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坡走完,我来到了三七炮旁边。三七炮就立在道路右边的草坪里,用一个块石碑挡着。石碑上镶着字,写着什么南路38号。脚下的路蜿蜒而上,原来这才到小区的入口处。入口处有一个保安亭,刚才发现我的那人,就又打开门,走进亭子。我跟着剩下的三个,绕过拦车杆,往小区里走去。
奇怪的是,保安亭这里根本看不见街上的情况。刚才那位高瘦的“解放军”,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前边儿的三个人继续带我向前。脚下的水泥路,一路延伸进小区深处,拐到看不见的地方。路边绿树成荫,别墅的米黄砖和暗红顶,就藏在这些树荫里。雨势没有减小,树叶们不停的点头,往下滴水。
伞底下的我,好奇的打量着路边儿的别墅建筑。这种富人区,我还是第一次来。确实,这里看起来比学校好多了,住起来肯定也舒服。走着走着,前边的、刚才问我话的那个年龄稍大的“解放军”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见他转头,我忙收回好奇的目光,对视向他。他放慢速度,问我:“你是外地的,小兄弟?”
“嗯,”我说,“我从重庆来,刚好路过这里。”
秉承着叶局长传授的“说真话”原则,我吐露出的全都是真实信息。
“重庆?”他笑了笑,“这么远?”
走在他身旁的两人,也转过头,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我。我对他们耸耸肩膀,道:“嗯,都是长江流域的,不算太远。”
“那你是坐船来的?”他问。
“这句玩笑没开好,上海还是长江流域的呢。”身前那个身形很胖的人,打趣着接了一句。他这副身形,一看就不是真正的解放军。我对着他的身躯笑了笑,说:“那就是长江流域上半段吧。”
“不,我没坐船,我靠走路和骑自行车,来到这里的。”我道。
“唐胖子,我说呀,你也像他那样走一趟,说不定就能减肥成功了。”胖子身边那人听完我的回答,对他说。
”那我宁愿胖一辈子。”唐胖子看了我一眼。
年龄稍大那人又重新打量了我一番,点头赞叹道:“看不出来,小兄弟你那么能走,都跨省了!”
“没事情做,也只能瞎走呗。”我谦虚的摸了摸脑勺,“但是一路过来,除了你们,我基本都没碰见活人”
“你们真的是来救灾的解放军?但是怎么没看到其他人啊?就你们这些”我又问了一句。我就想听到他们肯定回答,然后我暗自偷笑。而且,我确实没有看到其他人。
年长那人这次没有回答,而是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急,小兄弟,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嗯。”我笑着对他点头,心说你能理解个屁,你们的底细,老子全都知道,还在我面前装。当卧底,或许就是这种感觉站在面前,跟你说话的人,你清晰他的底细,他却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可以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假话,却不能拆穿,只能嘴上迎合,心中暗笑。
这才进来没多久,我就获得这种体验。原来做卧底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时刻充满危机,倒还有几分趣味。
对话至此,三人沉默下来,继续带我前行。脚下的路分出了很多支道,通往不同的片区。但前边儿的三人直行未停,将我带进了一块大坝子里。这块坝子,更像是一个小广场,有挺拔的大树,也有干涸的喷泉。富人区里果然不一样,小区都带广场的。
喷泉里,放着一个大盒子。盒子的包装红黄相映,非常喜庆。里边儿的黑渍告诉我,那不是普通的盒子,而是过年时节常见的桶装烟花。黑渍,就是火药喷射后留下的。果然,那晚的烟花是从这里升起。走过小广场,他们领着我,来到两栋白房子前。白色的主色调,将这两栋房子与周围的普通别墅区分开来。房子要高一层,宽一体,建筑风格虽然也偏欧美,但更复古。门前突出一体三角形的挡雨台,立有两根大理石柱子支撑着。晃眼一看,就是一栋小型的中世纪欧洲建筑。
想必,这两栋房子属于以前小区里最有钱、最有势的人。
柱子旁边站着一个人,也身着军装,头顶军帽。在他身下,还趴着两条狗。看到它们,我不禁想起了那天的犬吠声,但遗憾的是,它们不是我想象中的凶猛军犬而是两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华田园犬。
柱子旁边那人望了一眼我的花伞,问道:“就这个人?”
“解放军”唐胖子帮忙答道:“对。”
“他醒了吗?”年长那人问道。
柱子旁那人点头,然后说:“带他进来。”
话毕,年长那人对身旁的一胖一瘦说:“你们回去,该干啥干啥。”
“跟我走,小兄弟。”他又笑着转过头,对我说。
我点头,跟着他踩上了阶梯,朝屋走去。两条狗好像被下雨天搞得很忧郁,趴在台上只动耳朵,都不肯对陌生的我吠一声。凭他们的谈话,我能猜到,这屋子住的肯定是“解放军”的头子,也就是那个许崇勇。
年长“解放军”脱下了雨衣,挂在门前的一张木椅上。我收好五色伞,搁在了椅子旁。许崇勇,这个让校园社区、让叶局长不安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暗红色的防盗门拉开,刚才站在柱子下的那人,带着我俩走进室内。哗,室内陈设刚映入眼帘,我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果然是有钱有势的人的住所,说富丽堂皇,一点也不为过。虽然今天下雨,光线不好,但这仍然掩盖不了客厅里的奢华:宽大的客厅里,置着一套华贵的沙发、茶几。茶几下的地毯,都快盖满客厅,数不出来有几平米。晶莹剔透、体积巨大、造型别致的吊灯,估计有几百斤的重量。客厅的正墙面还修出了壁炉,壁炉上挂着鹿头,挂着尺寸巨大的液晶电视。鹿头造型逼真,不知是真是假。
客厅一角的旋梯,通往上层,也通往地下室。巨大的窗帘,或许比我家的客厅都要宽。此外,客厅里还有好多我叫出不来名的物品,一句话就是,我走进这里,望着众多金钱堆砌而出的奢华富贵,不由生出一种卑微感。尽管我也可以找一套这样的房子。
同时我也看到,有一个人,就站在皮沙发后,整理着衣装。第一眼望去,这人是个军人。因为他戴着军帽,穿着军服。但他的身上的“皮”,和其他“解放军”的作训服有所不同,他身着的,是军人出席正式场合所穿的常服。
圆顶军帽,挺扩军装,常服穿上身,会让人更加精神、帅气。他就扣着常服的扣子,盯向三人之中的我。
“刚到的?”他扣好扣子,整理着腰部问。不用猜,这人肯定就是许崇勇了。他身材中等,不胖不瘦,仅凭面相,要比叶局长年轻,只有四十几岁的样子。没想到这个许崇勇腰板挺直,面容正气,帽沿下的双眼,直露奕光,还真有股军人的神气。
之前我所设想的他,则是一个满脸凶光、口露黄牙、一嘴脏话的军阀、土匪形象。
“嗯,还是外地的。”年长那人说。
许崇勇微笑着,朝我走来。
“可以。”他对我点头。许崇勇走过来后,一直和我对视着,像是想要从我的眼睛里,抓取出什么信息来。对视一会儿,我就有些不自在了。他一脸淡笑,好似看穿了我的背景。想到这里,不自觉的,左胸的心脏,就快速跳动起来。
不能怕,不能怂,我对自己说,要是这个时候眼神起了变化,肯定会让他起疑的。
我挑了挑眉毛,歪下头,露出天真状:“怎么了?”
只有这样,我才能自然的改变面部表情。左胸“咚咚”的跳,我不知道他从我的眼神里,是不是真的读出了什么来。
“没什么,”许崇勇总算是移开了眼神,“我刚才在想事情,想出了神。”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他对我伸出手来。心里绷紧的弦,这才松开,我微笑着点头,和他握手。许崇勇肩上的军衔,两杠四星,好像是个大校,还是上校军衔,我记不清了。左胸前,还挂着花花绿绿的资历章。天呐,这群人还真敢往自己身上扣那么大的帽子。
“你们,真的是解放军?”我摇着他的手,欣喜的问。
“先过来坐。”他松开手,侧过身,领我向沙发走去。
我取下快湿透的背包,抱在胸前,和他一起坐在舒软的皮沙发上。鞋底满是泥渍,将地毯踩得又脏又湿,但许崇勇并不介意。年长的“解放军”,没跟着进来,只是靠在进门处的鞋柜上抽烟。站在沙发后的,是之前柱子旁边的那人。他好像是许崇勇的警卫员,因为我看到,他的腰带上挂着手枪套。
“你都看到了,”许崇勇坐得直直的,“从我们穿的这身衣,你的心里应该就有了判断。”
有个逑的判断,我心说,别以为自己穿了一身绿皮,就冒充自己来自绿营。我点头,合上双手,面露喜悦,自言自语:“走了那么久,总算遇到一个能安心的地方了!”
许崇勇只要不是研究面部表情的专家,我这番举动,绝对能让他信以为真。就算他有疑心,也找不出破绽。
许崇勇继续淡笑着,随后指向我的包:“但是,说这些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你的身份。”
说完他对沙发后的警卫员使了一个眼色。警卫员立即走过来,低头对我道:“先把你的包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