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北堂越手中的拘魂铃之所以让拓跋烈十分的忌惮,那是因为若是北堂越对姬清不怀好意的话,能通过那一缕残魂控制姬清的思想,严重的情况之下甚至能让她死亡。
现在,情况也是这般。
当初为了寻找柳菲的转世而用拘魂铃摄取的一部分残魂,现在变成了对付鬼王的利器,这兜兜转转有时候让人感觉像是逃不开的因果。
也许当初强留本来就是做错了,当时不要强留这一缕残魂,也许柳菲早就能投胎转世……
不过说不定的东西,深思无益。
苏言看着残魂飘散在地上两尺见方的阵法之中,清隽的目光看向拓跋烈,“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你不去叫姬清进来?”
阵法还有两柱香时间便会完全启动,那时候想要送别也不再有机会了。
“也许她并不想面对。”拓跋烈眼眸一暗,“她哭了……”
因为是白日,营帐的帘子朝着两旁掀开,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景象。苏言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外面,却发现刚才远处的两道人影已经不见了。
“她不在那里了。”
“嗯。”拓跋烈湛黑的凤眸看向原来姬清和北堂越站着的地方,微微蹙眉,眼神中有几分克制的冲动却终究归于平静,声音有些无奈的隐忍,“应该是哭完了。”
他知道借由残魂将鬼王碾灭的“残忍”会让她伤心,可是有的事情不能不做。也因为如此,他硬生生的克制住心中的冲动,看着她在另外一个男人的陪伴之下痛哭……
“所以,你后悔吗?”苏言问道。
“我没有后悔的资格。”
“对你来说,家国就真的比她还要重要?”苏言终于问出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保住了家国却会伤透她的心,也许有天她会选择离开你……”
“不会。”
“你很确定?”
“如果我不够了解她,也许我会有这样的顾虑,可我还算了解她。”拓跋烈的眼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声音依旧冷淡却带着一种稳稳的笃定,“她是一个不愿意欠人的人,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天下大乱只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我只是帮她快速的做下这个决定,这也能将危险降低到最小的程度。就算让她自己来选择,她也会在沉痛悲伤之后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你相信她也是和你想的一样,所以你不担心她恨你?”
“担心。”
“可你执意如此……”
“因为让她恨我,比让她恨自己要轻松一些。”
时间紧迫,每多拖延一刻便危险一份,他的冷静理智告诉他长痛不如短痛。徒劳的悲伤是最没有用处的呻吟,只有坚强清醒的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清楚姬清的性格,知道她情愿清醒的痛着,也不愿意迷迷糊糊的得过且过。更何况,这世间很多人都想做好人,可“坏人”也得有人来做。
苏言沉默片刻,终于淡笑,“我懂了。”
恨另外一个人比恨自己轻松。
有人觉得恨自己太累甚至会找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去恨别人,更何况拓跋烈亲手将理由交到姬清的手中,给她一个解脱的机会。
对于姬清来说,让她自己亲自做出让柳菲魂消魄散的决定才是最深的折磨,若是她真的如此做了,也许以后的无数个日夜之中她都会歉疚痛苦,很久很久都不能释怀。
可当这一切是拓跋烈“逼迫”她,也许她的心里会好过一些。
她的心很软,舍得惩罚自己,但不一定能舍得惩罚深爱的男人,更何况她的理智是清醒冷静的,她知道拓跋烈的选择并没有错。
纵然有恨,在爱与恨的矛盾之中,也许这些过往终究会被封存在记忆之中,只要不去揭开伤口就会好好的。
“你做了恶人,可北堂越会做好人,你不担心他会乘虚而入?”苏言又问。
“哦……”拓跋烈淡淡勾唇,目露冷芒,“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男人之间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要么喝一场,要么打一场。
很显然,这一次他想选择后者。
说话之间,两柱香的时间慢慢过去。
苏言刻画在地上的阵法已经已经完全的亮起,两尺见方的阵法呈现出一个血色囚笼的模样,玄奥晦涩的气息从阵法之中传递过来,在阵法之中游离的那一抹残魂惊慌不定的到处碰撞着,似乎想要从其中脱困而出。
随着阵法气势的不断攀升,时机到了。
“我动手了!”苏言凝眸看向阵法之中的那一抹残魂,目露凝重之色。
借由这一抹残魂想要对付鬼王其实并不轻松,就算有阵法之力作为。
“动……”拓跋烈刚要说出动手两字,突地眉头一皱,匆忙之间改口,“等等。”
他伸手一挥,将覆盖着整个营帐的灵力罩解开一道光门,目光凝视着营帐的门口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苏言有些诧异,不过感觉到门口处传来的气息,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并没有让两人等很久,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营帐门口,姬清从营帐外走了进来,抿着唇,可能刚才又哭过了一场,那双向来清澈动人的杏眸红红的,像是一只兔子。
“过来。”拓跋烈朝着姬清伸出手,湛黑的凤眸看向她,眼神看似没有波澜却泄露着一丝忐忑紧张。
姬清轻咬着下唇,想了想,朝着拓跋烈走去。
站过去了,姬清却并没有牵住他的手,只是执拗的站在一个角落,微红的眼睛看着营帐正中间那个两尺见方的阵法,目光直直的看着阵法之中撞来撞去的残魂,只觉得心里发酸。
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看了看姬清强忍着泪水的模样,拓跋烈默不作声的收回了手。
灵力罩重新封锁了空间,苏言和拓跋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食指的指尖伸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淡金色痕迹。他的动作很快,快得只能看到残影,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空中便凝成了一道两尺见方的符篆。
这符篆和地上所刻画的阵法有些相似,但是却又不同。
“凝!”
随着苏言的一声清喝,空中两尺见方的符篆猛地爆发出一层刺目的光芒,竟然缓缓的化作了一枚散发着强大威势的金印。
这一枚金印虽然只有两尺见方的大小,但是却给人一种犹如山岳般的厚重。金印在空中发出“嗡嗡”的轻颤,仿佛兴奋得战栗,像是上了战场便想要驰骋四方的野马。
姬清一眨不眨的看着金印,双手在身前交握,死死的,因为太过用力手指关节都变得青白。
“镇!”
就在姬清紧张得不能呼吸的时候,苏言又是一声清喝,原本颤动着的金印蓦地静止下来。
一瞬,两瞬。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姬清觉得自己会克制不住朝着阵法冲去的时候,金印身上的灵力陡然攀升在一瞬间达到了极点,狠狠的朝着地上的阵法压去!
“轰隆!”
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金印仿佛实质一般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像是大碗般,足足有一米深的圆形大坑。在金印落地的一瞬间,拓跋烈手中挥出一道灵力护住姬清,不过她还是因为这股强大的冲击力而身子晃了晃,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结束了?
姬清抹去脸上的尘土,睁大眼睛看向方才阵法所在的地方。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却发现喉咙有些发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并不太好的预感。
原本这一切到现在为止应该是结束了,可她却觉得这一切似乎只是一个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神思恍惚的原因,她的耳边似乎听到一阵轻柔的哼唱。
似乎有些熟悉。
“……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
姬清皱眉认真听,隐约听到一两声。
“将军,苏军师,这里怎么了?”还没得姬清听出一个究竟,门外突地响起士兵的询问声,“你们没有事吧?天啊!怎么会有一个大坑?”
看到营帐之中那个大坑,士兵目瞪口呆地惊讶喊出声来。
“别说话!”姬清皱眉开口,因为焦急声音有些尖锐。
“……我,对不起,姬灵师,我……”从没有见过素日里恬静温和的姬清这番模样,士兵一愣。他很快便察觉到姬清似乎很是紧张,也许是他打扰到了什么,想了想便飞快的离开了营帐,同时也嘱咐其他人不要靠近。
营帐中再次安静下来,那哼唱声似乎也清晰了一点,姬清更认真的听了起来。
听了听,她发现那声音是从大坑底部传来的。
幽幽的,一直唱个不停,可是仔细去听的时候仿佛又只是错觉。
她皱了皱眉,想也不想地便朝着前方走去。
等她走到大坑边上,她感觉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起来,她也听到了那声音哼唱的歌谣,“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杨柳儿活,抽陀螺……”
这……
姬清愣住。
小时候的她不爱午睡,这是姐姐哄她睡觉时候最爱哼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