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叶千玹终于醒了过来,但十分虚弱。她听医生说自己的血型很稀有,而她因为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时,心便陡地沉了下去。
此时的叶千玹,面色白得像张纸,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虽然血是止住了,伤口也缝合了,她却感觉自己是飘着的,别人跟她说话,声音也仿佛来自遥远的半空,而耳朵也好像蒙上了一层什么东西,将那些声音阻隔在她的听觉范围之外。她使劲才能勉强听清楚,自己说的话也好像被什么重物压在很深的潭底,要想让别人听见都要奋力往上顶。
杨焕玉见叶千玹终于醒来,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地问她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疼不疼。
叶千玹好不容易张开嘴巴,吃力地说道:“不知道,感觉,全身都不是我的,想动也动不了。”
这也难怪,她被打了麻药,现在那股药劲还没过去。刚出手术室的她全身都很软,脑子都指挥不动身体了。这让她感觉很无助,可心底里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促使她想要爬起来。看见她挣扎,表情十分痛苦,杨焕玉很担心,忙问她想干什么。
“我,想起……”叶千玹有气无力地说,眼睛看着门。
医生忙劝止道:“哎,你现在要好好休息,不能乱动。你严重失血,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晕过去,还是不要说话了,保存点体力。不过,如果有很重要的事情,那就趁着清醒赶快交代一下。”
听他这么说,叶千玹不由得紧张起来,眉头倏地一下就皱紧了。重要的事情?她似乎真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呢。可到底是什么事,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者,医生说的是指交代后事?她要死了吗?难道她真的只能活到现在,就要带着肚子里的宝宝死掉?天,她可不要!那样太悲剧了,她还没活够呢。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能死!
杨焕玉生怕叶千玹会突然晕过去,也觉得应该把自己血型不对的事情告诉女儿,就赶紧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叶千玹轻轻点了一下头,却不想说话,因为她说话太费劲,也怕母亲听不清楚。
“呃,千玹,这事,本来不该瞒你的。不过,既然都到这时候了,也该让你知道了。”杨焕玉吞吞吐吐地说。
叶千玹一惊,问道:“什么?”
杨焕玉在心里努力了好几遍,终于说出:“其实,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啊!”叶千玹大惊,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猛地坐了起来。
杨焕玉一见,慌得赶紧去扶她,叫她躺下休息,不要动了胎气。
医生也劝道:“你才刚做完手术,而且失血太多,情绪不宜太激动。特别是你的腿不要乱动,否则伤口会裂开,对痊愈不利。有什么事情,希望你们能心平气和地讲,都不要太过激动。”
杨焕玉连连点头答道:“是是,对不起,我不该这个时候说。可是,不说不行啊!”
叶千玹眼里满是泪花,被两个小护士扶着重新躺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养育她多年的母亲不是亲的!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叶千玹喃喃地说,眼泪汩汩直流,“妈妈,你在骗我,你肯定在骗我!看我受了伤,你不想要我,也不想帮我养宝宝,所以你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妈妈,你好狠心哪!”
杨焕玉也哭得泣不成声,颤抖着说:“我说的是真的!我没嫁过人,也没生过孩子。从你很小的时候我就抱养你了,因为怕你受委屈,一直没敢找个伴,就是怕他对你不好。再说你是女孩子,又这么漂亮,万一遇到个畜生把你给祸害了,我怎么对得起你的亲生父母啊!呜呜呜……”
小护士见她们哭得这么伤心,心里也很不好过,虽然她不明白具体的事情,却对叶千玹充满了同情。要是事情真如她所说,因为她伤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这个母亲就说不是她亲妈,然后从此消失,那也太缺德了!
她鄙夷地看了看杨焕玉说:“到底怎么回事啊?没看到病人伤那么重,身体这么虚弱吗?刚说了不能激动,不能激动!你看你,把她给气的。”
杨焕玉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千玹,我不是存心要让你伤心,可现在要给你输血,我的血型跟你不一样,不能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了。你都这么大了,总有一天要知道真相的,你的血型特殊,我想帮也帮不了啊!”
叶千玹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眼前刷地一下黑成一片。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真希望再睁开时,刚才的一切全是梦,现实的世界里,她依然是杨焕玉的女儿!
见她闭上眼睛,医生紧张了一下,忙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护士也不满地瞪了杨焕玉一眼,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什么,只有她自己听得清楚。
叶千玹真不想睁开眼睛,可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终于还是挣扎着睁开了。
看到母亲脸上带着泪,见她醒来又立刻现出笑容,眼神里颇多关切和担忧,叶千玹的心不禁一疼。二十年来,母亲对自己点点滴滴的照顾和教养一一浮现在眼前,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会不是这个妈的亲生女儿。一股悲哀涌上心头,使她像在海上遇到惊涛骇浪般,激荡得心都要碎了!
“我是你女儿,一直是,永远是。”叶千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哽咽在喉咙里,说得很艰难,带着哭腔,叫人听了莫不心痛。
杨焕玉的眼泪哗哗直流,连连点头说:“我也愿意一直是你的妈妈,把你当亲生女儿照顾。可是你的血型太特别,是rh阴性血,而我是a型,没法给你输。”
叶千玹一听绝望了,父亲早已不在人世,母亲又不是亲妈,血型也不合,那她该怎么办?
她把脸转朝医生,凄然问道:“医生,我该怎么办?医院血库没有我这个型的血浆吗?”
医生遗憾地摇摇头说:“真对不起,我们已经在协调其他医院,看有没有可以调用的。你不及时输血的话会很危险,靠输液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还有你的宝宝,你若出了事,他也会危险的。”
“不用你提醒!”杨焕玉突然激动地喊道,“我知道大人有事,孩子也会有事,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给她父亲打了电话,可他父亲也不是这个血型!”
一句话有如晴天霹雳,震得叶千玹全身一抖。而医生和护士也都惊讶地看着她们,搞不懂叶千玹和杨焕玉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她的父亲又是怎么回事。
叶千玹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秀逗了,无法接受刚刚听到的消息。她的父亲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了?这么说,她的父亲一直都活着,只是杨焕玉隐瞒了!
“爸爸,我爸爸,他是谁,在哪儿?”叶千玹用尽力气说出这句话,随后就晕了过去。
她一晕,在场的人都慌了,医生和护士急忙施行抢救,还把杨焕玉赶了出去。要不是她说叶千玹不是她亲生的,估计也不会这样。
杨焕玉被赶出病房,又心痛又着急,在那里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办好。她不停的掉眼泪,后悔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告诉叶千玹这个事实,可如果不说,又怕叶千玹问她为什么不输血。唉,真是进退两难啊!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梅成吾打电话来问叶千玹的情况怎么样。杨焕玉忙抹抹泪说伤口缝合了,但因为失血过多,现在又晕了过去。梅成吾很担心,说他找的朋友都没找到这个血型的人,他已经在网上发起了求助,希望能有好心人帮忙。
杨焕玉一听,虽然不大明白,却知道叶千玹有救了。她激动得声音都哑了,连连道谢,又说都怪她没有照顾好叶千玹。梅成吾说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叫她在医院好好照顾叶千玹,等找到有这血型的人,他就来看她们。
“嗯,我知道了。”杨焕玉哽咽着说,“快点啊,我怕她等不了太久。”
梅成吾也心急如焚,可这种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也只能等了。
叶千玹晕了两个多小时后又悠悠醒转,她已经晕得说不动话,而且感觉一转头就晕。她就这么躺着,觉得自己正在朝死亡靠近,不禁十分惊恐。
她的手慢慢摸向肚子,感觉到胎儿在里面,不由一阵心酸。要是她死了,孩子也会跟着死,宝宝才这么大点,也不知道成形了没有。要是真的因为她死了,宝宝也这么结束幼小的生命,那可真是一种残忍的谋杀啊!回想起当初决定打掉的时候,叶千玹悲哀得闭上眼,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回。
“宝宝,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叶千玹默默地对自己说,又陷入了昏迷。
杨焕玉在外面见叶千玹又昏了过去,急得拍门大叫:“千玹,千玹,你醒醒!都怪妈妈不好,不该瞒着你。等你爸爸来了,咱们就有办法了。别怕,他会来救你的!”
医生见杨焕玉这么吵,叫护士把她带到护士站去,不许她再打扰叶千玹。杨焕玉不得不离开,一步一回头,眼泪很快就湿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