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妖魔!休得胡言!”
锦璘听闻泗酆一席话, 心下顿时一阵惊诧惶恐,虽说泗酆所言她亦有几分心知肚明,可是仍不免气闷难过, 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那日, 泗酆将锦璘制住后, 便封了她周身大穴, 在她动弹不得之余, 将她一举掳去了魔界。
自古以来,鲜少有仙人和寻常凡人来妖魔之地,锦璘虽气恼心急, 但也免不了起了几分好奇。便暗暗四下打望,只觉魔界除了比人界荒凉得多以外, 并无甚大异。
再看魔界之民, 虽有些面相奇异——或长齿利爪, 或面色青白,再或身形怪异……但也不乏俊朗美艳之辈, 总之都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可怖狰狞。
而泗酆见她一脸的讶然之色,不禁又笑出声来,说道:“有些妖魔形貌本就不若仙人凡人,怎的,公主被吓着了?难道在与我等交战之时还未看够么?”
听闻泗酆又在打趣她了, 锦璘自是怒极, 只可惜被封住众穴, 她周身麻木口不能言, 否则定会好生还击一番。
泗酆适逢将锦璘抢去魔界, 便径直负着她行去一曲曲折折的宫殿,这宫殿分作十二大殿, 布局精深巧妙,似乎套用了人间玄黄宫阵之法。锦璘虽对阵法不甚明了,不过依旧很是用心的记下了这宫殿地形,以求可伺机逃出此地。
而殿中众人眼见泗酆走过,皆尽一一拜倒,面色恭敬非常,泗酆对他们并不理会,一路疾行,终行至最深处的广阔大殿。
锦璘暗暗观察了这宫殿几许——虽宽敞,但是布置却极为朴素,壁上悬挂着各色兵器,隐隐散发着肃杀之气。
然,泗酆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后,便笑着注视了她许久,直至她尴尬得红了脸,才开口说道:“这是我的寝宫,以后你便住在这里罢。”
以后?
适才听到这两字,她便煞白了脸,以这妖魔语气,难道是不准备将她放回去了么?如果是这般,那该当如何是好??
见锦璘这副惊急模样,泗酆又是戏谑一笑,正准备再调侃她一二之时,殿内忽的闯进一女子,那女子见到泗酆,本是一脸的喜意,再见躺在泗酆榻上锦璘,面色忽的又黯淡些许,不过眼中恭敬不少半分,她跪拜道:“大殿下可是回来了,此番可有救出二殿下?”
泗酆闻言面色一沉,然严肃道:“镜殊诡计多端,此前我派人多方搜寻仍不得珥琪踪影。”
“不过此次本座掳来了仙界公主,镜殊纵使有甚狠毒用心,在仙界众人阻拦下,应当不敢对我魔界再作挑衅,这段时日,你等定要速速寻出珥琪被镜殊关押至何处,本座亦会亲自操持此事,倩婀,你定要派人好生看守云昇殿,莫要让这仙界公主逃走了。”
而锦璘在一旁则是听得一头的雾水,一来,仙人虽与魔界争锋相对多年,但是除非如她母后那般人物,寻常仙人对魔界诸人诸事了解甚少。
这女子唤这泗酆为大殿下……她心知泗酆在魔界地位不低,且此人在仙界亦是人人传道,可是究竟她是何身份,并无人知晓,看来妖魔行事果真怪异得紧了,二来,这妖魔口口声声说她母后关押了珥琪,可是她从未从她母后口中得闻珥琪此人,这到底……
倩婀得闻泗酆令下,便领命退下了,而泗酆见锦璘满脸岔怒,突地大笑道:“我还奇怪为何你一路上都不同我言语,我竟忘了你被封了穴道。”
可适逢泗酆解去锦璘的穴道,她便娇喝一声,劈出一掌,掌劲成破空之势,直直击向泗酆,泗酆见状,仅是轻轻侧头,轻而易举地避开这一掌。
锦璘自是不服气,又击出一掌,可是泗酆并没有将之看在眼里,长袖一挥,锦璘惊呼一声,就狠狠跌在了床榻里。
“性子怎的这般的烈?这可不好。”
“此番我将你请来魔界,着实有要事相商欲同你商量,莫要闹浑脾气了。”
泗酆无奈之下,又点了锦璘穴道,见她终安静了下来,方才呼出一道长气,然又皱紧了双眉定定望向她。
“你与镜殊同一血脉,怎么性情比她暴躁这么多?
“不过你行事可比你母后光明磊落得多了……”
“只是我同你母后打了几百年的交道,亦从未料想过她竟是那般的心狠手辣。”
“听好了,你母后,镜殊她……”
待泗酆说道完,锦璘已是一脸死灰,泗酆眼见锦璘眸中恍惚神色,不禁有些心疼,想要伸手拍拍锦璘背脊,意欲好生安慰她几句,锦璘却叱喝道。
“你胡说,我母后怎可能让你来杀我?”
“你这妖魔!休得胡言!”
望着锦璘那副悲愤模样,泗酆不自觉暗暗叹息,然又笑笑道:“以你功力,一个时辰后应当便可自行解了穴道,不过公主你莫要妄想单枪匹马便可脱出我魔界,我还需去人界寻我小妹,就此告辞。”
说道此处,泗酆即刻取走挂在壁上的一张宝弓,信步行出云昇殿,不过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她顿下脚步,转身向锦璘肃然道:“公主自己好生思量一番罢,你是聪明人,不会想不通其中关节。”
泗酆离去的这段时日,锦璘自是日夜被软禁在云昇殿。
她望了望云昇殿内这满壁的神兵利器,暗忖若是要强行冲杀至仙魔边境之处,以她武艺并非不能,至多会受些苦头罢。
不过,她沉思许久,心念一转,终将那柄才取下的□□挂回原处,坐回桌案前,静待泗酆归来。
于她而言,等候泗酆的每一时辰可谓煎熬,无论是出于甚缘由……
半月后的清晨,泗酆终风尘仆仆的回了魔界,适逢归来,她便疾步行至云昇殿。
此时锦璘仍在榻上沉睡,不过她一向浅眠,听闻到些许动静,便立马睁开双眼,很是警惕的四下打望了一番,见泗酆正立在不远处满怀笑意的望向自己,她竟莫名的红了脸。
“如何,可是想通了?公主是信,还是不信?”
泗酆正想伸手轻拍锦璘肩背,却又摸了个空。
锦璘深吸一口气,终压下心头道不明的情愫,冷言道:“虽说阁下言语是有几分道理,可是你乃是为妖魔,妖言,怎可轻信?”
泗酆听闻锦璘这般说,哭笑不得道:“我还道公主是明白事理之人,岂料你竟是这般的迂腐……若我打了诳语,那为何镜殊明知我领来三万妖兵,却仅给了你五千散仙与我对阵?”
锦璘一震,嘴角微微动了几下,却说不出应对话语。
“若是为了解一时窘境,为何镜殊偏派了仙界下代后主,而并非她人?”
“因为公主在仙界中最为出类拔萃——”
“因为你是下代后主,仙界众人若是察觉出她作了甚荒唐举动,可让你取而代之!”
泗酆每说一句,便向锦璘逼近一步,言语亦更犀利了一分。
而锦璘突地愣在原地,泗酆的话就像一记重锤,重重砸在她心坎之上。她此前便隐约察觉出镜殊近年来的反常,且虽然她对镜殊命她出战的旨令心存疑惑,不过她仍毫不迟疑的领着五千散仙赶去了忘川之地,若敌手不是泗酆,只怕她早已尸骨无存,但是她实在无法相信镜殊竟对她存有杀心!
“仙界后主代代仅有一人,你可知你和锦熠公主为何为双生?因为是要制衡于你二人,镜殊早在百年前,恐怕就起了异心!”
“莫要胡言!你这妖魔休得挑拨离间!”
“那么这个呢?”
泗酆见锦璘这般的不开窍,不免也动了气,立即掏出怀中一木盒,取出了那粒黑色药丸放在锦璘面前,指甲轻轻一拨,药丸发出的耀眼金光霎时照亮了整个大殿。
锦璘看着这药丸,嘴唇微启,不可置信道:“这是……无极仙果!”
“这正是无极仙果……”
泗酆正想同锦璘细说一二,不料锦璘立即跃至墙角,抽出壁上一宝剑,冷哼一声,满是杀气的厉声喝道。
“无极仙果是我仙界至宝,仅有我母后一人持有,你怎会有此物!”
话音刚落,锦璘便一剑朝着泗酆劈来。
锦璘出剑极快,气势更比平日凌厉了数分,泗酆猝不及防之下只得闪身避过这一击,可是因为与锦璘离得太近,还是被剑风削去了几缕青丝。
泗酆全然没料到锦璘说打便打,情急之下只得并指紧紧钳住剑刃。
“我怎会有?自然是你母后给的,我再是有甚好本事,也无法潜去仙界盗得至宝呵!”
“你这妖魔!莫要胡说!”
锦璘霎时大怒,剑尖一侧,剑上寒光忽闪而过,若不是泗酆撤手及时,绝对会被削去二指,还不等她缓过神,锦璘又劈出一剑,一道无形剑气瞬时挥去,泗酆很是头疼的暗骂了几许,略一侧身,她身后的房梁即刻轰然坍塌,正好挡住她二人之间。
“无极仙果只有你母后一人所有,若不是她主动给我,这三界中谁能有本事从她手中取得此物?”
锦璘闻言,眉间紧紧一蹙,死死咬住了嘴唇,望向滚滚尘埃之中的泗酆。
泗酆见锦璘不说话,还道她冷静了下来,谁知她反手一挽剑花,又是万千青光洒下,挡在她二人中间的断梁转眼间便被劈碎,密不透风的剑气织成一张剑网,向泗酆层层撒去。
“妖魔言语果真信不得,可笑我还傻乎乎的等你归来。”
“今日就算敌不过你,我也决计要你吃上一番苦头!”
话音才落,锦璘便点足一跃,闪着青光的剑尖向着泗酆面庞疾点而去,刷刷几下在她两鬓旁震开,招意巧妙刁钻,丝毫不留情面。
泗酆一再忍让,可锦璘却不领情,令得泗酆心下怒极,忽的抽出袖中薄刀,铮的一声格上锦璘剑锋,击起一朵绚丽电花。
“锦璘!你再胡闹下去,我可要还手了!”
泗酆将锦璘的长剑死钳住,让她不能动弹半分。
“我向来无心恋战,但是你呢?若我真有心害你,你怎还有性命在这云昇殿与我对招?”
锦璘并不听泗酆解释,反而侧身一退,又向她刺出数剑,然而泗酆仅是指尖轻扣,气劲一下弹在锦璘剑锋之上,将锦璘震了开去。
锦璘面色煞白,额间细汗点点,反手又是满是杀意的一剑,剑气带动之下,屋顶又垮下不少砖石木料。
“胡说……”
只是她招式未出,泗酆便闪身到她身后,轻巧的并指击向她腕间筋骨,手腕一麻,她手中长剑霎时便掉落在地。
可是就算如此,锦璘仍不停下攻势,疾疾退至墙边,意欲取下一柄□□与泗酆继续相斗,可是还未来得及出招,她整个人便被泗酆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她正想大骂泗酆无礼无耻之时,泗酆忽的出人意料的吻住了她的双唇。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令得锦璘浑身一颤,头脑一片顿木,手中□□“哐当”一声坠地。
她挣扎了几许,却被泗酆压得更紧,她的双手被泗酆钳住,想要发力将她推开,但十指却被紧紧相扣,还被泗酆抵在墙上,不得动弹分毫,只能任由泗酆的舌尖在自己唇内索取。
锦璘皱皱眉,贝齿衔住了泗酆嘴唇,想将她的唇舌咬破,却又迟迟狠不下心去。她轻轻呼吸着泗酆身上的气味,竟有些沉溺迷醉。
见锦璘不再挣扎,泗酆才松开了她。
只是才松开手臂,泗酆便感到一阵疾风刮向耳边。
可是锦璘的手掌蓦地停在了泗酆脸旁,却迟迟没有落下去,锦璘皱皱眉头,最终还是将手臂垂下。
泗酆淡淡一笑,柔声问道:“不生气了?不同我闹了?你我非要一见面就要争得你死我活么?”
听着这几近宠溺的言语,再看着泗酆深邃动人的眼眸,眼见她目中绵绵情意层层流露,锦璘面上又是一红,急忙将头别开,低声说道:“无赖……”
泗酆轻轻掐了掐锦璘脸颊,又抚上锦璘双手,一双黒目紧紧注视着她,缓声说道:“我自是了然仙魔不两立之理,不过你我既然以武交心,我为人如何,你自是了解几分。”
锦璘紧抿嘴唇,虽不舍,仍是将手抽开,皱眉道:“你心里清楚就好,我为仙人,你为妖魔,就算你所言不假,那又怎样?我俩始终是殊不同路,你又何必连哄带抢的强行带我来魔界?”
泗酆并不介怀锦璘的这番话语,反而伸出手亲昵的将锦璘拥在怀里,打趣道:“你何苦这般故作别扭?依你的性子,若是无疑问,即使我再胡搅蛮缠,想必锦璘公主也是宁死不屈的,真是死要面子。”
心思被泗酆看穿,锦璘自是感到尴尬不已,只得别过脸去,闷声道:“那我且听你说。”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有我母后给你无极仙果的缘由”
锦璘说罢轻叹一息,心中惶惶不安。
泗酆见锦璘终肯听她解释,自是欢喜不已,便开始说着自己心中猜测。
“那我便长话短说,镜殊抓走我小妹,以来威胁我来攻打仙界,令我务必将你除去,还假仁假义的给了我一粒无极仙果。”
锦璘听罢沉吟了一会,不解道:“我母后经常与你交战,对你实力再是清楚不过,你若想杀我,根本就用不上无极仙果。”
泗酆挑眉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倘若我杀了你会怎样?”
“你若杀了我,仙界定会大乱,我母后便可肆无忌惮的大举进犯魔界,若你所言是真,有她暗中相助,妖兵自然不会折损太多,魔界力量也不会有多大削弱,最后……最终便会惊动天界众上神。”
见锦璘这么快便能察觉其中利害,泗酆赞许的点点头,然又无奈道:“除非天生为妖魔,修成妖魔之人大多为破命之相,于是众上神对我等妖魔忌惮颇重,生怕我等乱了三界平衡,天道命理,故天界众上神不会坐视不管,定会对我魔界降下天谴,而我等亦不是任人鱼肉之辈……若我服下了这无极仙果,说不定还能杀上几个神。”
“上神虽厉害,只可惜与仙魔相比数量更少,与我等一战后,定又会大伤元气而无暇顾及其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镜殊则会捡了个大便宜,若我没猜错,镜殊的目的是为屠神,乱去天道命理!”
锦璘听罢大惊!世间轮回、众人命数,皆是由天道命理所定,仙人是为维持三界平衡所诞,镜殊身为仙界之主,怎会生起乱天道命理之心?她顿时感到事态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复杂许多,于是急急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要你救出我小妹,我这半月亲自四处搜寻,终得她踪迹,她被你母后心腹软禁在人界滇南之地,还被下了那血禁咒。若非她心血,此咒解之不得,你和镜殊同出一脉,定能解了禁咒,待你救出我小妹,我亦不必再受镜殊钳制。”
“这段时日,我会佯装攻去仙魔之境,令镜殊不作疑心,你定要速速稳妥此事。”
泗酆顿了一顿,又道:“至于你仙界之务,甚天道命理,我身为妖魔不能多言,我想公主你自有办法。”
半日后,泗酆便将锦璘送至忘川之地,锦璘深望了她一眼,继而便转头离去,正黯然之时,却被泗酆一把拉住。
泗酆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从袖间抽出一个雕花黑盒,笑道:“这个送你。”
锦璘接过木盒,缓缓抚摸着上面繁复精致的花纹,打开盒盖看了那药丸一眼,又将它合上还给泗酆。
“无功不受禄。”
泗酆闻言一怔,然又苦笑道:“你是那样高贵不可攀的公主,普通的盒子怎可与你相配,你看上面的雕花是我亲手为你刻上去的。”
“这不是两讫交易,而是……”
“如果有可能,我们……”
锦璘犹豫了许久,再见泗酆面上那片恳求神色,着实不忍心,才伸手接过木盒,轻声道:“我知道,只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
泗酆见锦璘收下了木盒,终感到些许欣喜,她虽知晓她与锦璘之间情分难以为继,不过,她仍是不自觉的报抱了几分希望。
她哑然一笑,终垂下眼帘,柔声道:“无事,我会等你,我等与天齐寿,难道还等不到那一日么?”
“我妹妹便拜托你了,五日之后,你我在此地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