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感器显示屏幕上,一条波线在底端缓慢平稳地闪亮着,振幅很低,像平坦草原上的地平线,这说明叶溯的情况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既陷入无意识状态也保持着安全,随时可以用其他手段唤醒。
但在显示屏的另一方,即顶端,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条诡异的波线,那条波线保持着极高的轴值,振幅也很低,但却快速地运动着,几乎呈现疯狂状态地在显示屏上迅速往前传递。如果说下方的波线是地平线,那这条就是高空处飞快扫过去的流星,并且源源不断地飞过去,让人感觉到近乎癫狂的活动。
饶是见多识广的李医生也不禁惊叫出声:“那是什么!”但很快的,高端的职业素养和水平让他迅速镇静下来,和助手开始有条不紊地排错纠乱。首先是脑电波传感器的检查,以及和叶溯相连的胶质传感线,最后是显示屏的线路。
李医生和助手快速而仔细地检查了一切可能出问题的地方,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出错的仪器部件或者程序,一切正常。
得出这个结论,李医生是难以置信的。
他又靠近了显示屏,仔细看着多出来的一条波线,看了一会儿后眉头皱得更紧,他指着高高在上的波线的一端,说道:“它的起点在这里。”又指着下面那条波线的起点,“它却这么低。”
肖承凑过去看。传感器的显示屏很大,32寸,但其实数值表只有30寸左右,在数值表的上下左右除了标明数值,其他的都留白,以示美观。
肖承注意到底下那条应该正常的波线起始点数值是10,上下波动幅度不超过2,但是上面那条却超过了最大数值,起点出现在了上方留白的地方,根本无从判断它的大小。
李医生说道:“在我们能了解的脑部活动里,陷入睡眠时脑电波活动数值是18左右;昏迷状态是10左右;一名出众的科学家绞尽脑汁研究一个问题,数值大约是40,上下振幅很低,科学家的思考过程很平和;而一位普通人在遭受极大的痛苦时,脑电波波动数值最高可达75,振幅很大,起伏波动极度剧烈,这说明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但是,像这样直接超越数值表的脑电波活动我却从没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根本难以想象。”
“仪器没有问题?”肖承当初为做卧底也做了不少功课,自然明白李医生话里的意思。
“应该没有。”李医生的语气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对仪器和自己有着强烈的信心,一方面又对眼前看到的东西难以理解,“让叶溯安全昏迷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在这之前我就检查过脑电波传感器,并且用真人做了很多实验,确保万无一失才敢给叶溯使用,我刚刚又检查了一遍,找不出错误点。”
肖承在传感器和昏迷的叶溯之间来回看着。
李医生秉着医德,建议问道:“要不要将叶溯唤醒?”
肖承沉思半晌,轻轻摇头,“我记得他说过让我们信任他,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要怀疑,也许这条多余的波线就是叶溯迫不及待想要陷入昏迷状态的原因。等他十天后醒来,我们就能明白一切。”
李医生又检查了便各项设备,确保自己仍旧能够随时唤醒叶溯后,才按照肖承说的,按原计划进行。
只不过,他对多出来的一条波线相当好奇,整日里就带在重症病房在不打扰到叶溯的前提下进行研究,并且以自己的名义像上层申请了运输更为紧密的相关仪器过来。
李医生最为关注的问题就是多出来的那条波线代表着什么?脑电波传感器自然只能接收脑电波,显现出来的也是脑电波活动状态,但是位于底部的那条波线已经是叶溯的脑电波了,那这条究竟是什么?
李医生一开始猜测是其他的物质影响了传感器,比如这间病房有不明陨石矿石等一些奇怪的放射源,他首先对房间进行了排查,还特意在房间里安排了另一个人的脑电波检测,当然,显示结果再正常不过了。一天之后,李医生将所有可能都排除了仍无法找出那条波线的“主人”。
无法从起源着手,李医生只好转道研究这条波线的规律。波线的平均数值都超过了数值表的顶峰,从表面上看这一特殊情况,自然是波线代表的脑电波活动超过了显示器能探测的极限。可在传感器被发明完善的过程中就给数值留有了余地,人们目前能探测的最剧烈脑部活动也不过是80左右,而传感器显示表的最高数值是100,就是为了防止探测到人们还不了解的更为剧烈的脑部活动。100是长时间以来脑电波研究学家定制的科学合理的上限,他们认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有超过100的脑部活动,人的身体构造根本承受不了100的脑部活动。
所以叶溯的脑电波传感器出现的异状一直被李医生认为是外物影响。
直到从国内运来的大型精密设备到了,李医生才发现了一些其他的端倪。这个端倪一度让李医生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怪圈里。最终还是助手的鼓励让他重新竖起了信心,继续研究下去。而越研究,越是心惊,一面极度怀疑,一面又极度兴奋。
而时间在他醉心的研究下转眼就过了十天。李医生已经有了初步的一些猜测,就等叶溯醒来,验证一二。
这天,肖承也早早来到病房。
李医生和助手一起用另一种电压的电流刺激叶溯,将他唤醒。
像每个昏迷良久醒来的人一样,叶溯慢悠悠地恢复意识,觉得眼皮沉重,好久才完全睁开。好在他昏迷期间,李医生和助手把他照料得很好,经常给他按摩,肌肉功能没有萎缩,只有一点的酸胀。
叶溯还能活动一下手臂,但想要爬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缓缓。
李医生将他扶起来,垫了一个枕头在他身后,让他坐得舒服一点。
“感觉如何?”李医生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还成。”叶溯的嗓音有些沙哑,但瞳孔聚焦正常,眼神清明,神智也很清楚。
李医生点头,又给叶溯补充了点口服葡萄糖和其他营养物质,扶着他下床锻炼了一会儿,直到叶溯出了层薄汗,身体机能也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将他送回床上。
李医生打发了助手出去,和肖承一人搬了个椅子坐在叶溯床边,目光灼灼地等待着。他们早已等得快抓心挠肺了,李医生这个时候才有底气毫不谦虚地拍拍胸脯说自己是一个好医生,居然能忍到现在。
叶溯也明白他们在等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下措辞,才将星际世界的存在娓娓道来:“其实我在睡觉的时候,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文明与我们不同,已经到了星际大航海时代,宇宙中万族林立,还有一种叫做虫族的可怕生物......”
叶溯有些地方说得很详细,以此证明并不是他的臆想,但有些地方也做了模糊处理,比如他能够从星际世界学到远超于现在水平的化学知识,那里的高科技对现在的诱惑力太大,他不知道说出来后会不会引发某些人的质变。
李医生和肖承听得很认真,虽然表情一直是一种略微扭曲的状态,他们觉得极其荒诞,但出于尊重没有直接点破,甚至开始考虑叶溯所说为真的可能性。
而李医生更是将叶溯所说和这十天以来对叶溯以及多出来的脑电波的研究相结合起来,竟然从中找到了一丝微妙的联系,可以相互佐证。
等叶溯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说完时,他郑重地盯着李医生和肖承,有些忐忑还有些轻松。他的眼神透露出坚定的光,让人忍不住想相信这是真的。
“真的。”叶溯又重申了一遍。
肖承的表情很迷蒙,虽然他很愿意相信叶溯,也做好了叶溯无论说什么都相信的准备,但是这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让他接受不能。但李医生却是若有所思。
叶溯忙看向他:“李医生,您怎么看?我没有精神病臆想症对不对?”
李医生犹豫了一会儿,说起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话题,“在本世纪初,日本有个系列节目,叫做《世界奇妙物语》,虽然细节经不起推敲,但有些故事的创意却十分让人惊讶乃至于惊叹。其中有个故事叫做《箱子》,说的是一名女医生被人打晕后,再次醒来就被困在一个密封的箱子里,只有一部手机,和少量的电,她开始想办法求救,也报了警,打给自己的爱人,但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去。这样看上去,这个节目似乎只是《活埋》的剪短版。但是,节目真正的含义其实在最后,镜头不再追随女主角,而是以上帝角度拍摄,观众在此时就可以惊讶地看到,其实这名女医生被打晕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过,所谓的箱子只是昏迷的女医生的想象。在成了植物人的女医生的思维里,她被永远地困在了箱子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大概就像是做了一个不会醒的梦。这节目探讨的就是完全无意识的植物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也是看了这个节目,才对植物人状态下的思维感到了好奇。”
叶溯想了想,才说道:“您的意思是星际世界也是我想象出来的?是一场梦?”
李医生点头。
叶溯说:“可是仅凭想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世界吗?”
“一般人当然不能,只会像节目里的女医生一样想象出一个封闭的狭小空间。”李医生回答,“但是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这是肖承问的,他的思维有点乱,只能跟随李医生的猜测去走。
李医生的神情蓦然严肃起来,表情如梦如幻似的飘渺,半晌,他的眼神又坚定下来,拿出了一叠文件,“这是叶溯昏迷期间我得到了一些资料,包括脑电波活动数值等等。我从中得出一个同样不可思议的结论......“
李医生顿了顿,在肖承和叶溯催促的目光下继续说,声音好像是飘着出来的,“我们都知道,其实我们的大脑被开发程度只有百分之十左右。但我观察了叶溯,他的大脑很奇怪,平时只有百分之十的开发程度,但在昏迷时,另外的百分之九十却突然活跃起来,瞬间被开发。肖承,就是我们看到的那条多出来的波线,它是叶溯的另一部分大脑!所以说,当叶溯昏迷时,你是一个大脑开发程度为百分之九十的绝世天才!谁也不能想象大脑被开发到这个程度会发生什么,但至少凭空构想出一个合理的细致的世界绝不成问题!普通人昏迷,只能凭那百分之十的大脑构想出一个箱子大小的空间,但是你,叶溯,一个世界对你来说,可能也只是想出来的虚幻世界!你完全能够做到!”
叶溯有点懵,在李医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叫喊声中,他只有一个想法,难怪他从未睡过觉也不觉得累。可能是在现实世界,那百分之十的大脑在活动,到了晚上这部分大脑就休息,换另外的百分之九十去往星际世界活动,然后过了十二个小时左右,百分之九十休息,百分之十就在现实里醒来,如此轮流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