吃亏了”
笔仙慢条斯理的弯下腰:“什么?你吃亏?”
不是吧,这么小声他也听得到!
笔仙俯身,颜澍以为笔仙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双手下意识遮挡在了面上。
笔仙逗趣的勾起邪魅的嘴角:“那你真就吃亏了,本座就是女的,如何?你要以身相许本座很嫌弃的”
似乎笔仙还想和自己闲扯,颜澍呼出一口气来,暗叹:能多拖一时是一时,不知能否拖到天亮,若可以,用大自然的力量罩死你。
颜澍并不质疑笔仙的话,全城上下老小都知彼岸纤尘是世间最后一头魔,也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三百年历史传承还能出错?搞笑了。
笔仙见他不信,便拨开自己右边一鬓乌黑亮丽的长发,“不信啊?那仔细端量一下本座吧”
颜澍虽怕,可脸已卡在半空不敢动弹了,他正恰对笔仙微眯的眸子。
颜澍哽咽了一下,笔仙长相并未想象中那么可怕。
她五官非常精致,面容阴柔并济,雌雄莫辩的脸上忽然露出一副森森冷冷,死不瞑目的神秘微笑。
当颜澍明白过来时,为时已晚,
笔仙遽然伸出黑雾魔爪,朝颜澍抓去。
“啊————”
一声惊悚的惨叫遥遥深入整片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