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个多月,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大厅一直做钢琴演奏的学生考进了这座城市有名的交响乐团,就辞掉了魁元楼的工作。新来的演奏家叫周悦,是大四的在校学生,家境似乎挺好,快毕业了也不着急找工作考乐团,只来餐厅和家人一起吃过一次饭,就有意想留下来工作,全当做实习。
周悦是典型的这座城市里长大的姑娘,又是学音乐的女孩子,气质非常出众,眼睛不大但是笑起来很有高贵的气质。她和服务生门都相处得很不错,于是只工作了几周,就上上下下打成一片。
同事间都在小声地八卦,周悦是为了梁风才来的魁元楼。而周悦也很大方地承认第一次来魁元楼吃饭就被替班弹琴的梁风吸引。于是也就几天的功夫,魁元楼里里外外都多了新的八卦谈资。
齐骁自然也是知道。
齐骁下午上班的时候依旧会在大厅逗留一会儿,只是很少能听到梁风的琴声。周悦的演奏风格很学院派,一板一眼,和之前那个学生相似。而齐骁更喜欢梁风慵懒的曲调,似乎也不按照章法来,随意地演奏,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把几首曲子随意揉捏在一起。齐骁没有学过古典乐,但是听了那么多年,感觉总是很准。那个男人弹琴的时候,背挺得很直,从齐骁经常驻足的角度看过去,侧影特别的好看。只是周悦来了以后,大厅空闲的时候三角钢琴前总是能看到周悦笑着和梁风攀谈的身影。齐骁有时见到了,也会停下来看上几眼,那男人很认真地回答女人的问题,眉眼间带着笑意,一点也没有平时木木的感觉。
秋天来了,这座城市飘起了浓浓淡淡的桂花香。清河区迎来了假期的旅游高峰。魁元楼生意一直很好,二楼的包间更是提前三天都很难订到位置。
周悦一般晚上九点下班。那天二楼包厢的一位客人喝高了,下楼付钱的时候看到在大厅演奏的周悦,硬说她长得像自己的女儿,一直纠缠不休。
徐经理很快就过来解围,但是那位客人不知道是财大气粗还是酒精把脑子弄短路了,到后来直接去拽周悦的胳膊,不停地叫“女儿”。齐骁过来的时候,那位长相挺端正的中年男人,正指着周悦,神志不清地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喃喃道:“媛媛,我和妈妈都错了,你回家好不好……”
周悦皱着眉,是不喜欢被人一直拉着胳膊,死命地盯着。但是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神里满是悔恨和歉意,一开始的害怕和憎恶也收敛了起来,天下父母心,大家都是能理解的。
这时候,中年男人的同事也赶了过来,看到现场的情况很是尴尬。“对不起,对不起,陈处的女儿几个月前离家出走了,对他打击特别大,今天是喝多了。”
那个喝多酒的男人被几个同事架着,硬生生地给拖了出去。
齐骁从来到走,也没说什么,徐经理一直在安慰受到惊吓的周悦,女人和女人之间,比较容易沟通,齐骁也插不上嘴。就在齐骁打了个招呼准备走的时候,听到大厅其他的女服务生也围了过来安慰着周悦,其中一个说:“悦悦,没事没事,晚上给梁风打电话,他一定心疼得不得了,让他好好安慰安慰你呀。”
另外几个小姑娘也一个劲地起哄。最后徐经理看情况差不多了,才上来把人给哄散了。转身就看到齐骁背对着大厅,站在不远的地方,愣了很久才离开。
……
徐姐是和齐骁差不多时间来的魁元楼。徐姐的儿子只比齐骁小了五岁,一直以来都是把齐骁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地看在眼里。
这孩子,在魁元楼一点也没有主管的样子,处事都是温和的,大厅和包间的两个经理还有厨房的大厨每每训斥员工,他就算见到也会当做没看见,转身就走。三方就算有摩擦,也都拥有自主协商的权利,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他都不会干涉,反而三方的力量总是制衡得非常好。
在现在的大厨和两个经理来之前,魁元楼一直处在经营不善的边缘,主管换了一个又一个,两个经理和大厨也都做不了半年就会走人。似乎是店交给齐骁以后,才慢慢地稳定下来。大厅经理徐小惠,包厢经理李凯还有厨房里的大厨贺晋,几乎都是齐骁来后才做的现在的位置,而这些年来三个人的默契工作,即使出现了摩擦也会很快解决。几个人一起干了那么多年,都是爱着魁元楼的这份工作的。
齐骁虽然在人事上看似从不用心,但是餐厅里里里外外的事,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真正优秀的管理者,并不是靠强制的手段去赢取尊重和敬畏,而是靠不动声色又不破坏和谐的方法,去调动员工尽可能大的自主性。这点,齐骁一直做得很好。
而齐骁的心思,徐姐多多少少是能了解。
对周悦,齐骁虽然不喜欢她的演奏,也不喜欢她和梁风的亲近,但是,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态度。
更何况,每次见到周悦和梁风在一起说话的样子,总觉得,那副画面很好看。帅哥美女,不管是谁都觉得赏心悦目。
齐骁心里暗暗想过若是梁风被这位才华横溢的美女勾搭走了,好像也不是很坏。这样梁捷就有妈妈了,那孩子一定很开心。而梁风总是对着周悦态度很诚恳,应该也是喜欢人家小姑娘的吧。
于是,齐骁也强迫着自己,和魁元楼一起,一天天地看着钢琴王子和公主的绮丽故事的进展,虽然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心里会酸酸的。
……
就在大家以为那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的时候,那个叫做陈健平的男人,几天后特地来了一趟魁元楼找周悦。是真的要在清醒的情况下认清了周悦的确不是他的女儿,才罢休。
陈建平来的时候,齐骁刚上班不久,就被叫去了大厅。那个时间是下午和晚间交接的时段,没什么客人。
梁风正要下班去接梁捷。换好了衣服,似乎也被叫了过来。
陈建平向周悦真诚的道歉,说自己前一天晚上的行为太不合理,是因为太想念十六岁的女儿,而女儿也留着长发,也弹了一手的好钢琴。却在几个月前突然和班上的一个男同学离家出走了,学校和家人都着急地找了好久,至今都没有两个人的消息。
陈建平是政府里的处级干部,平日里工作上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自己的宝贝女儿漂亮,成绩好,又多才多艺,很让人羡慕,却一下子就失踪了,给他们一家的打击非常大。他的妻子是小学老师,这几个月折腾下来,工作也请了长假,精神及其脆弱。
任何家庭,都承受不了乖巧懂事的女儿一夜间就失去踪影,连生死都杳无音讯。
男人道了歉,解释了原委,眼神暗暗的,离开了。
听了故事的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做了妈妈的徐姐更是几次眼眶都红了。梁风皱着眉头想着什么,周悦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梁风。
齐骁看着三个人的表情,很识趣地要回办公室。他不懂得安慰人,好像也不该做帅哥和美女的电灯泡。
“我可能知道那个人的女儿在哪里。”齐骁正转身要走,梁风开口。
齐骁要走的动作停在那里,所有人都盯着梁风。梁风只是看着齐骁:“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你不许插手,告诉我怎么做就好。
这句话是对着齐骁说的,那人一听,就皱起了眉,脸色很难看。
梁风不让齐骁插手,只能说明,那个是鬼,而不是人了。
“是小捷看到的?”齐骁的脸色不好看,心里更不好受,若是陈建平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间,为人父母的脸上会是怎样的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先和我一起去接小捷,晚上带你去。”梁风很自然地拉过沉思的齐骁,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
徐姐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个远去的人,又一副了然的表情。之前的对话似乎只属于那两个,根本就是无视在场其他人的存在。
而周悦,是有些颓地坐了下来……
……
说起来,梁捷从爷爷那里回来了以后来找齐骁玩过几次。这个礼拜,梁捷在学校被感染了感冒,鼻子一直抽抽嗒嗒地流鼻涕,梁风也就好几天没带人来和齐骁玩。
齐骁是挺想小梁捷的。上个星期,梁捷在美劳课上画了一幅全家福,是一个孩子被两个大人牵着的画面。小孩子的作品歪歪扭扭的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梁捷说,那个孩子是自己,两个大人是他的两个爷爷阿宇和阿翔,也是齐叔叔和爸爸。
其实梁捷那么说的时候,齐骁的脸红了。还好那时只有他和梁捷两个人,没有别的人看到。只是每次想到小梁捷红扑扑的脸袋的样子,齐骁都觉得特别开心。
“小捷学校隔壁的工地里好像有一个死去的婴儿。”车快开到梁捷学校的时候,梁风说。
“小捷发现的?只有婴儿?”
“现在天黑得早,小捷说天暗的时候他能听到婴儿的哭声。我陪他去找过一次。”
“多久了?”
“前天的事。”
“你确定这个和陈建平的女儿有关?”齐骁想不是女孩的鬼魂其实是件好事。可是那个婴儿和十六岁的女孩子似乎并没有关系。
“小捷说那孩子的身上包着一件像校服一样的东西,描述和陈建平女儿学校的校服很像。”梁风转了车头,没一会儿,就在梁捷的学校门口停了下来。
梁捷晚上有兴趣班,才五点半,下课的时候,天已经全暗了下来。
学校的不远处就是本市升学率最高的高级中学,马路上熙熙攘攘的都是放学回家的学生们。
而正在施工的高级中学教学楼的工地里,不知道是不是齐骁的心里作用,隐隐约约的,似乎真的能听到很轻很轻的婴儿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