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风和齐骁接了梁捷,回了城北。梁捷看到齐骁脸上的血,一直嘟着嘴,满脸的闷闷不乐。
到了家,梁风丢给齐骁药箱就去了厨房做晚饭。在车上两人似乎都挺尴尬,也不说话,气氛挺僵硬。
齐骁在沙发上坐着,小梁捷皱着小眉头安静地坐在一边,盯着他的每个动作。齐骁也不敢怠慢,开始用纱布蘸了双氧水给自己消毒,然后用了大号的创可贴胶布清理好伤口。
“齐叔叔,为什么你总是会受伤呢……”小梁捷很不解地奶声奶气地问,他是真的很困扰,齐骁好像总是在受伤,好像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
齐骁无奈地笑了笑,回想一下,自从认识这对父子以后的确是真的一直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多是点皮肉之苦,疼一疼过去了就过去了。只是每次都在孩子面前,是真的会吓到孩子。
“没事的,男子汉就要勇敢一些,一点也不疼。” 齐骁心里并不好受,只是不能把不好的情绪传给小孩子。
“我知道一定很疼。”梁捷跪在沙发上伸出肉肉的小手碰了碰齐骁脸上的创口贴,很认真地说:“我打针的时候,爸爸也和我说男子汉不能怕疼,我就忍着不哭,其实可疼了。不过爸爸回家就教我弹不会疼的曲子。我弹给你听!”
梁捷爬下沙发,拉着齐骁的手去钢琴前。
钢琴在客厅的窗户前,窗半开着,半透明的窗帘微微被风吹起,拂过钢琴的黑色琴箱。
小梁捷把琴凳分一半给齐骁坐,自己抬起头,挺起胸很认真地坐好,看了看梁捷很欢乐地咧嘴笑了笑说:“爸爸说的,听了这个曲子就不疼了。爸爸和阿宇总是弹给我听。”
这个时候,天色暗了下来,家里柔和的灯光显得更加柔软,空气里隐隐约约能闻到厨房梁风做的饭菜的香味,小梁捷就坐在齐骁的身边,小手很熟练的在黑白的琴键上演奏。小孩子弹琴没有多大的力气,很柔美的曲调缓缓地流淌出来,干干净净的,偶尔还夹杂着几个弹错的音。
这曲子齐骁听梁风在餐馆里弹奏过的。齐骁听过几次,心里是很喜欢这舒缓治愈的曲调。
他闭上眼睛。闻着饭菜的香味,听着悦耳的乐曲,知道有个可爱的孩子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为了受伤的他减轻疼痛,知道有一个自己挺喜欢的男人在厨房为他们做饭。
这是久违的家的感觉。
很多年前,齐骁失去周泰的时候,以为他失去了全世界。那男人结婚以后还和他反反复复纠缠过一段日子,但日子久了,他看透了,心冷了,也就狠狠地断得一干二净。
有些人可以为了得到全世界而轻易背叛了你的真心,那么这个人哪怕自己再爱也没有妨碍他赢得全世界的资格,而且也没有必要坚持下去了。只是这个道理,齐骁是经过了太多的绝望和恐惧才真正理解而去做到的。似乎是那以后,看得太透了,把爱全部当做了喜欢。不无意地打扰别人,不刻意地伤害自己。
工作上,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再优秀勇敢,齐骁的心里偶尔也会渴望有人能给他一个肩膀,一点关心,一点温情。只是这种软弱的想法,总是一出现就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曾经一直告诫自己,期待的越少,想要的越少,牵挂的越少,日子才会越简单,越能一天天地过下去。
然而如今齐骁坐在城北的房子里感受着家的温暖,尽管受了伤,但一直凉凉的心脏,变得温热了起来。
这个房子和这个对父子,总是有神奇的力量,在带给他倒霉的皮肉伤痛后,又给他带来暖暖的温情。好像这样,这点伤痛也不算什么了。
……
梁风做好了饭菜,端了出来,就看到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并排坐着。齐骁的脸上已经用胶布止住了血,正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扬起,听着儿子的弹奏,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是放松的神情。
齐骁很爱听钢琴曲,魁元楼的大厅一直保留现场钢琴演奏的表演。而且梁风知道,每次他弹琴的时候,齐骁一定会在大厅的角落里站着。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梁捷的钢琴多数都是谢宇教的,弹得很随性,却有孩子独特的风格在里面。
梁风也没打扰两个正在兴头上的人。一直等到一曲弹完,才让两人去洗手吃饭。
……
只是这原本应该很温馨和谐的晚饭,被从魁元楼来的电话打断了。
是徐姐打给齐骁的,说江云刚刚又来了魁元楼,着急要找齐骁,似乎是周泰又出了什么事。
齐骁听完电话,说了一句马上就到,低头看了看才吃了一半的晚饭,挺心寒。梁风是知道他不好过才拉他来家吃饭让小捷陪他的,可是饭还没吃几口,又得回去面对那两个给他带来不好回忆的人。
齐骁和梁风说了,放下碗筷准备要走。梁风听了说了句:“把饭吃完了再走,我送你回去。”
齐骁想不用麻烦他,可是梁风接着说:“我和你去比较好,不然那女人发起狠来,又是你吃亏。”
梁风的意思是,他这个新欢还是一起去比较能让江云冷静地说话。齐骁知道男人是揶揄他,也是真的想帮他,只是挺尴尬地笑了笑,拿起碗筷,继续把饭吃完。
梁风说的没有错,这么多年了,连自己都放下了,周泰和他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牵扯不清,早就谁都不欠谁了。
回魁元楼的路上,小梁捷也跟着他们一起。梁风本想送梁捷去谢宇沈翔那里,但这孩子很久没见齐骁了,一直粘着他。
三人回到魁元楼,江云正在齐骁办公室里等着,一见到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愣了一下。
“齐骁,我有事要和你单独谈。”江云说着,有些介意地看着梁风父子。
“就算他们现在回避,等会儿我也会告诉他们的。”齐骁很镇定地说,在这个女人面前,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忍让和逃避。他曾经很不理智地想过要和这个女人把周泰抢回来的,可是失败了,放弃了,现在觉得过去的自己很荒唐可笑。这么些年,两人见面都是以很难看的样子告终的,似乎很少时候能心平气和地说上话。
齐骁还是让徐姐把梁捷带了出去。有梁风在,齐骁总觉得安心些。
“阿泰最近很奇怪……”江云低着头,有些沮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惧怕回家。一到家就情绪低落,躲在房间里发呆。我和他明明在外面都能相处得很好,有说有笑的,一回到家他就变成那样。”
“一开始我没有往心里去,以为他是工作压力太大,过几天就好,只是一连几个礼拜都没有好转。我去问过他银行里的同事,他工作的时候很正常,没有任何异常。你也知道的,我脾气不好,和他沟通过几次,他还那样,我那天一气之下就把他赶了出去,好让他清醒清醒。我知道他是去同事家借住,但今天你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他一直在喝酒,喝多了,跑来了这里。”
“下午我把他送回家,阿泰一进家门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去推了他一下,让他去洗澡,他就受了惊吓似的,昏了过去。我推他的时候,感觉是推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的手就变成这样……”
江云这才把一直藏在口袋里的裹着纱布的右手拿了出来,一圈圈拆去纱布。
齐骁和梁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江云下午抓伤齐骁脸颊的右手,从指间到手腕全部变成了紫黑色。像是长时间血液不循环后组织坏死的症状。
“怎么会……”齐骁皱着眉盯着那只手。下午分明是好好的。
“我是从医院过来的。阿泰只是没有意识,医生没有办法解释他昏迷的原因。我的手,他们同样无法解释。医院建议我截肢。”江云说得很平静,仿佛截肢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种平静是齐骁很少见到的。短发干练的江云,工作上雷厉风行,三十岁都不到就是一家国企的部门经理,手下少说也几百号人归她管。但在感情上,只要是关于周泰的一切,永远都是火爆的,一触即发。齐骁的印象里,江云那么冷静和自己说起周泰,是第一次。
“我想去你们家里看看……”听了江云的描述,齐骁觉得周泰的家里一定出了问题,江云的手沾过自己的血,很有可能是碰到鬼了,才会变成这样。
江云没理会齐骁的提议,呆呆地坐着,眼神放空,许久才说了一句:
“齐骁,我羡慕你……”女人自嘲地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很轻,“其实阿泰这些年都没有忘记过你,要不是我手段高逼着他,他早就跑来找你了。今天回去的路上他吵着要和我离婚,你知道的,他从来都怕我……可是今天他对我说,他赢了全世界,才后悔把你给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