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一辆外观普通的马车行驶在人來如潮的官道之上,在北往的人潮中,唯一一辆南去的马车,虽然普通却是极其的惹眼。
离开王城已经一天一夜了,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的百姓,这些百姓大多都是赶去王朝围观一天后的封后大典的,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了许许多多关于本朝舞郡主的议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舞一夜帮助连城、尔城、黑城赈灾的事迹已经在全国给传了开來,他们似乎都是为了舞郡主,未來的‘皇后’而去的。
不过,舞一夜已经是过去式了,曾经的舞一夜已经离开,而那里的大典却还在继续,他们未來的‘皇后’也不是舞一夜。他就当做他听的是另一个人的故事吧……
“主子,你真的不后悔吗?如果,,”
“哥哥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说这些做什么,多嘴!”艾麒不耐的打断了小茜,他不想有任何人在艾紫面前提起凤皓轩。
“艾麒,不得无礼!”尽管因为王妈的关系,以及他收留下艾麒时立下的承诺,他不忍对艾麒太过严厉,但也知道他自己是太过纵容艾麒了,才会让他如此的偏执,究竟应该要怎样对他?
“那主子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哪儿?”
“洛城!”
洛城,他离开苗谷后到的第一个大城,在那儿他收留了艾麒,医治了王妈,救了小茜,结识了鲁嗔,现在他无处可去,四海都能为家。那儿离王城不远也不近,就算有什么万一,他也可以很快的赶回去帮他。
说到底,其实怎么能放下呢,只是不想真的让凤皓轩因为自己而陷入被万民讨伐的境地之中罢了。皇甫霖知道他的身份,难保南宫思权不会得知,那么,这一切不就跟三百年前的历史渐渐重合了吗?
那一个下午,他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太多太多让他害怕的东西……
洛城吗?一别近三年的时间了啊……小茜沉思着。
艾紫半眯着眼睛看着小茜,她,是因为什么而出现?
向南而行的马车匆匆赶着越來越远,在他们的对面另一辆疾行的车马与他们错肩而过,随着人潮奔向王城。
这一晚,夜凉如水,略有几片阴暗的云彩偶尔遮挡住纯洁的光亮,微风徐徐,花香袅袅。凤皓轩站在宁寿宫,舞一夜的寝殿外面,眼睛盯着那沒有光亮的房间,皱紧了眉头。
就在今晚,出去走走的“舞一夜”回來了,回來之后便进了他的寝殿,再沒有出來,说是大婚前日不宜见面。
而带回“舞一夜”的正是南宫宇……
北面玄武门的夹城内设有禁军的指挥机关北衙,这里承担着护卫皇宫安全的重任,自从南宫宇被救回來以后他便成日留在了北衙里面,南宫相府,他再沒有回去过。
南宫宇还沒进入他的房间,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推门而入,果然凤皓轩就在他的房间里面,隐隐约约地他已经猜到了凤皓轩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他以为他可以再拖一段时间的,至少可以拖到明天,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能达成了,只可惜,似乎不可能了。
南宫宇如往常一般退下了身上的重铠,换上了常服,又替凤皓轩与自己各斟上一杯茶,继而坐在了茶几的另一侧,这期间两个人一句话也沒有说。
“为什么?”
凤皓轩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我在等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你什么也不说,你究竟要做什么?宇,你到底怎么了?”
“你问我为何什么也不说,那么轩你可清楚,你想从我这儿听到的究竟是什么?”果然啊,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在骗他了,是因为那封信吗?他以为自己已经模仿得很像了。
“何时起,我竟也觉得你变得陌生了…”喝下了那杯开始变凉的茶,凤皓轩看着南宫宇,等着他的回答。
“你有沒有想过,或许你从來都不懂真正的我,就像我也不懂得真正的你一样。”他想,或许现在再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來,以后再沒有机会了吧。
“真正的我?宇,你果然知道了,那你要如此对他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希望如此,他宁愿南宫宇是担心他跟三百年前的太兴皇帝一样被万民所指才会那样对舞一夜,这样至少南宫宇还是那个南宫宇,沒有改变。可是,“什么叫真正的你?”凤皓轩不解地看着南宫宇。“难道…...”
“呵呵,你终于想到了吗?轩,我跟你一样,我喜欢的是男人,你明白吗?”他云淡风轻地说着,似乎这一句话已经在心里诉说了千百回。
“宇,你……”
“怎么,很震惊?很意外吗?同样喜欢男人的轩还会觉得我喜欢男人很意外吗?那我如果告诉你我喜欢的男人是谁,你是不是会更加的震惊呢?”南宫宇整个人已经几乎压制着凤皓轩,他的手撑在了茶几之上,第一次在凤皓轩面前如此越界。
“轩,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可知道?以前我有多厌恨我是一个男人,你可知道?你宠着、爱着舞一夜,我有多恨,你可知道!”他很愤怒,很不甘,他的面孔紧贴着凤皓轩高挺的鼻尖,压制性的看着凤皓轩,将他眼里的震惊与难以相信尽收眼底。
“曾经我因为爱上你而苦恼不已,我怕你会厌恶我,所以我尽力的压抑着这份心情,我想就算不能像女人那般与你相守,至少我可以是你最亲近的挚友,只要还可以一生一世陪伴着你,这样我也就满足了。”
他的话语,他的神情,是那么的熟悉。就在不久之前也有那么一个人曾如此对他说着,为了留在他的身边他编织了舞一夜,艾紫,残,这么多的身份。这么珍贵的情感,一生有一次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已经是需要他付出一世去珍惜的。
而现在,南宫宇的字字句句,他当如何去回应。在他的心里南宫宇跟舞一夜是不一样的,他从沒有在南宫宇身上萌生过除却友情之外的其他情谊。这份感情,他无法回报。脸上浮现出了歉意,刺痛着南宫宇的心。
“原本,我以为我可以抱着这样的心情与想法安然一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舞一夜要出现?为什么他也是一个男人,而你偏偏是爱他的?为什么,我在你心里不如他?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为了他舍弃掉我!我恨他!我恨不得杀了他!”
“所以你故意用玥儿激走了他,隐瞒着,不让我去找他是吗?现在还带回來一个假的他是吗?是不是明天过后,大凤的郡主,即将成为‘皇后’的舞一夜就会突然暴毙?是不是!”
“是!这就是我的计划!我要让他消失,永远的消失!他是一个愚蠢之人,我从來沒有说过你与玥儿是他所想的那种关系,是他自己离开的与我何干!他自己要离开,那我怎么可能再让他回來?明天之后‘他’会暴毙,而真正的他,你永远不会知道在哪儿。只可惜我想错了,原來我竟然已经不值得你相信了,从头到尾你都沒有信过我!我演的这出戏竟然提前就要落幕了,呵呵,果然,我在你心中是比不上他的。”
“因为我爱他,你便如此恨他吗?”
“是!若不是他,那一夜你不会为了他而丢下我,你知道那一晚之后我承受了多少的屈辱与折磨?你知道为了得到自由,我吃了多少的苦头,忍受了多少的羞辱?你不知道!你正忙着与他难舍难分,你正忙着与他抵死缠绵!你忘了我,你忘了我十几年的陪伴!我南宫宇,被你忘了!你知道吗!”
一拳砸向茶几,陶瓷碎片四崩五裂,嵌入了南宫宇的手掌,流出道道殷红,而他的眼睛却更是猩红,就像是那魔鬼一般,怒不可遏!
“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已经决定了你的身边有他沒我,有我沒他!哈哈,你不知道吧,连城雪灾之时我也去了,我是去杀他的。他知道是我,却不告诉你,呵呵,是为了不想让你得知我的踪迹,是为了不让你來救我吧,你说我能不恨他吗!”
这个时候的南宫宇就跟疯魔了一样,他早已经不知道这时候他嘴里都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他心里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愤怒沒有发泄,连接着那涌上來的屈辱记忆,和那些肮脏的经历,他需要发泄,而现在早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可以杀了他!你知道吗?那个时候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就匍匐在地上,就像是一条小狗,只要一剑我就可以杀死他!真是可惜,他被夜给救了!如果时光倒回,我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混账!”忍了这么久,凤皓轩终于在听到南宫宇说他差点杀了舞一夜后爆发了,这件事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舞一夜竟然为了他与南宫宇着想忍下了这么大的委屈!
“南宫宇!你听好了,你要恨的是我,对不起你的是我!舞一夜他沒有丝毫亏欠于你!”
凤皓轩将南宫宇提了起來重重得摔向了地面,巨大的撞力,让南宫宇趴在了地上,疼痛让他清醒了少许,眼睛里是浓重的伤痛。
“怎么样,清醒了沒有?”凤皓轩走了过去,复杂地看着南宫宇,揉了揉眉心,背靠着桌腿,坐在了南宫宇的身旁。
“宇,抱歉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一直以來你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情留在我身边。有时候我也想过,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你便不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至少不会被南宫思权如此厌恶。你做的一切,我无从感谢。却正因为你的付出,我从來当你是我最亲密的兄弟。却沒想到无形之中我已经欠下了这庞大的债,抱歉,宇,我无法回应你的这份感情。我爱的只有他。”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在刚才的撞击中翻到,熄灭,此刻一片黑暗。南宫宇沉默着,蜷缩在地上,好生寂寞。
“秋狝之后你被南宫思权囚禁在了相府,夜带领寒魄去救你,误中了皇甫霖设下的梅花阵,而后舞一夜为了解救夜他们被南宫思权打伤。宇,我不是要故意留下你,抱歉。自那之后我还曾多次派人潜入相府,而舞一夜他更是出动了保护着天使园的地煞强行闯入了相府,只可惜并沒有在相府寻得你的踪迹。直到后來舞一夜告诉我,他在紫竹林的别苑一件石室里面,听到了奇怪的动静,他听出來了那是你的声音。后來皇甫霖以你为要挟要舞一夜陪伴他七天,舞一夜为了我,为了你答应了,而我才能趁着皇甫霖分心于舞一夜将你救了出來。宇,你知道吗?他不欠你!欠你的是我。”
“他不欠我……呵呵,是啊,他不欠我。你,也不欠我。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甘愿的,是我自己萌生了对你的爱,又怎么能要求你也必须要爱我呢,哈哈……”
“宇…”
“什么也别说了,我懂,我只是不甘心,为何不是我,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不是我?”
“沒有为什么,如果真要说个理由,我只能说命中注定。宇,舞一夜其实不是舞一夜,两年多以前我早已见过他,只是一眼,我的心就给他了。爱,或许不需要理由,只在那相遇的一刹那,莫名萌生。”
“原來如此……”
南宫宇从怀里掏出了一封蜜蜡封存着的书信递想凤皓轩“这是他写的书信,让我转交给你。”
凤皓轩接了过去,小心的撕开了信封,将那一张信纸摊开,就着昏暗的月光细细地瞧着,上面只写有三个字:别怪他。
信纸从手凤皓轩的手上滑落,飘扬着落在了南宫宇的眼前,上面小小的三个字,让他的胸口狠狠一滞。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对不起!”捧着那一张信纸,南宫宇轻声呢喃着。
“宇,其实他离开不是因为玥儿……”
凤皓轩离开了南宫宇的房间。
这一刻他真是恨极了这个人儿,怎生得有如此折磨自己的人!
花倾国啊花倾国,你的誓言一点也不可信!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等我把你抓回來,定要牢牢地绑起來,看你怎么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