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是大祸临头,没想到却是绝路逢生。
苏千远特意换了身衣服,天寒地冻的,偏偏他新做的狐皮大氅全周转现钱去了,这会儿穿在身上的是多年前做的大氅,虽也是狐皮内里,却不如新做的那件,内里的狐皮可是整整搜罗了一年才集到上好白狐皮。
坐在马车里,一摇三晃的往京里去,这马车远不及他平日外出所乘的平稳暖和,不时有寒风从门板处漏进来,身边的大总管抖着手,轻声的问:“大老爷,我们这样上门,宝亲王妃会不会不肯见?”
苏大老爷狠瞪他一眼。“这就要看你的手段了不是?”
大总管一噎喉头生苦,笑容就僵了,他管着苏府外院十几年,从来只有人巴结他的份,如今主子却叫他低头,去跟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宝亲王府的人打交道,但身为人仆,他能有异议二话吗?
马车来到宝亲王府前,大总管下了车,独留苏大老爷在车上候着。
苏大老爷捧着手炉,一双腿不住的踩踏着,想要藉此驱走寒意,脑子里想到却是昨日那一队人马。
他原以为是城里逼债的打手追到了庄子上,没想到会是二叔。
看到二叔那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模样,苏千远实在气不打一处来,苏家会败得如此之快,有一大半的原因,全来自这位二叔。
可是人家鲜衣怒马,护卫个个人高马大,反观自己身边,只余一个大总管,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小伙子,这么一想就先没了底气,应对起来便磕磕绊绊的极不利索,他心底气恼,结果话更是说不清楚。
没想到二叔那老家伙竟是攀上了贵人,苏大老爷嘴角露出一丝笑,若是二叔的计策可行,那宝亲王府还不尽入自己的掌握之中。
想到这儿,他便有些迫不及待,猛然站直了身子要开车门,浑然忘却现在所乘的马车不是昔日用惯的,这么猛然一下,后脑勺就狠狠撞了车顶一下,车夫听到车里的动静,忙开门问道:“大老爷您还好吧?”
“没事,没事,起得急撞了一下,没事。”大老爷不好意思说实话,忙岔了开去。“大总管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车夫听大老爷问,忙往宝亲王府门前张望了下,随即就回头跟苏大老爷禀告:“大总管笑着走回来了。”
大老爷一听,心安了一半,等到大总管的声在外头请他下车,大老爷这心可就安安稳稳的定下来。
进宝亲王府里头拜见宝亲王妃,大总管自然是不能进去,大老爷自去内院见宝亲王妃,大总管则让人请到了门房旁的厢房等候。
苏大老爷来过宝亲王府几回,跟在领路的嬷嬷身后进了仪风院中照壁后方的小花厅里等候。
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宝亲王妃姗姗来迟。
双方见礼后,苏大老爷不等丫鬟上茶,有话直说丝毫不给宝亲王妃有任何回避的机会。“大妹,我有一事相求,还望襄助”
※
随着年关将近,常圠城的城主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偏生那位阿史那世子还命人送口信来,责问他为何这些天没有任何消息。
他忙让小厮去问在小院侍候的丫鬟,小厮得了吩咐便飞快去小院问话。
“禀城主,小院侍候的黄嬷嬷说,这两天情况有些古怪,总没听见小王爷吩咐那些护卫们办事的声音。”
“怎么回事?”城主大感讶异忙追问,心想不会是发现了那些丫鬟在偷听吧?
“似乎是怕那些护卫们成天这样打探消息给累坏了,这两天他们出门的人变少了。”能在城主身边侍候的,当然都是机灵的,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跟城主一样,选择巴结那个阿史那世子。
这小厮跟在城主身边,看得人也不少,在他看来,来自地炽国,在天阳国没有实权,行事缩头缩脑的世子爷,与备受天阳国皇帝宠信有实权的王爷,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往那边靠比较有好处,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可是天阳国的子民。
城主帮着地炽国的郡主公然在常圠城里做歹,这种事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在城主身边侍候的人,所以这小厮在回话时,就将启人疑窦的事给圆了过去,城主本就忙坏了,也就不察的给混过去。
之后,朱平珏被小小笑了一番,回头与龙从文两人好好的商议了一番,决定没有忽悠到城主及他背后的人,实在太没面子,于是修正了原本的作法,原是完全以笔谈的方式与暗卫们沟通,现在则是说一半真一半假,屋里侍候的丫鬟们又开始将听到的消息回报到城主那儿,黄城主见朱平珏这儿又开始吩咐人办事,也就不以为意,让人将消息传到阿史那世子那儿去。
龙从文得知有一队人马追击小小,细细追问样貌后,他咬牙切齿的道:“大师兄,就是这队人放的箭,那个金大小姐似乎就靠着他们横行霸道。”
朱平珏若有所思。“我让人去探查过,他们一整队连人带马全摔在河床上死透了,看起来似乎是马匹突然发狂,他们控制不住,所以全摔死了。”朱平珏猜测齐夫人两从中动了手脚,他当时就追在那些人身后,他们跨下全是训练有素,颇为精良的马,要让牠们失控狂奔,小小就算武功再高也无法轻易办到。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齐夫人姑嫂动了手脚,但她们动了什么手脚,却是他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
龙从文抚着下巴,抚到了层层的白布,忍不住失笑。“大师兄,金家丢了这么一队精悍的卫士,难道都不曾寻找?”
“完全不曾。我想那队人马就死在常圠城外,城主岂有不知的理。”
如果黄城主知道有那么一队死在城外,以他与金家的交情,又怎么会不通知他金府知晓的理?
“那些人现在何处?”
“马当然是是就地埋了,人嘛应该就放在义庄里头。”
义庄。
龙从文想到了客栈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胡惟,眼眶一红,朱平珏忙劝道:“别别别,你脸上有伤,可别让面皮受刺激,将来要治可要受大罪的,你别说不想治,你不怕你母亲淹大水,我怕。”
被这话一噎,龙从文伤感的情绪立时消散,他瞪了朱平珏一眼,然后问道:“我们现在已知杀死六师弟的是金家大小姐,可是碍于城主的袒护,迟迟无法将人拿下,现在使暴的卫士又死了,算得上死无对证,我们又无法将三师弟从金府里救出来,不知大师兄可有法子打破眼前的僵局?”
朱平珏双眼满是期待的看着龙从文,“我就一直在想如何突破现下的僵局。”
龙从文低头振笔疾书,不一会儿,砚里的墨用尽,朱平珏忙上前磨墨。
磨好了墨,他便抓过龙从文方写好,还笔墨淋漓的纸来看。“二师弟,这招不会搞得常圠城里人心惶惶吧?”
龙从文抬头不以为然的道:“若没做亏心事,岂会怕这种事?”
朱平珏一想,也是。照这些日子收集来的消息看来,金老爷怕不会只是个普通商人,金家与上京信件往来密切,他所营的商家能从地炽国引进少见的极品皮毛、药材、香料等,在在说明若非朝中有人,怎么会让他通关如此轻易?
如果更甚,金老爷就是地炽国的权贵,那么纵容女儿如此荒唐任性张扬的作为,就隐隐有些道理了
对这个女儿,金老爷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由着女儿任性,全是因为女儿婚事已定,女儿日后的身份肯定比他高,他要拢络着女儿。
朱平珏又想到那队卫士的慓悍,那不是寻常富户养得起的。
“我记得地炽国的王后形同虚设,如今掌理后宫的妃子,娘家不是世家名门。”
“是,现在掌理后宫的是金妃,她家原是在两国边境游走商人,因缘际会遇上当时尚为皇子的地炽国大王,金家因她晋封为王爷,她只有一名兄长。”说到这儿,龙从文突然想通了。“金老爷就是金王爷,我记得金妃独生一子潘将,婚订舅家表妹阿缇娜郡主”
“是了那个金家大少爷就是阿史那世子,记得我们查到的间细吗?就是他身边的小厮。”
朱平珏终于弄明白了,不是无缘无故的朝他祖父母及父母下手,这全是有原因的。
金王爷身份显贵,却纡尊降贵的来到天阳国当一名商人,为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他娇宠女儿,派了队精良卫士保护女儿,全是因为一人之命,金妃。
“金妃当年能在后宫立足,靠的就是娘家不显,金王爷文不成武不就,没办法当金妃的后盾,只能听命以王爷之尊来天阳国当个小商人。”
“用以交换女儿嫁给潘将皇子成为皇子妃,日后若是潘将成了大王,阿缇娜郡主就能成为统领六宫的王后。”如果早知道女儿未来将母仪天下,也莫怪金王爷要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只不过生来运势好,全靠妹妹带来富贵的金王爷,万万没想到,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容得老婆公然给自己戴绿帽的,纵使是还未过门的妻子也一样。
他前半辈子就是靠女人,才得了王爷之位,后半辈子,他就想靠女儿当上国丈,可惜,阿缇娜不如金妃。
龙从文想起秋老爷来探他时,跟他提起,朱平珏去义庄看胡惟的事,那些丧家对朱平珏的看法及感谢之意,便问:“金家不曾去义庄安排那些人的后事吗?”
“没有。昨日管事还托人来问我,那些人的尸首要怎么处置。”
“怎么会来问大师兄?不是该问城主拿主意才是?”
“城主不管此事。”
黄城主已经告知那些人的主子,可是那些人的主子不管,他尽了告知的义务,自然就撒手不管了,会来问朱平珏,是因为盼他发善心,免得大家才出钱埋了火灾的受难者,又要再花一笔钱葬了那些人。
朱平珏了解义庄管事的想法,昨日便派了人带了钱过去帮忙。
“这些人也可悲,为主子尽心尽力,最后人都死了,主子却不管他们死活。”
龙从文写得累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我们现在要打破僵局,就是散消息出去,让那些替他们做事的人开始对他们的主子心生怨念,从内部让金家自行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