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似泼墨,被阴云半遮掩的圆月似被搅乱的池水,点点阴霾。
司贾青几乎每日都会来将军府看望阮宁,纵是阮宁总是闭门不见,司贾青也未见怒色,依旧终日里各种珍稀的小玩意儿送上,他坚信终有一日会博得美人笑,抱得美人归。
只是他忽略了很多事情的第一眼缘,第一印象,更加忽略了阮宁的真心所属。
就是因为司贾青来将军府来的频繁了,遂有关他们的各种谣言也凭空而起,这些日子阮宁为了躲避司贾青,总是会带着多尔去附近的紫竹林散心,这日阮宁面色阴郁着从外面回来,一言不语直接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饶是个个也不被进入。
多尔无奈只得去通禀了吕淑珍,吕淑珍略一思忖,心中已明了了原因,遂带着多尔立刻赶往岚欣阁。
吕淑珍轻轻敲门:“宁儿,是娘,你开门。”
里面充满了委屈与无限哀怨的声音闷声传来:“娘,你让我自己待会。”
那声音分明染了鼻音,吕淑珍听的更加心急,当下用力地拍了下门:“女儿呀,有什么事情你和娘说,娘一定给你做主!”
良久之后,就在吕淑珍想要让人撞门的时候门却被打开,阮宁猛地扑向吕淑珍的怀里,哭诉着:“娘,女儿以后没法见人了。”
吕淑珍安抚着阮宁,把她拉到了屋子里去:“怎么了?女儿,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阮宁哭的声音暗哑,遂看向站在一边的多尔:“你说。”
看着吕淑珍看过来的目光,个个有些踌躇地说道:“适才我和小姐出去的时候,听到一路上众人都在议论纷纷的,说是小姐和,和丞相之子两情相悦,婚姻也迫在眉睫,丞相之子现在就总是来将军府,可见两人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了。”
阮宁本就娇愤的神色尤其是在听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更是涨红了脸色,哀怨地看着吕淑珍。
外面的闲言碎语吕淑珍自是有所听闻的,却不想已经传到了这个地步,这样下去纵是阮宁有着天仙之色,以后也没人愿意娶她了。
“娘,你说让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见吕淑珍不说话,阮宁上前一步猛摇她的胳膊。
“不过是些无知人的猜念罢了,三人说虎而已,女儿不用太在意了。”吕淑珍劝慰道,可是心中明白,短短几日便能把这些事情传的风生水起,想必司贾青没少从暗中做手脚,他想这样阮宁一定会乖乖地嫁给自己。
“娘,无风不起浪,饶是女儿是清白的,但是他每天都来的话,女儿的名声迟早不保,不是,现在已经是没有任何贞洁了啊。”说着,阮宁想到慕容逸可能也听到了什么风声,那他会不会误会之类的,又急又气,当下又盈湿了双眸。
蓦地,有个小厮突然闯了进来。
不知道正在思索些什么的吕淑珍见状似找到了发泄口一般,遂厉色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何事这般慌乱?”
竟是直接跑到小姐的闺房中来了……
那小厮的面色不济,偷偷地看了阮宁一眼,最终还是嗫嚅出口:“司少爷又来了,正要往这边来。”
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谁人不知阮宁痛恨司贾青到咬牙切齿,阮宁更是吩咐了下去,以后不许任何人再在她面前提到那个登徒子,小厮无奈,说完之后立刻脑袋都要低到地下去了,生怕本就郁结的阮宁那他发泄。
听到司贾青,阮宁寒了面色:“怀了我名声,竟然还敢来!”
说着,阮宁一抹眼泪,径自向外走去,今日她定是要好好教训一下司贾青!
她堂堂大将军的女儿,又怎能被人随意欺负了去!这口气,她咽不下!
看着阮宁跑了出去,吕淑珍暗叫一声不好,她这个女儿的脾气她这个做娘亲的自是了解的,说好那便乖巧无比,可是犯起脾气来,管他皇上来了她也是毫不畏惧的。
司贾青看着迎面而来的阮宁,堆满了笑意:“宁儿小姐……”
蓦地,“啪”的一声,阮宁在所有人的震颤中猛地删了司贾青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的太过凶狠,似要把所有羞愤都要发泄出来,手上传来微微的疼痛让阮宁自己也怔住了,看着笑容还未退去,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司贾青,那些谣言又遥遥传来,阮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厉色道:“司贾青,你坏我名誉!我几时和你两情相悦,明明就是你自作多情!你不要以为你是宰相之子就能这般为所欲为,你也不要以为你坏了我清誉我就一定要嫁给你,我阮宁今生纵是孤独一生也不会嫁给你!”
这话说的太过坚定,阮宁眸中的怒火与厌烦更是展露无遗,这让从来没受到这般拒绝的司贾青一时难以接受,不可置信地轻微后退了一步,面色不济:“你,你说什么?”
阮宁刚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吕淑珍已经立刻走上前去:“司公子,小女身体还未痊愈,遂有些神志不清,所以她胡言乱语了一些什么你切莫在意。”
吕淑珍说着,已经把阮宁拉到了自己身后,阮宁见状,一不做二不休,今日且就把一切都说开吧,遂重新走至吕淑珍前面:“娘,你不要拦着我!我要说!司贾青,你不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所听到的全部是我的真心话,管家,去把他的所有聘礼都拿来,让他带回去!”
司贾青冷笑两声,冷冷地看着阮宁:“阮宁,我告诉你,我司贾青喜欢的,就是嫦娥我也能得到,更何况你一个小小将军的女儿,你能记得我爹是丞相这很好,那一个星期之后你就给我好好地准备当新娘吧,否则,我一定放不了你们!”
司贾青说着,恨恨地剜了阮宁一眼,甩袖转身向外走去,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上还端着一盒子他辛苦寻到的人鱼夜明珠,此刻那些稀品在司贾青眼里却如眼中钉,司贾青猛地甩手扔了小厮手中的朱红盒子。
精致的夜明珠立刻洒落下来,迸溅了一地的晶莹,映射在阮宁的双眸中,阮宁才
似明白了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心中有些怔乱。
吕淑珍见状,心底哀叹一声,是祸,躲也躲不过的,看着呆愣在一边,脸色有些苍白的阮宁,吕淑珍更多了心疼,遂轻怕她的背部:“好了,女儿,没事,这事我和你爹自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别害怕。”
阮宁转眸看着吕淑珍,更多了忧色:“娘,真的吗?你说丞相大人会不会报复我们?做出什么伤害我们的事情来?”
丞相的雷厉风行与手段阮宁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今日她不过是太过气愤罢了,却不想事情变成了现在这般,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阮宁也隐隐有些心生不安,但是她却不后悔。
“一切都等到你爹回来了再说,你先回房吧。”吕淑珍拉着阮宁向岚欣阁走去。
虽然人在念昭轩,但是却已经得知了岚欣阁所有事情的虞夕夕看着有些幸灾乐祸的个个,幽幽道:“若是丞相大人发怒的话,那么涉及到的可是整个将军府。”
个个立刻阴郁了脸色:“啊?那怎么办啊?小姐,要不然我们先去外面躲避一段时间吧,等这事风平浪静了我们再回来。”
虞夕夕淡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卷书:“一切只能等到爹回来了再做商定。”
个个一直在偷偷关注着岚欣阁的状况,这不,阮关遥刚回来,个个立刻告知了虞夕夕:“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二小姐打了司贾青的事情,正在大发脾气呢。”
虞夕夕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只是,现在她对于身处这件事情中的阮宁来说便是外人,自然在他们没做出什么决定之前不好参与什么,遂只是淡然地坐着看书,只是良久之后,那清澈的双眸却始终定格在某一行。
一声轻微的咳嗽打破了虞夕夕的沉思,虞夕夕抬眸看着神色不济着走了进来的阮关遥,起身迎了上去:“爹。”
“夕夕,还没睡呢。”
“嗯,”虞夕夕给阮关遥倒了杯碧螺春:“爹,喝茶。”
“唉,你妹妹能有你一半的体贴人意,你爹我也就欣慰多了。”
虞夕夕心中一动,想来阮关遥定是在为今日的事情烦心着呢,遂轻声道:“爹,可是在为今日的事情烦扰?”
“想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明日我便亲自带着你那不懂事儿的妹妹去向丞相大人赔礼道歉去。”阮关遥的声音有些沧桑,更多了无可奈何。
虞夕夕沉思了下,随即道:“那之后呢?妹妹的婚事怎么办?”
阮关遥的,目光更加暗沉:“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是丞相大人不逼迫,自是最好不过了,如果他实在是强求的话,那也只能,再另想办法了。”
翌日阮关遥果然带着阮宁前去了丞相府,一直到了中午他们才沉默不语地回来,虞夕夕见状,猜想他们定是与丞相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吧?
“老爷,怎么样了?”吕淑珍立刻迎上前去。
阮关遥只哀叹了一声,向正厅走去。
吕淑珍见状又看向阮宁,阮宁忧心忡忡道:“闹掰了。”
吕淑珍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走至阮关遥的身边:“老爷,那现在怎么办啊?”
“丞相不想息事宁人,这件事情势必会闹大,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阮关遥的眸中充满了深邃与悠远。
“老爷,既然这样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可怕丞相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即便是想做什么也无从下手的。”吕淑珍安慰道,似水的双眸中充满了坚毅。
“爹,娘,都是我的错,才导致了今日这种尴尬的境地。”阮宁走到了阮关遥的身边,沉声道。
“罢了,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的。”阮关遥淡然,他既是打算从此跟随储君世恒王慕容逸,那么迟早有一天会和一直拥护着皇上的丞相兵戎相见的。
朝堂上很多大臣都知道,先皇最中意的继承太子之位的人选便是世恒王,但是为何最终文慕登上了皇位,很多人心知肚明,也猜测纷纷,虽然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但是知情人都知道,其实皇上还是排斥世恒王的,所以很多世恒王的拥护者心中有数,世恒王与皇上之间的战争迟早有一日会爆发。
黄昏,西天一抹残霞,黑暗如蝙蝠出穴啮咬剩余的光,被牙齿断颈的天空喷出黑血颜色,枯干的夜,总有一股腥。
阮关遥看着沉沉月色,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怕明日又会是一个不静朗之日了。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几日一直平安无事,但是虞夕夕更相信这只是一种暴风雨愈来前的暂时的平静罢了。
果然,这日虞夕夕因着天气闷热,心思繁重,看着月色溶溶,便想着出来走走散散心,正至碧水潭边,蓦地,一个黑色的身影骤然一闪,虞夕夕心中一动,屏息凝神,待至那抹暗影消失在了一个月洞门里的时候,虞夕夕方松缓了一口气,但是向着那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望去,却是岚欣阁的方向,想着,虞夕夕轻步向前,并拔下发间银簪紧紧捏在了手中。
岚欣阁,阮宁的房中依旧亮着烛光,从镂空花窗上投影下来,若是没有这黑衣人的事情忧心,倒是一番别致的韵味美。
虞夕夕看着那黑衣人闪身进入了阮宁的闺房,只是屋子里却没有任何声响,想着,虞夕夕不动声色地移步上前,掩藏在一束灌木后面。
透过朦胧的窗户,那个黑衣人背对着虞夕夕,阮宁端坐在凳子上,看上去却并无任何异样。
黑衣人给了阮宁一个黄色的小册子之类的东西,阮宁拿去看了下,神色白了白,怔然而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你这是无中生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至于是不是,你爹自己最清楚,你大可去问下你爹!我想具体的该要怎么做,你自己清楚,明天九鼎湖畔的凉亭,我等你。”
黑衣人说完,已经闪身走了出去,虽蒙着面纱,但是闪身出去时腰间一闪而现的红色缨
络却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却是司贾青。
这红色缨络是富贵人家为求子女能一生富贵平安而为子女求得,一生都需佩戴,否则以司贾青这般公子哥是断不会佩戴已经有些褪色的红色缨络的。
那本小册子突兀在虞夕夕的面前,虞夕夕看着阮宁把那小册子紧握在手中,因为太过用力而略有些颤抖。
月色清冷,虞夕夕静静走走回念昭轩的幽静小路上,方才所发生的事情虞夕夕心中已经猜测出了个大概,只是不知,阮宁究竟会做出何抉择。
一夜浅眠,不知不觉间外面却已经一片浅灰,虞夕夕想,昨晚和她同样无眠的,只怕还有一位吧。
用过早饭之后,阮宁果然出门了,这次却是连个个都没有带着,虞夕夕自是知道所谓何事。
中午之前阮宁回来了,看着一直在等着她的吕淑珍,踌躇着,最终终是上前:“娘,我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说。”
“嗯?什么事情?”
“娘,我想过了,我要嫁给司贾青。”
吕淑珍诧异地看着阮宁,将阮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之后方道:“女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阮宁摇头:“没有,娘,之前是我不懂事,总是给你们惹那么多的麻烦,现在我也想通了,嫁给司贾青也没什么不好,他对我好,家里有有权有势,人生一辈子,寻得这样的女儿已经知足了。”
吕淑珍听此话又仔细地将阮宁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是货真价实的阮宁之后却更加诧异,她的女儿一向清高,更是不屑司贾青这般整日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怎么会出去了一趟之后就改变了呢?
吕淑珍知道这半天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想细问的时候阮宁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娘,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阮宁回房之后便一直都没有再出房间,一直到了晚上用晚膳的时候。
阮关遥晚上回来听到吕淑珍说了阮宁的事情之后大吃一惊,吃饭的时候便说道:“宁儿,你怎么突然又想嫁给司贾青了。”
阮宁只淡然道:“他什么都还不错。”
“你已经确定了吗?”阮关遥再次问道。
阮宁握着筷子的手有些轻微的晃动,随即放下碗筷仔细地看着阮关遥:“爹,我也是你的女儿,我也会像姐姐一样,努力维护我们现在的幸福,我已经决定了。”
虞夕夕不动声色地只是淡淡吃着白饭,骤听得阮宁此般说,更是印证了心中所想,昨晚司贾青果然给阮宁的是一些有关可以危害到将军府的事情。
阮宁淡然地扫了虞夕夕一眼,随即已经起身:“爹,娘,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吕淑珍看了眼那晚几乎没动的白饭,随即看了阮关遥一眼,阮关遥只道:“先吃饭,饭后我再去看她。”
饭后虞夕夕直接会念昭轩了,而阮关遥则是去了岚欣阁,到了平日的睡点了,阮关遥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去念昭轩,虞夕夕想了下,披衣起身。
个个见状,道:“小姐,你要去哪里啊?”
“睡不着,出去走走,你先睡吧,莫要等我了。”虞夕夕说着,便掌灯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中,虞夕夕却是来到了岚欣阁,想了下,虞夕夕最终还是走上前去,看着阮宁房中还亮着的烛火,敲了敲门:“宁儿,你睡下了吗?”
片刻后,阮宁方走上前来打开了房门:“进来吧。”
“我看到你房中还有光线,遂便进来坐坐。”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但是你什么也不用说了。”
虞夕夕酝酿至嘴边的话被阮宁这么一堵,又给尽数吞了回去,想了下,虞夕夕展颜道:“其实我是来恭喜你的,恭喜你终于寻到如意郎君,可以享尽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阮宁立刻转眸,诧异地看着虞夕夕:“我以为你好歹是我的姐姐,这且不说,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六年,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吗?”
虞夕夕的眸中充满了诧异:“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那是因为!”阮宁刚想说什么,随即立刻止住了嘴巴,只深深地看着虞夕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原因。”
“我只想告诉你,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你没必要为了任何事情去勉强自己的生活,有些事情一旦成了定局,便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阮宁的目光黑亮似浸浴在月光里的黑曜石,随即却苦笑失声:“难道现在的一切都已经不是成为定局了吗?”
“很多事情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想到结局是什么。”
虞夕夕的话似给了阮宁鼓励,阮宁想了下,终是走向梳妆台,从梳妆盒的夹层中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虞夕夕:“昨日司贾青来找我了,给了我这个,这是一直和世恒王有着私交的大臣的名单,上面有爹的名字,虽然他们并没有找到爹要谋反之类的症状,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本就多疑,若是这份名单落到了皇上手上,只怕我们将军府也存在不了多久了。”
虞夕夕细细望去,只轻轻的一本黄色小册子而已,却犹如千金,重的不是重量,而是后果。
阮宁说的对,阮关遥虽然是和世恒王有些交情的,但是至于有没有谋逆之心那便是后话了,至少他现在还忠心着,但是丞相权势仅在皇上之下,若是他有心除去阮关遥,只需在皇上面前进些谗言即可。
周围的空气似绑了铅块,沉重异常,阮宁把那份名册放在了火烛上,“噼啪”声不绝于耳,皇上的精良锦布瞬间便缱绻成黑色蝴蝶,飘散在空中,烟消云散。
红光映着阮宁白皙精致的脸颊,更多了丝坚毅的娇美。
“爹一直以你为荣,我只想让爹知道,我阮宁,同样是他的女儿,也同样可以为了将军府,做很多的事情,甚至是,牺牲我自己的幸福。”阮宁说的坚决,更多了无奈的愤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