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才蒙蒙亮,长长的车队从忠义门进入京城,那一队身形壮硕的骑士,骑着高大健壮的骏马将车队团团护住,马车看来平凡无奇,可是前头挂的车幔都是价值不菲的上好绒布。
看他们往福安胡同去,机灵的人抚掌大声喝道:“唉呀是宝亲王,他们回京了”
“你说谁回京了?”正忙着算帐的卖粥老板被吓了一跳,拉着方才说话的人问。
“宝亲王啊您老不知道啊?”
“啊?回来啦?老天保佑好人有好报,他们一家子总算平安回来了。”胖胖的老妇人双手合十直念佛号。
几个三十几岁的壮汉施施然走来,往卖粥老板后头的桌椅自寻了桌椅坐下,看似领头的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开口问道:“老人家在说谁回来了?”
“宝亲王,他们回来了。”
“真的啊我听说他们在荣城遇难,荣城的县令可倒大霉了”一副解气的样子,让旁边的人好奇探问。
这壮汉是个话痨,有人乐意听,他便一骨脑的倒豆子,从荣城县令的跋扈恣意妄为数落到纵容部属恃强凌弱,路边的卖粥摊因为他热闹起来。
已被他们遗忘的车队来到宝亲王府,亲王府的前门侍卫早已将东角门的门坎卸下,车队直驱入内,外院大总管上前与秋展捷交谈,隔了一会儿,就指挥着其中几辆马车往内院去,剩下的车则与骑着马的暗卫们一同往外院暗卫们住的大院子去,往内院去的几辆车,来到二门前停下来,内院的管事媳妇们上前迎接,起起落落的请安声,为向来安静的内院添了些许热闹。
第一辆车下来的,是老宝亲王夫妻,老亲王妃摆摆手,让她们各自忙去,接着是宝亲王扬声让人抬了肩舆来,管事媳妇转头吩咐人快去办,接着下来的却是一对年龄比宝亲王稍长的夫妇,虽好奇,丫鬟仆妇们仍是不敢抬头直盯着看,只是偷偷的交换着眼神。
老亲王妃看在眼里,什么话也没说,只笑着对秋老太太道:“可让你见笑了,我年纪大了,平日都是住在别庄,府里头的规矩就松散了。”
秋老太太也看出宝亲王府里这些下人的好奇与散漫,对老亲王妃抿嘴一笑,上前扶住老亲王妃的手道:“您可是老祖宗了,待小王爷娶了妻,您再好好教教孙媳妇管着家,这规矩就紧了。”
为何会略过宝亲王妃及侧妃?
老亲王妃微微一笑携着秋老太太的手道:“依依这伤也不知道何时养得好,看来真得等着平珏把月牙娶进门,我再好好教她吧这会儿就先操劳我这把老骨头吧”
侧妃已小心翼翼的下了车,听到老亲王妃这么说,只是微笑着倚在宝亲王身边,后头陆续下来的则是朱平珏和龙从文等人,秋冀阳早到了马车边,等着小小下车。
安竹和安菊两个正忙着为小小裹上斗篷,还不忘递上手炉,就怕把她给冻坏,小小几次拒绝不果,这会儿正嘟着嘴由着她们摆布。
“好了”安竹忙得满头大汗,总算大功告成,重重的吁口气。
“好了,小郡主可以下车了。”安菊也松口气。
“就说了不用包得这么紧。”小小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安菊却郑重的摇头道:“这怎么成,您才刚睡醒,这一下车要吹了冷风受了寒,我们两个几条命都不够会首罚。”安竹在一旁附合着点头。
秋冀阳在外头,当然全听见了,满脸的笑意倒是让宝亲王府里,对这位新姑爷好奇不已,不是听说这位爷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吗?何时会有这么柔和的笑容?
等看到那被包在白狐斗篷里的娇小身影时,宝亲王府内院的这些丫鬟仆妇不由好奇的紧盯着看,这就是宝亲王失踪多时的小女儿?她们想要看清这位主子的样貌,可是斗篷将她整个人都盖住了,一出现在车门边,秋会首就赶着伸手去扶她,不过小郡主没让他扶,而是伸手搭着小王爷的手下车。
“咦?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小夫妻不和睦?”一个媳妇子忍不住疑惑的说。
“你管得还真是宽啊”另一个媳妇冷哼一声,快步跳上从放置箱笼的马车,后头那媳妇子才喃喃道:“我就不信你不好奇。”
疾步走来的管事嬷嬷听到了,瞪了她一眼:“你动作快一些,没看到大伙儿正忙着,还有空在这儿拖时间。”
“蒋嬷嬷,您说小郡主怎么不让姑爷扶着下车啊?”被数落的媳妇子丝毫不畏惧管事嬷嬷,想到这位嬷嬷是从小郡主的车旁走来的,眼睛一亮拉着她问。
“姑爷有伤在身,小郡主自然不好扶着他下车。”蒋嬷嬷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然后正色道:“你少拿这些事到仪风院去换银子,招子放亮点,仪风院那位,已经不行了,你老讨好着她,将没落个好下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媳妇子讪笑着转身离去,蒋嬷嬷看着她装模作样的走到放箱笼的车边,然后东张西望一会儿,见没人注意她,便悄悄的往怡心园去。
那媳妇在心里不屑的笑着,仪风院那位不行了,难道她看不出来,还得人提醒吗?啧再说,小郡主的事,只怕仪风院那位听了,病情更加沉重啊她又不傻,送上这种消息去给那位做啥?
小郡主和秋冀阳的事情,要找怡心园的大郡主,那位主子才会撒大钱想听消息
那蒋嬷嬷冷笑的看着那媳妇子远去,蠢人,不管是讨好仪风院还是怡心园的那一位,都是短利怡心园那位,不日就要迁到公主府去,再来就要远嫁白黎族,仪风院这位嘛苏家已然家败,只怕还盼着宝亲王妃拿钱回去帮衬。
不巴着侧妃、小郡主,反去巴结那两位,那媳妇子可真够蠢的。
蒋嬷嬷转身忙去,方才她就站在老亲王妃和秋老太太身边,亲耳听到了,老亲王妃打算要将宝亲王府教给孙媳妇,那表示什么?就算侧妃不管家,可管家的会是她的亲媳妇,而且这位月牙姑娘,在侧妃身边长大,与她亲近的很,宝亲王府现今、日后的大权都不可能落在宝亲王妃手上,去讨好她?白费功夫
不管下人们心里的小算盘,老亲王妃看着孙女下车来,忙招手让她过来,待她走到身前,就见老亲王妃一脸慈爱打量着小孙女的装扮。
“安竹和安菊两个倒是用心,我还想这一路你都在睡,她们两知不知道怎么照顾你,看来她们两倒是用心。”
此时肩舆已经抬来,宝亲王照顾着侧妃上肩舆,另两张肩舆停在一旁,老亲王妃让小小和秋冀阳坐,小小的手从斗篷里探出来直摆手。
“不要,不要,我走路得了。”
“那可不成,天寒地冻的,万一没走好,跌了,伤着我的小外曾孙可怎么得了?”
“呃……”老人家一抬出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就像是咒语一样,小小立刻蔫了乖乖从命。
这招屡试不爽,秋老太太在旁看了忍不住掩嘴轻笑,侧妃坐在肩舆上,也轻笑出声,不过才笑一声,就开始咳起来,倒惹得自己被宝亲王狠瞪一眼。
秋冀阳则是完全没有二话,扶着小小走到肩舆前,然后让朱平珏扶着小小上肩舆,自己则坐到另一张肩舆上。
老亲王妃这看着抬着肩舆的仆妇们,踩着稳稳的步伐往内院里走后,这才招呼秋老太太跟着她坐上青帷小车进内院去。
老宝亲王早拉着秋老爷往内院走去,龙老总管、龙大总管与外院大总管一同去了外院议事。
宝亲王与侧妃去了敬谨院,朱平珏则照管着妹妹和妹婿去了自己的院子,反正小小身边侍候的丫鬟早被分派开来借给了老亲王妃和侧妃,她身边侍候的人不多,而一直留给她的栖岚院,朱平珏不晓得干不干净,因此不放心让小小和秋冀阳现在就过去住。
从荣城回来的路上不是很顺,齐夫人和大夫商议之后,决定让小小在京里先休息几天,再随秋冀阳一同回福安山庄去。
仪风院中,宝亲王妃懒懒的歪在临窗的大炕上,元嬷嬷疾步进屋来,宝亲王妃见她一脸慌张,笑问:“你是怎么了?脸都刷白的?”
元嬷嬷掏出绢帕擦拭脸上的汗,“宝亲王,他们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卸箱笼,看来是要住下了。”
宝亲王妃不知如何反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的手在盖在身上的大红遍地洒金被褥抓了抓,“他,回来了?”
“是。”
“内院的总管可跟他说,我病了?”
“这……”元嬷嬷低下头道:“这,老奴不知道,宝亲王亲自送侧妃上肩舆,然后陪着她一路走回敬谨院。”
宝亲王妃嘴角翕合数次,最后颓然的摆手让元嬷嬷下去。
“大姑娘,您,要不要让大老爷过来一趟?”元嬷嬷没有退下,反倒吶吶的问。
“让他来干么?”宝亲王妃拔高了声问。
“让大老爷来跟宝亲王赔个罪,请他高抬贵手饶了苏家。”
“你疯了?”宝亲王妃杏眼圆睁的瞪着元嬷嬷。
元嬷嬷则苦笑道:“大老爷跟老奴说了,他先前会擅自插手来管宝亲王府的事,全是太子授意的,可是这会儿,苏家倒了霉,太子却是安然无恙,还得了皇上赞赏……若是求得宝亲王谅解,兴许苏家还有转圜的余地”
宝亲王妃闻言垂下头,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