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几分钟,李老师终于给苏世横打来了电话,正如苏世横所料,刚才李老师确实是在上课。原本他没有课,所以才约了苏世横谈事情,但他一到办公室就看见桌上有一张代课单,原来班上语文老师去城里开会了,教务处安排了他代课,他就直接去了班上,顾不上苏世横了。李老师很有礼貌,给苏世横解释了缘由,还道了歉:“不好意思噢,让你等了那么久。”苏世横自然是笑着说:“没关系李老师,您言重了。”
苏世横还以为李老师会给他安排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当面说才行,结果李老师在电话里就把任务安排好了,而且只用了几句话,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守门。”原来,学校每年都会邀请很多人来观看校庆晚会,家长代表只能算其中的小人物,更重要的是社会各界名流,还有来自教育局、教科院的一干领导,而柳镇的位置相对偏僻,镇上只有一条主干道,就在学校前方,到时候观众们都开车前来,绝对会把路堵死。虽然学校每年都会找镇上的警队帮忙维持秩序,但警员人数毕竟有限,还需要德育处派人配合,这就是苏世横的工作。
苏世横心里感觉怪怪的,明明自己是一个老师,只用教书育人就好了,怎么还要去帮交警维持秩序?这不是辅警干的事吗?哎,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来德育处,德育处的工作实在是“包罗万象”,可这由不得他,他当初是直接被安排到了这个部门,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当然了,即使有人问,初来乍到的他肯定也不会拒绝,何况当时他对德育处充满了好奇心,也想来这个部门体验一把。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如果现在有人问他,愿不愿意来德育处工作?他大概率会摇头了,他不愿值班,不愿查寝,不愿做这些不喜欢的工作。
一开始苏世横以为,他只需要在校门口站一会儿岗,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等晚会开始了,他也就可以去操场看晚会了。结果李老师说,他们要从下午五点半一直站岗到晚上十点,也就是从晚会开始到晚会结束、从观众入场到观众离场,要守整整四个半小时,这是因为有的观众会提前来;有的准时来;还有的很晚才来,他们不仅要帮助交警维持秩序,而且要负责接待那些大人物。这下苏世横不高兴了,他本来很期待“声名远扬”的校庆晚会,结果他看不到了,那一整晚他都要呆在学校门口。
苏世横和李老师通电话时,朱笑就在旁边,他虽然听不清电话那头的李老师说了什么,但根据苏世横的答语和表情变化,他也把事情分析出了十之八九。等苏世横挂了电话,他便说:“可怜的娃呀,又被安排好了。”
苏世横苦笑道:“唉,没办法,就是被安排的命啊。要我校庆那天去校门口站岗,既要维持交通秩序,又要接待大人物,守着他们来,守着他们去,你说我什么时候成门神了?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是看不到表演了,老朱,你到时候多拍几个视频噢,发给我,我就当是现场观看了。”
“行,没问题。不过你这个和尚要当多久噢?”
“我怎么知道,你不也是和尚吗,班主任。”
“是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那天能发工资,犒劳下我们。”
“对对对,赶紧发工资,给我打打鸡血。”
朱笑攥起拳头道:“嗯,加油干,为了小钱钱。”
苏世横却一本正经,模仿朱笑的语气:“不不不,不为钱,为了校庆晚会圆满成功。”
二人同时点点头,两秒后同时笑出声。
不一会儿,张青青和谢倩容一起进了办公室,她们又来找苏世横询问今天的英语作业。当老师已经一个多月了,苏世横从来不拖堂,总是准时下课,铃一响,他就走,学生的休息时间他一秒都不耽误,他是七个学科老师中唯一一个没有拖过堂的,学生因此很喜欢他,也很佩服他言出必行。每次离开教室前,苏世横都会让科代表抽空去找他,他会先把作业告诉给科代表,然后由科代表把作业写到黑板上,通知其他同学。
苏世横一边翻看练习册,一边说:“对了,你们节目排练得怎么样?明天可要选拔了。”
张青青说:“哎哟,别提这事了苏老师,我们不能去参加选拔了,那些辛苦练习的同学可伤心了。”
“啊?怎么回事?”
谢倩容说:“没有资格,刚才学生会在广播里通知的,说只有高中部的才能参加节目选拔,我们初中部的不行,我估计是她们觉得我们年纪太小,拿不出什么好看的节目,哼,狗眼看人低。”
苏世横笑道:“礼貌一点,人家毕竟是你们的学长学姐。多大点事嘛,不让参加就不参加呗,当观众挺好的,舒舒服服地坐着看他们表演,不比你们自己去练习去彩排要轻松得多吗?”他这句倒像是气话,因为他被安排去了校门口站岗,也参加不了晚会,甚至连表演都看不到。
张青青说:“苏老师,你那天会和我们一起去看表演吗?”
“我去不了,你们班主任谢老师会和你们一起去,到时候玩开心点。”
谢倩容说:“苏老师,你为什么去不了啊?”
“唉,别说这事了,难过。”苏世横指着练习册上的两页,又说:“今天作业就做这两页吧。”
谢倩容凑近看了一眼页码,便说:“好的,苏老师,那我们走了,又要上课了。”
“嗯,去吧。”
谢倩容便又拉上张青青离开了办公室。
相比学生的失望,苏世横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他不再期待校庆晚会,反正那一天他要去校门口站岗,再精彩的节目他都看不到,他只能看到拥堵的大街,行人还有车辆。然而,他却很期待校庆那一天来临,因为在那一天,他应该会收到人生中第一笔工资,那可是一件大喜事啊。
校庆当天,朱笑、余梅、章老师、谢老师先在教室组织好了学生,然后带着他们按照德育处规划好的路线去了操场。每个学生都带了椅子,到达操场后,他们迅速找到了划给本班的区域,然后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同学坐到了一起。之后,初二、初三和高中部的学生也相继来到了操场,他们也都有各自的班级区域,班主任们自然是在区域内值守,维持好秩序,如无特殊情况,不许学生四处走动。
朱笑一边招呼学生,一边环顾操场,当看到**台时,他被震撼到了,平时朴素的**台今天完全换了一个样子,有了灯光音响,还有了华丽的装饰,说它是一个大演播厅也不足为过。他心想,章老师应该没骗他,待会的校庆晚会一定很精彩,再说了,这么多年能一直在电视和网络上直播,没点水准可不行。然而,他突然抬头看了看天,虽然此时阳光明媚,但空气有点阴沉,有点闷,他总感觉要下雨。
余梅巡视班级,正好走到朱笑附近,她见朱笑望着天,便问:“朱哥,你在看什么噢?”
朱笑低下头道,“我有点担心下雨。”
余梅笑道:“你这乌鸦嘴,就不能盼点好吗?老是说些破坏氛围的话。”
看到学生都高高兴兴地吃着零食、聊着天,朱笑也止不住笑,他说:“我这是未雨绸缪,你说真要下雨怎么办?操场上也没有避雨的地方。”
“我哪知道,要不你去问问章老师,我反正不敢问。”
“算了吧,我就不去破坏气氛了,希望是我多心了。”
与此同时,苏世横也跟随李老师来到了学校前门的主干道上,此时交警也已经就位,但交通状况还算良好,还没有出现拥堵的状况。然而,只过了十分钟,路上的车突然就多起来了,一半是从城区大道下来的,一半是从镇上村道上来的,不管从哪来的,今天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宜中。就这样,主干道上的车越停越多,路一下子就瘫了,交警们连忙分头行事,一队负责指挥城区来车,一队负责指挥村道来车,还有一队负责指挥行人。
苏世横根本不会指挥交通,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交警不停转身,转过来又转过去,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呆在原地,起码不会给交警添乱。李老师倒是很积极,他毕竟在德育处工作了好几年,每年校庆的时候,他都会来这条主干道上协助交警维持秩序,他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甚至连交警指挥车辆的手势都全学会了。看到李老师那么卖力,苏世横也感觉很惭愧,他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站在一位交警身边,但他确实什么都不会,他只能模仿交警,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动作,让自己看起来稍微有点用。
李老师喊道:“小苏,过来一下,我们把这两个拦路牌放到进学校的路口上去。”
苏世横快步走过来,“噢,好。”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其中一个拦路牌,他也实在是不小心,搬牌子之前竟然不检查一下,牌子的侧柱上有一块小铁片,他用力一提,锋利的铁片就给他的左手无名指划了一道口子,他“啊”地叫了一声,再看手指,已经流起了血。
李老师问:“怎么了?”
苏世横露出伤指,“割伤了。李老师你也小心点,好好检查一下那块牌子。”
“嗯,我先检查再动手。对了,那里就有一家药店,应该有创可贴什么的,你先去处理下伤口,别感染了。”李老师指着红绿灯那边。
“好,那我先去了,马上就回来。”
“不着急,你处理好了再回来,反正这里有交警。”
去药店的路上,苏世横又忍不住看了几次伤口,每看一次,他都觉得疼痛加剧了一分,血流个不停,看来伤口很深。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有卫生纸,便拿了两张出来,用右手将左手受伤的手指包扎好,算是止住了血。他越想越气,自言自语道:“这叫什么事啊?校庆?大喜的日子就必须见红吗?我这算工伤不?唉,真就不该来德育处,不来就不会有这血光之灾。”他走进了药店,向店员说明了来意,热心的店员立刻来帮他处理伤口,这让他感受到了些许安慰。
门外突然传来了哗哗水声,苏世横回头一看,发现外边下起了瓢泼大雨,刚才进药店时明明还是晴天,过了不到两分钟,竟然下雨了。他不禁一笑,心里默念道:“我的老天爷,你还真会找时候,这是在给我受伤渲染气氛么?呵呵,老朱真是大预言家,说校庆可能下雨,结果真下雨了,他们现在还在操场上,可怎么办?”
操场上,有外套的学生赶紧将外套撑在头顶上遮雨;没有外套的只能求助有外套的伙伴,或者直接用双手当雨伞。雨越下越大,学生也越来越闹腾,但他们都呆在原地没有乱跑,等待着统一的指示。不一会儿,广播里传来声音:“请学生呆在原地,学校后勤部门马上将雨衣送来,请班主任到**台下集合,准备领取各自班上的雨衣。”话音刚落,班主任们纷纷跑到**台下。因为是现场直播,晚会表演依然在进行,还好舞台上不会淋雨,不然直播出去可真不好看。
**台下,朱笑撑着外套,为自己和余梅遮雨。
余梅说:“朱哥,你这张嘴怕是开过光,说下雨就下雨。”
朱笑也很无奈,“我就那么一说,谁知道真下了,还下这么大。”
“章老师还说十年都没有下过雨。”
“结果我们来的这一年……你说是不是命中注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