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错觉吗?
姬清直视着前方,清澈黑亮的瞳仁之中出现一个极小的黑点。随着远处的骚动皱起,细小的黑点在姬清的瞳孔之中不断放大,有什么东西正不徐不疾地朝着围墙的方向袭来。
认真看了两眼,姬清确定那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在朝着围墙靠近。
她猛然想到了拓跋烈所说的话。
他说幕后之人很快便会出现,因为他已经等不及……
现在,是不是那人出现了?
因为情绪有一点起伏,姬清抚琴的动作微微顿了一顿,手中的停滞让琴音有了一丝不自然的波动,站在墙头的拓跋烈微微侧目,淡然开口问道,“怎么?”
“有东西来了。”姬清转眸看向他,单手控琴,一手遥遥指向远方,“你看,那边似乎有东西出现了。”
拓跋烈剑眉微蹙,顺着姬清的指尖看过去。
这一看,他冷冽的凤眸顿时一凝,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冷笑,身上的战意却像是出鞘的宝剑一般锋芒毕露。
“的确是有东西,我去会一会。”
“你小心一点。”姬清连忙叮嘱。
“嗯。”拓跋烈颔首。
“等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见到拓跋烈要走,姬清又飞快的问道,“如果是幕后之人出现的话,咱们和他们的交战很有可能波及普通的修炼者,要不要让他们先撤退?”
拓跋烈沉吟片刻,“不用。”
“可他们有可能会死!”姬清皱眉说道,“破虚境这曾经的交战完全是真气境和神通境的修炼者无法承受的,若是他们闪躲不及时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波及。”
“战争不可能没有一点伤亡,若是因为害怕受伤死亡就撤退的话,北城定然会守不住。”拓跋烈冷峻的面容严肃冷漠,可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无奈,“你相信我,我比你更不愿意看到他们伤亡。”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拼着一股破釜沉舟的信念在这里支撑着,在对战之中胆怯和贪生怕死这样的情绪反倒会让人死得更快。
作为一个从腥风血雨之中厮杀过来的男人,拓跋烈虽然不会漠视生死,但也已经见惯了战场的生死。
他会努力保护参战之人的安危,可是也不能顾此失彼让北城失守。
这个平衡向来是一军主将来把控,而他是赤焰军之魂!
姬清抿了抿唇,目送着拓跋烈离开。
她相信他。
不是盲目的相信,而是知道他的沉默坚定,知道他的重信守诺,也知道他的宽厚豁达。
然而看着下方的战场,姬清心中升起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
她并不是一个过分心软的人,也知道很多时候只有以战止战才能肃清天下。只有将阴祟势力驱赶回他们肮脏的老窝或者彻底击杀,才能重新看到朗朗晴空,而这个过程难免会流血死亡。
她很清楚的懂得,可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的心情却难以平静。
战争,死亡……
破而后立。
战争的起因往往是因为掠
夺,可当掠夺的战争发动的时候,另外一方却是为了守护。
也许,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守护。
因为心情起伏而变得漂浮不定的琴音再度变得坚定而厚重,姬清双手闪动着翠绿色的木灵力缓缓将灵力传入琴弦之中,古琴低沉饱满的声音因为灵力的注入而传遍了整个战场,甚至朝着更遥远的地方传去。
远处。
前赴后继朝着围墙冲击的傀儡大军突地一阵骚动,竟然渐渐的平静下来,明显很不对劲。在短暂的停滞之后,似乎为了迎接什么,傀儡大军组成的黑潮倏地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一条十米来宽的道路。
道路的尽头一个小黑点迅速放大,很快一个庞然大物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拓跋烈负手立在半空之中,风灌满了他身上穿着的玄黑锦袍的宽大衣袖,吹得猎猎作响。他身形笔直,冷冽黑沉的凤眸看着一步步走来,却身形如风的黑色丑陋怪物,眼中浮现一丝凝重之色。
立在墙头的姬清却杏眸倏地瞪大,不敢置信的看向朝着拓跋烈靠近的怪物,想也不想便纵身飞掠,一边抚琴一边飞快地朝着拓跋烈靠近。
直觉告诉她,这个突兀出现在战场之中的东西非常难以对付,她必须要赶到拓跋烈的身边,和他一起面对才行。
“你过来做什么?”听到身后的破空声,见到姬清飞速赶来,拓跋烈却沉了脸,冷峻精致的面容铁青一片看不出丝毫温柔的温度,“你老实呆在墙头!”
他的声音冰冷又严肃,听上去似乎蕴着怒气。
“我来帮你,我要参战!”姬清很坚定。
“胡闹!你在这里只会妨碍我。”拓跋烈稍微加重了一些口气,“你退下!”
“我不走。”
“不走?”拓跋烈剑眉一皱,却是毫不留情的一声沉喝,“滚!”
姬清,“……”
她没有再说任何话,可是几乎抿成一条线的双唇却昭示了她的决心。姬清水盈盈的干净杏眸又黑又亮,清冷得犹如蕴藏着月华一般,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拓跋烈,倔强极了。
她一点也没有被他的沉喝吓到。
不论拓跋烈说什么,她都会留在这里。
“你不走?”拓跋烈忍着气问道。
“不走。”
“好……”拓跋烈沉声开口,湛黑的凤眸中神色复杂。
他像是认命了一边,可是却突地伸手扣住姬清的手腕,将她娇软纤细的身子狠狠拉入怀中。
姬清只觉得自己的肩膀狠狠撞在男人的胸膛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紧接着便感觉男人温热的双唇封住了她的嘴巴,在她粉嫩的唇瓣上重重咬了一口。
不是吻。
太过用力。
像是惩罚性的,像是要将她的唇瓣给咬破一般。
“愚蠢的小东西。”拓跋烈在姬清耳边沉声无奈叮嘱,“别逞强,在我身后,为我辅助。”
“我要和你一起战斗!我不退后!”
“这是旱魃!”拓跋烈低声沉喝,沉静的凤眸之中火光迸裂,“旱魃一出,伏尸千里!这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东西。”
旱魃?
姬清微微一怔。
一说僵尸修炼成妖之后能成为魃,也有人说旱魃乃是用傀儡炼制,可以为人所控。
不过无论旱魃是什么来历,有一点传言却十分的统一,那便是据说修为强大的旱魃可以杀神弑佛、行走如风。魃所到之处赤地千里会引起人间大旱,所以也称呼为旱魃。
古经有云:魃鬼长二三尺,其行如风,所现之处必大旱。盖以酷淫,则致阴阳不合,妖风能令云雨不成也。
所谓的旱魃,就是眼前这个怪物?
看看不远处越走越近的庞然大物,姬清秀眉微皱。
足足有十几米高的怪物有头颅四肢和身躯,看起来像是一个完整的人一般,可这个完整的人却是由许多的尸体拼凑起来的。
若是仔细观察,能见到面容狰狞的头颅被嵌在胸腔之中,怪物左边小腿的部分还能清楚看到一个还不到周岁的死婴。
姬清之前站在围墙之上的时候,只是感觉到旱魃的威胁这才着急地冲到拓跋烈的身边,一开始并没有仔细的看这个怪物。现在当她看清楚越来越近的怪物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这才觉得肠胃翻涌,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虽然并不胆怯,可她浑身的汗毛却都竖了起来,有一种寒意从毛孔之中传到心底。
不过,她还是倔强地说道,“我不怕,我会……”
拓跋烈却堵住了姬清的话,径直说道,“你不是会用灵力杀人?做给我看。”
无论如何,他不允许她出现意外。
旱魃有他来对付,他只希望她能呆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要守护这天下,可若是这天下没了她,那又有何意义?
拓跋烈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圣人,他在这一刻最直接的决定便是不允许他的女人有任何一丝意外。
“好。”沉默片刻,姬清重重点头,“你也要好好的,阿烈……生死相随。”
他生,她生。
他死,她死。
姬清干净黑亮的杏眸凝视着拓跋烈,非常认真。
“好。”拓跋烈颔首,“生死相随。”
她生,他生。
他死,她也不能死。
他可以允许她活了这一辈之后再去黄泉找他,他会在奈何桥边上等着她。
哪怕百年。
在两人对话之间,旱魃已经走到两人身前十米处,在拓跋烈和姬清的凝视之下,旱魃的胸腔突地裂开,从胸腹位置钻出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人。
当黑衣人彻底出现在姬清视线之下的时候,姬清惊诧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呼出声,“北堂轩?”
他不是死了吗?
北堂轩是她亲手杀死的,尸体也是她亲手毁去的……就算他用了手段将神魂留在女尸傀儡的核心阵法之中,可之后他的那一抹残魂不是也随着柳老的死去而消失了吗?
不……
不一定!
想到这里,姬清突地一下想明白了整件事的脉络。
柳老若是死了,被柳老亲手封印的北堂轩的残魂自然也会灰飞烟灭,可……若是柳老没有死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