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亲王妃这两日头痛不已。
宝亲王娶媳那天,她想方设法的想与嘉宁公主私下说话,可是这丫头片子忐滑溜,上头又有老亲王妃护着,从早到晚,硬是让她逮不到机会跟那丫头单独说说话。
婚宴后,不待她再上宝亲王府,那丫头便回了福安山庄,天晓得,从京城到福安商业协会可不近,去一趟可就折腾死她了,想她一个长辈,要去讨好那么一个晚辈,贤亲王妃心里就膈应。
惠德郡主捧着小盖碗茶过来,见母亲倚在炕椅靠背上发怔,不由轻叹口气。“母亲,且放宽心吧父亲说他会想办法的。”
贤亲王妃半睁眼,没好气的看了女儿一眼。“你爹能有什么法子都是我不好,一时得意,竟就应下惠芯那贼丫头。”贤亲王妃百般懊悔,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人生没有早知道,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惠芯郡主手上。
惠德郡主脸一沉,她也没想到,惠芯郡主与自己姐妹多年,竟比不得一个才回京不到一年的隔房堂妹,她只暗悔着当日怎么没多长个心眼,待在娘亲身边,明知母亲这些日子已被众人拍捧到失了分寸,她却没有提醒那些丫鬟、嬷嬷们帮注意。
“京里的店家,你们都去问过了?”惠德郡主思及此,不禁厉声问炕前跪着的管事嬷嬷们。
“回郡主的话,小的们都问过,店掌柜的都说,只听闻琳琅宝阁有,不见其它地方也有。”底下跪着的管事媳妇头低不能再低的回道。
思及那日的情景,贤亲王妃真恨不得干脆一头撞死自己,她哀声叹气的靠在炕桌边上,手里的罗帕已经被她拧得不成样。
“再去问,多问几家,只不过是座檀木小炕屏,我就不信只有琳琅宝阁才有那玩意儿。”惠德郡主扬声道,管事嬷嬷、媳妇们齐声应诺。
贤亲王府世子住院里,世子夫人正捧着热茶,面无表情的听着小丫鬟脆声禀报。
“……贤亲王妃又召了铺子的管事媳妇们回来,还让杭妈妈去库房翻找……”
“还是没找到吗?”
“没有。”小丫鬟两眼晶亮的看着大丫鬟手里攒着的上贡的糖,那可是宫里赐的,有钱有买不到的。
“给。”大丫鬟对她满意的微笑,将手里的糖都给了小丫鬟,打发她走之后,才轻巧的走回世子夫人身边。
“你说怎么就这般巧,檀木制的小炕屏罢了,为何满京城就是找不到?”
大丫鬟低眉垂首的道:“奴婢不知。”
“哼,还真是巧极了不是,惠芯郡主想要的生日礼,满京城唯有琳琅宝阁才有,别地方都没有。”婆婆自己揽下的这桩苦差事,世子夫人只有幸灾乐祸的窃喜。
大丫鬟们面面相觑,主子会不会高兴得有些早?迟早贤亲王妃会反应过来,万一她将此事推托到世子夫人身上,那该怎么办?“夫人,您看咱们要不要趁早提防着。”
“提防?”世子夫人怔怔的问。
“提防惠德郡主出主意,怂恿贤亲王妃将这事推到您这儿来。”
“是啊夫人,您是儿媳妇,有事儿媳服其劳,这完全是说得过去的啊”
世子夫人一悚,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她端着茶碗喝了口茶,忖度片刻后,吩咐了几个丫鬟分头行事。
“夫人,这能行吗?”
“当然。”世子夫人嘴角轻扬,彷佛烦恼尽去。“只有让婆婆和惠德两心烦意乱,她们才不会想到将事情推脱到我身上来。”
几个丫鬟曲膝应诺,急急分头行事。
※
福安山庄里,小小抱着亮亮坐在内室的大炕上,两母子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亮亮就败下阵放声大哭起来,安梅忙将小少爷接过手,奶娘在一旁陪笑道:“小少爷怕是玩累了。”
小小有些不好意思笑笑,一边问:“贤亲王府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安菊掩嘴窃笑。“现在才辰正呢夫人已经问第五回了。”
小小瞪她一眼:“我就不是急嘛唉,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小小托着腮不解的道。
已经七月初四,听说惠芯郡主是六月三十那天去贤亲王府做客的,那时满厅的贵妇,皆是有求于贤亲王妃,贤亲王妃志得意满的周旋在众家女眷之间,对她们请托之事,只是敷衍了事统统没个准信。
直到惠芯郡主开口请贤亲王妃帮忙,寻一座檀木炕屏,贤亲王妃本欲略过不予理会,却拗不过惠芯郡主娇嗔,忠亲王世子夫人等人起哄,她迫于无奈应下,还打了个赌,若是贤亲王妃做不到,便要许惠芯郡主一个愿望。
要找檀木制的炕屏简单,要找到与惠芯郡主要求一模一样的炕屏,就不简单了。
这座炕屏并不贵重,不过是一面雕着富贵牡丹,另一面刻着海棠春睡图,特别的是这座炕屏是前朝大雕刻名家云石所作。
云石所刻之物多矣,但所雕之物作为炕屏的,就只有这么一件。
价格说高不高,绝对是贤亲王妃付得起,只是,那炕屏唯琳琅宝阁有,想买,就得上琳琅宝阁去,不过贤亲王妃若真去过琳琅宝阁,就会发现,京城的分阁主很刁钻,气死人不偿命。为了面子,她就只有找上小小的份儿。
可是几日过去,就是不见贤亲王妃上门来。
※
严总管眼睁睁的看着许总管一家哭哭啼啼的离京远去,心下懊恼,却也无计可施。
这日他在福安商业协会里,正大声斥骂着办事不力的下属时,他的贴身小厮匆匆进屋来,他怒瞪他一眼,张嘴就要开骂,小厮忙附到严总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严总管脸色铁青的丢下众人,急急忙忙告假离去。
他带着小厮来到京西靠近城门的一家小酒楼,小二见到他来,忙堆笑迎上去。
“唉呀严老爷好久没来了”
“少废话。你家爷呢?”边问边顺手掏了几枚铜钱丢过去。
“爷在楼上包厢,老地方候着。”小二利落的伸手接下,笑嘻嘻的道“
严总管草草应了声,丢下小厮自己上了酒楼二楼。
二楼包厢门前立着四五个小厮,见到他来,朝门上敲了几下,门从里头开了,严总管闪身入内。
屋里锦衣华服的世家少爷,大马金刀坐在八仙桌前,一桌满当当的好酒好菜,他见严总管进来,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用力一拍桌跟着起身,他朝满面讨好的严总管当胸一抓,另一手怒张往严总管喉头掐去。
“老痞子,你拿了爷多少银钱,就得给我做多少事儿当初咱们说好的,怎么着?现在钱花光了,就开始推脱起来了?告诉你,爷能掐着你让你干这事,也能把你捅出来,让你不得好死”
严总管完全没料到,这个瘦骨嶙峋的世家少爷,竟有力道单手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拎了半天高,他着慌的双脚奋力踢动着,惊恐的拚命伸长手,想去抓抠那位少爷的脸,好让他放开自己,发现抠不到,他便改了方向,抓扒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但那厚实有力的手掌却丝毫不惧,仅只微微使力掐着喉头,便让他浑身瘫软,耳际传来霹头盖脑的一阵狂骂,他想辩解,却发现此人根本不想让他有活命的机会奋力挣扎想要逃出生天,却无计可施,严总管像离了水的鱼,拚命的张口嘴想要呼吸,耳朵轰轰作响,接着眼前一片黑暗,严总管已然昏了过去。
那华服少爷就像是抓着个布偶的顽童,玩弄着手中的玩具一般,严总管的脸色开始转为青白,一旁侍候的小厮见状忙提醒自家少爷。
“爷,老痞子快呼吸不过来了。”小厮边说还闻到腥臊臭味,往下一瞧,不禁皱着眉头用力扯了自家少爷一把。
那少爷回过神,也闻到了味道,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随手用力将严总管往旁边丢开。“秽气。”
严总管本已去了半条命,毫无防备的让人这么用力一摔,后脑勺重重的撞击墙面,巨大的叩咚一声,随即整个人软软的滑落到地上。
小厮压着不耐烦的情绪,叨叨絮絮地劝着自家主子,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第一眼就看到白粉墙上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顺着那抹红往下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方才被爷掐得失了禁,臭气熏天的老痞子,他头部歪斜全身瘫软躺在地上。
小厮怔了下,随即飞快来到严总管身边,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探向严总管的鼻息,心里一片冰凉,其实不用探,光看也知道,这老痞子的头歪斜的极不对劲,应该是撞断了脖子,
华服少爷不耐的皱起高挺的鼻子,伸手掏出绣了片枫叶的松青色汗巾,姿态优雅的掩着鼻,他嫌恶的后退一步,避开地上那滩水渍,然后撩袍大步走到严总管身旁。
“怎么样?”他捏着鼻子,声音有些怪异,小厮抬头看他一眼,随即低头掩饰自己的表情,“回爷的话,他死了。”
“死了?”华服少爷不以为意,只转身离去,临出酒楼包厢前,丢了句:“把他处理干净”就径自离去。
少了这条门路,老祖宗交代的事生意可少了泰半,这下子还得再另寻门路。想到这儿,华服少爷不由狠狠的跺了跺脚,方才快步离去,门外跟着他的小厮们见只有主子一人出来,之前又听到屋里的动静,互相交换了眼神后,便留下两人,其余的人急急跟上主子。
也不知是否知道自己闯了祸,华服少爷脚下有些踉跄的奔下楼,他不怕,这儿是自家的产业,他在里头干了什么事,自然有人会为他遮掩好,再说,不过死了个老痞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出了酒楼,小二卑躬屈膝的送主子上马,后头跟下楼的小厮们急匆匆的越过小二,飞身上马,追着华服少爷远去,阜阳何家酒楼布招迎风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