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冀阳搂着小小,除了说朱家的事,也说了自家的事。
“婆婆一个官家千金,又怎么会去当人家的丫鬟?”
这段往事,是秋老太太的痛,从一个官家小姐书香门第,骤然败落,只能靠自卖己身为重病的母亲筹钱养病。
“我外祖父是个固执的人,是非分明,不懂得为官之道,当了几任都在同一个地方没挪窝,后来上峰牵扯进皇子争权的事里,原来压在头顶的人倒了,没想到他身子也垮了。”
秋冀阳想起母亲遇到他不顺着她时,总是气恼万分的数落他,跟外祖父一样固执,总有一天会落得跟他一样下场。
“外祖父不懂得官场应对,那外祖家里都没让人跟着他去任上?”
秋冀阳笑出声来。“当然有,只是很讽刺的是,外祖家那些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叔伯兄弟们,全栽在皇子之争里,他们一倒,老家不用说是慌成一团,唯一没受牵连的就是我外祖父。”
小小抬起头,目光清澄的看着他。“大家指望着他能保全自己,日后还有助其它人的机会?”
“是。没想到他一病不起,在那些叔伯兄弟们,被判出个结果之前,就先撒手人寰,我外祖母虽然精明强自振作,可是她先受了丧夫之痛,扶棺返乡途中,家里的姨娘和管事做怪,卷了钱财带着庶出子女跑了,回到夫家后,被族里长辈妯娌们连番的痛责,受不了双重打击而病倒,”
所以婆婆才会将自己卖去当丫鬟?
“那外祖母没撑过来?”小小好奇的问。
“有,她撑下来了,我娘当丫鬟之后,就认识了我应聘去当护卫的爹,然后我爹就用那次的酬劳的一半,把我娘赎了出来。”
“后来,婆婆才会对落难的官家千金特别的好。”小小陈述着事实,秋冀阳点头附合。
外头的安梅扬声询问,要不要沏茶上茶点。
夫妻两看了放在长条案上的自鸣钟,已近申正。
“饿了吗?”秋冀阳的大手抚着小小柔软的小腹,小小的肚子咕噜一声,响应了他的询问。
小小脸微红的推了他,秋冀阳则朗声大笑,边吩咐安梅她们准备吃食来。
“有没有想吃什么?”秋冀阳亲昵的贴在她耳际问,看到玉般的耳垂慢慢变红,心中一动,张嘴含住柔软的耳垂,满意的看着红晕迅速往脸颊漫延。
捧着烧红的脸,小小轻叹一声,抓起他的手扳弄着。“没有,只要能填肚子的都好。”
听出小小的烦忧,秋冀阳心疼的搂着她:“有想吃的就说,别把自己饿坏了。”
“那个紫参果,我能吃吗?”小小想了想,才问。
“应该可以,一会让人去问问齐表姐她们。”
“六表姐让安梅她们准备些时鲜的果子,不晓得这时节幽州有什么果子可吃?”
秋冀阳想了下道:“幽州多山多温泉,有些富商利用温室种了些果子,我让人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果子。”
“嗯。”听到安梅及安竹领着小丫鬟们进屋的声音,秋冀阳起身去更衣,安梅领着小丫鬟抬着炕桌进内室来,让她们将炕桌放在临窗的炕上,安梅便由安竹看着小丫鬟们安箸排盘,自己则上前侍候小小起身。
“夫人,章嬷嬷训斥了梅香,……”安梅将章嬷嬷怎么处置梅香的事,跟小小说了。
小小边听,边由安梅侍候着穿上银红兰花纹样镶领粉色缎面交领长袄,以及朱红长裙,长发简单的挽了纂儿,安梅打开镜奁上抽屉,想为小小挑个钗或簪子,却让小小拒绝了。
“就在屋里,不要戴那些东西了。”
安梅瞧着夫人粉脸唇色皆带绯红,含羞带怯的娇模样,又想到会首与夫人才新婚,便笑着点头关上抽屉。
“你和安兰几个,多留心一下梅香,看她跟屋里那个小丫鬟特别交好,全记下来,我不喜欢一直防着人,也不想让人在我屋里作怪。”小小看着安梅认真的交代着。
“是。奴婢知道。”安梅点头。
“兰香呢?她怎么样?”小小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
安梅将自己观察的跟小小轻声的说了,道:“兰香与梅香还是不一样,毕竟是年长些,懂事。”
小小看她一眼,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夫人?”安梅被笑得不知所措。
“没事,你也大兰香不了多少,听你说她懂事,觉得有点好笑。”
安梅没好气的看着夫人,她真的觉得夫人与刚到南州城时不一样。
正说着,秋冀阳已经出来,安竹领着小丫鬟曲膝行礼后便退下,安梅侍候着小小坐到炕上,见小小对着炕桌上的糕点叹气,忙指着紫色的糕点笑道:“夫人,这个是新鲜的糕点,是幽州名产紫芋做的甜糕,还有这一道,是南边的真州特产的芒果做的甜冻。”
紫芋颜色新奇,味道淡而芬芳,芒果鲜黄气味清甜,确实引起了小小的好奇跟食欲来。
“芒果?是南边的特产,怎么幽州会有?”
安梅笑道:“宜香园的东家是真州来的,奴婢让人去打听过,宜香园的东家每年在芒果盛产时,让人将半熟的果子运到幽州来,收在冰窖里头,熟透的就当季卖,半熟的就收着等到不当季时,才让人做成糕点来卖。”
“嗯。”小小接过安梅奉上的银匙,舀了口鲜黄甜美的芒果冻,弹性十足的甜冻一入口,小小意外的发现,这道甜冻一点也不冰凉,酸酸甜甜的芒果,让小小满足的笑眯了眼。
“我以为这是冰凉的?”
“这里头放了石花菜制的琼脂,放凉了就结成了甜冻。”安梅看小小吃得高兴,终于松了口气,秋冀阳示意她退下时,她轻快的应诺告退。
“甜冻好吃,这紫芋甜糕也好吃。小小舀了一匙喂秋冀阳吃,秋冀阳有些尴尬的闭着嘴,小小就举着银匙等着他,两个人僵持不下,小小嘴角开始往下撇,原因吃得开心,而闪亮的眼也黯了下来,就像原本阳光灿灿的午后,突然乌云袭来遮住了阳光。秋冀阳看了不舍,遂张口吃下银匙里的甜冻。
立刻阳光回到了小小的脸上,满是期盼的望着他:“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秋冀阳将酸甜的芒果冻吃下后,正想端茶喝,只见小小已端了杯茶给他。
他笑着接过手,喝了口茶水,才开口:“你若喜欢吃,明日我们离开前,再让厨子做一些带走。”
“嗯。”小小点头。“不知道有没有给父亲送一份去,我以前也吃过果子冻,自己也试着做过,不过没做的这么好吃,原来就是我弄错了让果子结冻的东西。”
秋冀阳唤安梅进来,让她去跟厨房交代一声,又问有没有给秋老爷送甜糕和甜冻,安梅笑着道送过了,老爷不喜欢甜冻,倒是喜欢甜糕,还说明日要带一份回秋家庄给秋老太太尝鲜。
小小填饱肚子,让人将完全没动过的两道咸粥给撒下去,秋冀阳去了正屋陪父亲用晚膳,小小让安梅几个陪着,她看闲书,她们做针线活。
入夜后气温下降得快,安兰让人将熏笼送进内室来,安梅几个人便围着熏笼做针线活,小小边抚着怀里的手炉,边心不在焉的想着秋冀阳跟她说的事情。
前朝皇子之争,虽已过去数十年,但造成的影响却没有停歇,秋家是武林中人,当家主母的娘家却因此事而衰败,不然以秋展深的身份也娶不到官家出身书香之家的秋母。
小小隐隐明白了祖父为何不愿父亲与皇室宗亲结缘,先帝的心思百转难解,十二皇子的外祖野心难满,先帝处置十二皇子的母妃及外家,独独留下了平遥公主,让她独能安享富贵,将十二皇子绝了嗣,终究是难舍父子之情,处处厚待他。
想到祖父、父亲的子嗣单薄,皇帝却儿孙满堂,情况完全反转。
朱鹏云已死,他的儿孙隐姓埋名,日后若真想登至尊之位,还得先正名才行,若是直接拱立皇帝的儿子呢?藉此得到新帝正名后,再将其推翻谋求自己上位?
秋冀阳回来时,就看见小小支着下颏,在瓜型灯的柔和灯光下,显得朦胧迷离。
安梅几个丫鬟忙起身,有的去打水,准备侍候会首、夫人洗漱,有的则是去整理衣物,拿到浴间去。
秋冀阳在炕上坐下,小小便直接开口问道:“皇帝现在的儿子里,除太子之外,有那几个最有希望登上皇位?”
秋冀阳一怔,想了下回道:“除二皇子已死,三皇子体弱,其它几个皇子都各有各的优点。”
小小将自己想到的疑点,跟秋冀阳说明。“像我这样失而复得的,明明有冀阳哥哥及章嬷嬷确认无误,都还是有人认为我是假的,处处挑衅着,朱鹏云的儿孙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势必更难得到众人认同。”
“皇帝不可能为他们正名,让他们认祖归宗。”
小小点头轻声道:“尤其朱鹏云已逝,所以他们若是想要正名,只有找别人来谈条件,太子不可能,他本就具有继承皇位的优势,根本不需要人拱他上位。”
秋冀阳面沉如水,想到了朱平珏提到的边境乱象,内忧外患之际,最能看出谁够资格胜出。
太子的软弱是众人早知的事,五皇子崇武,又与宝亲王交好,八皇子擅文,虽然与宝亲王不是非常谈得来,相比起来,程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与五皇子的直率,八皇子的冷淡不同,他圆滑的周旋在文武百官之间,朝中对他的评价非常的高。
九皇子莳花种草,时常送进费心种植的奇花异草给帝后,皇帝曾骂他堂堂皇子整日泡在花房田里实在不象话,皇后却为九皇子缓颊。
九皇子因此与皇后较亲,反而与自己的生母程贵妃生疏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