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苏倩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过来好几回,而身边空冷的床更加让她觉得不安。在辗转反侧了几个钟头,身上发了好几层虚汗之后,她感觉异常的口渴。但因为不想打扰阿秀,她决定自己下楼弄点儿水喝。
披上一件外衣,苏倩摸索着走出房间,顺手带上房门,然后站定,向左转,在确定了方向之后,她扶着墙慢慢往前走,一边默数着步数。在家住了一个多月,基本上她已经可以自己上楼下楼,只不过平时她很少自己一个人行动而已。其实瞎子走路也就和明眼人黑夜里走路差不多,她心里暗想。
苏倩慢慢数着楼梯下楼,在下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大厅里似乎传来某种声音,好像是关门声,但当她停下来之后,声音又消失了。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决定是错觉。因为这个时间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佣人也都还没起床,不太可能有什么声音。于是她继续数着楼梯下楼。
终于下到最后一节台阶,苏倩站定,稳了稳神,旋即选定餐厅的方向走去。刚走没几步,身后似乎又传来什么声音,但当她停下来,声音又消失了。她等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走向餐厅。
阿秀之前带她来过两次小餐厅,这里只是吃点心、饮料的地方,所以并没有明火器具,对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她摸到橱柜处,抬手打开上面的柜门,然后试图拿旁边摆放的杯子,但是却被她一不小心捅到了里面。
苏倩稍稍踮起脚尖,想要够它,却怎么也够不到了。她落下脚,缩回手甩了甩酸痛的肩膀,并且吹出一口气,然后再试一次,仍然不行,最后她决定放弃,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她转身意图走向冰箱喝冷饮,却意外撞上了身后的一个温热的高大东西。苏倩惊喘着后退,双手下意识的伸到背后想在台面上寻找可以自卫的东西。
“嘘……是我,别吵醒了别人!”一只手捂住苏倩的嘴,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已经拿到某样重物的手。
熟悉的声音让苏倩松了口气,是郑宇。但是他这种吓人的行径让她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之前她听到的声音一定都是他发出的!
苏倩拉开他捂住自己嘴的手,伸手打他,并且低吼,“人吓人会吓死人的!”那种惊吓的感觉仍然在胸口起伏。
他痛呼了一声,随后一边拿走苏倩手里的重物,把她抱起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一边轻笑道,“我只是不想在你半夜下楼的时候发出声音吓到你,后来又看你行动这么轻盈,就想看看你自立的成果罢了。看来,你并不象你说的那么无助。”
其实他的语气并不具备挑衅性,相反还带一点赞赏,但是苏倩,也许是那种惊吓还不能一下子消失,也许是因为白天太多的“事实”让她还不能消化,她的回应非常冷漠。
再抬头时,苏倩只是对他扯了扯嘴角,“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郑宇没有说话,抱起她走回房间。
不久,郑宇因为公事出国了,临走前她是有些期待他会拥抱自己或者亲吻自己,但是却没有,只是很温暖的抱了一下她。
郑宇出国之后,他会每天打电话给苏倩。刚开始的时候,每次电话里,除了问候式的开场白之后,就是折磨人的沉默,然后就是挂断电话。所以后来,他就会读一些孕妇相关文章给她听。天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文章,反正他念着,苏倩也就听着。有的时候念到一些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就会一起大笑。
起初她觉得这种相处方式也不错,就当他是一个远方的朋友。但是后来,苏倩会去想展浩哲才是孩子的父亲,不应该是郑宇,然后这种念头愈演愈烈,渐渐地发展到让她无法忍受的地步。
于是,在他离开将近一个月之后,苏倩开始拒绝接郑宇的电话,她会让阿秀告诉他自己睡了,或者告诉他自己正在洗澡之类的不方便接电话。总之,她必须从他这种可能会让我溺毙的温柔中挣脱,否则,在她可以自救之前,她就会因为对他的那种不可及的渴求而发疯。
太阳好的时候,苏倩会让阿秀带她到花园里走走。孕妇应该要多晒太阳,这是郑宇告诉她的。有时候,苏倩摸着她已经开始略略有些凸起的小腹,她会幻想这个孩子的长相。
也许长得象他(她)爸爸,也许长得像自己,也许二者兼而有之,谁知道呢。不过如果是男孩,她会希望他长得象爸爸,如果是女孩,那么,就长得象自己。
可能因为随着小生命的渐渐长大,苏倩的心也开始有了些微奇妙的变化,有种母性开始在她身体里茁壮的成长。她会在晚上梦见妈妈,她会梦见她拍着一个小婴儿唱歌,但是到后来,拍着小婴儿的人又变成了她自己。苏倩常常分不清究竟那个穿着白衣服温柔的女人究竟是妈妈还是她自己。
接到郑宇的电话,说他会提前回来,挂掉电话的两小时后,别墅外面响起了汽车引擎声,苏倩想,一定是郑宇回来了,但是紧接着又听见爆炸似的巨响,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苏倩听见纷乱的脚步声,但是因为看不见,她什么也不能作,只能呆坐着,任由那股强烈的不安席卷她全身。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喊阿秀,一遍一遍的喊阿秀。
好久,苏倩几乎以为一个世纪过去了,她听见阿秀喊着她奔上楼,推开门,恐惧地呜咽着,“少爷……少爷……少爷的车撞下山了!”
苏倩以为自己死了。
当听到郑宇的车掉下山的那一刻,苏倩似乎感觉自己的胸腔中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然后她听见阿秀恐慌的喊着自己,但是她无法回应她,她的心脏绞痛得让她无法呼吸,直至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恍惚中,她仿佛置身于一条隧道中,她不明所以的往前走,然后突然看见郑宇站在她前方,她拼命想要喊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理睬她,只是往前走,她在后面追他,想要抓住他,却怎么也跟不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