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你……”
璃珞笑着这几个字:“当真要放了我么?”
慕扬起身行到殿中:“有时想想, 我连我的本来面目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我不想用别人的脸面来爱你。”
璃珞不言,内心一阵波澜,到了嘴边却只能是咽下。
说了, 我又能与你承诺些什么?
“你歇息罢。”
他等了她一会儿, 终究是旋过身去离开。可没行到殿门, 就听见身后一阵□□。
慕扬急忙掉回头来, 见着璃珞已经不支地倒伏于地, 长发零落,大口呕出生鲜的血,飞溅出几尺外。
“楚楚——”他跑过来扶起她羸弱不堪的身子:“我马上命人宣御医!”
“慕扬……”血流顺着她的唇角而下, 璃珞紧紧护住小腹:“求你记得让御医别……别开药……只施针……我不能再没有这个孩子……”
☆
阅完累积的奏章,沈翊搁笔传唤蒲昭入殿。蒲昭风尘仆仆而来, 回禀道:“圣上, 翼国仍未有妥协的迹象, 五日后我们当真要起兵么?”
“难道还有假么?朕要看看他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一想到珞儿现在的处境朕恨不得马上就发兵将她夺回来!”
“翼国新君刚刚登基,百废待兴, 对我们而言也是个大好的时机,不单单能将娘娘抢回来,也大可趁此机会夺了他的国,不妨我们备足了人马,一举将其拿下。不然留到他翼国择日强大了, 对我们也是个后患。等我们广拓疆土……”
“朕……注定不会是个好皇帝。”
沈翊打断了他的话, 默默地凝着翼国攻城的地形图:“从此后不问权倾朝野, 只求青山碧水间一庐, 芳草阵阵, 子孙膝下,世世代代……”
“圣上!万万不可啊圣上!”蒲昭听出他话中的涵义, 下跪请词:“您怎可功成名就之后就要将江山拱手让人?臣规劝圣上您切莫有这样的想法!恕臣直言,若您当真要弃朝政于不顾,只为了与娘娘避开世事,臣必当携我朝诸位王侯将相集体讨伐娘娘,将她永远赶出我晔国国土。”
沈翊笑一声摆手:“你先退下罢,五日后朕会御驾亲征,吞并之事就择日再议。”
蒲昭叹口气行礼跪安,一内侍立在殿外报:“圣上,太子在门外求见。”
沈翊挑了眉,走到殿外,见着沈裕披着个小斗篷躲在门外,便让内侍退下,问道:“这个时辰你不是应当在国子监内夜读么?”
小沈裕撅撅嘴巴害怕的向柱子后面躲了躲:“裕儿害了困,就跟太傅扯了慌回来。”
沈翊好笑道:“你不怕回来父皇会责打你?竟然还主动来了。”
“不是……”沈裕垂着脑袋:“裕儿今日在读书,听闻其他同学私下里谈论父皇为了要跟翼国的皇帝抢女人而发兵了。”
“这些学生成日里不用心苦读竟然还敢非议国事了,朕设立国子监是给他们消遣的么?”沈翊气道:“明日让太傅每人杖打二十,你也逃不掉!”
沈裕委屈地拉拉他的手道:“请父皇息怒,父皇您真的是要去抢女人么?那女人会有母妃好么?不要去抢女人好不好?抢回来要是天天打骂裕儿怎么办?”
沈翊蹙眉:“是谁教给你的这些?太傅年纪大了难道想归隐了么?当年朕若不是看在他是珞儿养父的情分上朕一定砍了他!”
“珞儿?”小太子若有所思地念着:“啊!记得了!珞儿是裕儿的皇后!”
“什么?”沈翊蹲下来捏捏他的脸:“你认得珞儿?”
“嗯!”沈裕点点头,撩开袖摆伸出腕子去,一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红豆串子绑在他白白嫩嫩的小胳膊上:“这个就是珞儿给我的。”
沈翊一把握紧他的小手,“告诉父皇,你何时见过她?”
沈裕又红了眼圈:“就是母妃去世的那天夜里……告诉我她叫珞儿,还给了我这个,裕儿将来长大了要娶她呢!”
那个只有他这样称呼的名字,她告诉了他的儿子。
“不准,还有你以后不准你喊她珞儿。”沈翊气得拉着他的手交给宫娥:“困了就去歇息,若是再逃学了朕就让太傅天天训你背书!还有呐,你那红豆串带着有些大,不如取下来让父皇先为你保管,你说可好?嗯?不要不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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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娥们进进出出地换着热水,慕扬焦躁地在殿外徘徊,好容易见着阿婉抹着泪出来了,便一把拉着她问道:“娘娘可没事了?御医说了什么?”
阿婉拭拭泪行礼道:“娘娘她一直忍着呐!御医开了药给她,可她就是顾忌着肚子里头的孩子不敢吃。一直在呕血……呕的连褥子都染了……还是只让施针……她说连她自己都救不活自己的,让大家都不要费力气了……”
“真的没有法子么?御医都束手无策了么?”
慕扬急的不断地捶打着殿门,望着殿中一片混乱的模样,更想夺过把刀就去砍了那个让她怀了孕的男人。
他来到璃珞的床边,见着她的脸色已经气血全无,如今又是昏厥过去,心疼地抚着她的手,见她下意识地缩了手臂去护着腹部,更是百般难过。
“楚楚……我原来只求过母后活下来,只要她活下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可是她最后还是离我而去。”他颤抖着落了泪去吻她:“我如今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争了,只求你活下来,哪怕不是为了我,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活下来,活下来好么?我可以去为你挡住那让你害疼的月光,可是我挡不住你身子越发瘦削……我不想放你走……楚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就只想要你陪着我身边……我这样的脸面……这样的皮囊,无耻地求你留下来,留下来罢楚楚!纵然你会嫌弃,纵然你恨我,我也求你别这样就走了!我这就命人去放了他们,放了芸桑放了小北,你撑过来看一看好不好?你不是最想看着他们没事的么?我再也不放你走了!”
“皇上!皇上!”施隆匆匆赶进来禀报:“属下寻着他了,将他绑了回来。他定能救回楚楚姑娘度过这一劫!”
慕扬瞪着猩红的眼眶侧过头去听着,又慢慢地转回来,望着已经被阎王抽去大半魂魄的璃珞,紧捏着她的手道:“楚楚,我只能冒险试试用他,你争口气好不好?不要让我内疚的死去好不好?”
他抹掉眼泪,嘶哑的嗓子喊道:“宣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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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刺痛从足底传上来。
璃珞不适的皱了皱眉,头昏昏沉沉,想抬一抬肩膀,身子更是沉重的不像是自己的。
“忍着点。”
低沉的声音按住她的胳膊:“莫动!”
璃珞定睛一看,身侧正坐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捏着金针为她治疗。
“骨爷?!”
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大惊失色,“您怎么……怎会在这里?”
那沟壑纵横地面容上布满了新旧相继的伤疤,璃珞忍着痛侧侧身子想要看个仔细:“您受伤了么?这些都是谁弄的!我……我……”
“孩子没事了。”骨爷抽出最后一颗针落在火上一烤:“孩子是司慕扬的?”
“不……”璃珞摇摇头:“我们都很担心您,您怎会在这里呢?难道您也来了翼国做御医么?可是怎么会弄得浑身是伤?”
骨爷收了针袋,望她一眼:“他都与你讲过的罢,你会猜不出我是谁?老头子我含辛茹苦养他成人,却被他一脚踢开。如今为了给你治病又将我寻回来,才发现要医的人是你。”
璃珞放大着眼眸,“您是……您就是他的义父?”
他捏紧针袋,冷色道:“若救的人不是你,我定然已经下了狠手,让你无法开口问我。”
璃珞不敢置信的望着他,“您躲在药王谷,是因为被他赶出来的么?不可能的,您不是已经躲在药王谷里三十年了!难道您一直往来于翼国与药王谷之间?”她忍着头痛想到:“怪不得您从不愿收弟子,且时常安排我们出谷采药……那些时间,您都在翼国么?”
“三十年……可笑的三十年!”骨爷咳了几声,笑道:“我奋斗了一生只能混成一个小小的御医,为了能与我心爱的女人相配,我发誓要成为人上人。我与她约在药王谷相会,可是在我而立之年,她就在这里告诉我,她不愿意再与我一起直到终老,而是早已经嫁给了我的同门师弟。我决心要报复他们,苦苦努力向上爬。终于过了十年,我将司慕扬变成了皇子,我一天天等他长大,终于得到了想要的财富、地位。可惜,我爱的女人,依然坚定地选择了我的师弟。我一生有多么可悲!心爱的女人背叛我,一手带大的义子也赶走我。临到老了,像条狗一般被呼来喝去。我才发誓要钻研□□,毒尽那些背叛我的人!”
璃珞摇摇头,道:“您错了,难道您从未反思过您爱的那位女子为何会离您而去么?那时的您一定天天趋之若鹜追求权贵,她不愿意因为她自己而让您变了样,她离开您是希望您能够清醒啊。”
“你懂得什么!”骨爷大喝道:“我早已与她私定终身,她带着残败之身都不愿意留下来等我!我师弟就那么好么?他们就是一对狗男女!”
外面听得了屋内的动静,门一下被打开,施隆抢先冲进来将骨爷困住,司慕扬紧跟着进来,见着璃珞已经醒来了才松了口气。
“将他拖下去。”
慕扬说着走到璃珞身边,拉过她的手道:“楚楚,你终于是可怜我了,你终于是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骨爷……”璃珞唤着,见着施隆就要将他带走。
骨爷冷笑三声叫嚣道:“司慕扬!廉重!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璃珞闻言一下子从床上撑起身子来紧盯着他,慕扬扶着她安抚道:“莫要理他,你醒了就好,我会处理好的,我知道他救过你两次,我会留他一命。”
“不……”璃珞震愕的摇着头:“他方才唤了……唤了廉太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