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市里最繁华的就是这条仿古街,古色古香的房檐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广告招牌,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光从青石板砖上的雨水中反射出来,有点糜烂的暧昧气息。

尹然收起雨伞,临近店铺打烊的时间,路上行人寥寥可数。他转进一个黑漆漆的道子,道子深处是一排待拆迁的旧平房,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男人的说话声。

刚能看到屋子的亮光,一个男人“腾”地从院子上的躺椅上站起来,瞅着他道:“你是谁?来干啥的?”

尹然笑了笑道:“把麦冬叫出来,我有事找他。”

那人警惕地打量他道:“你谁啊,麦哥可没说今天要见客啊。”

尹然叹了口气:“你叫他出来。”

男人被惹毛了,用手搡了他一把,威胁道:“赶快跟老子滚,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吱呀”一声,一扇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提着裤腰带,叼着根烟走了过来,他不耐烦道:“小磊,你在跟谁吵啊?”

那人指着尹然骂道:“来了个找死的,说要找麦哥您。”

麦冬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尹然,心里正狐疑,尹然低头拍着身上的灰,一抬头,便和麦冬打了个照面。麦冬吓得退了几步,慌忙道:“尹哥?”

尹然微笑道:“麦冬,好久不见了。”

麦冬一锤头打在小弟身上,吼道:“知道是谁吗,眼睛长在屁股上了,快跟尹哥道歉!”

那人一头雾水,只得跟上了发条一样道:“尹哥对不起,对不起,尹哥……”

尹然也不理会,对麦冬道:“找个地方谈谈,我有点事。”

麦冬把尹然请进一个干净的房间,吩咐小弟斟茶倒水,感慨道:“尹哥,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尹然笑道:“不要喊我哥,我比你小得多。你混得不错啊,已经是个小头目了。”

麦冬不好意思道:“还不是因为当年您对我的照顾……”

尹然收敛笑容道:“我是看你家境可怜,有老人孩子照顾,放了你一马,但看样子现在已经开始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想想也是后悔。”

麦冬有点窘迫,为自己辩解道:“我也是跟着别人干,混口饭吃……”

尹然打断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昨天刚来这里,打听了一点情况,你们这儿有几个女孩子明天要送走吧,帮我找一个人。”他取出一张照片,摆在桌子上道:“叫秦燕。”

麦冬看了一眼照片,放低声音道:“有是有,就在这里呢,尹哥是想……”

“我要带她走。”

麦冬为难道:“那不行,这些人都是有数的,我放走一个,洪哥饶不了我的。”

尹然道:“你自有你的办法摆平,再说,你做拉皮条这种缺德事,少害一个人,就是积一份德。”

麦冬不悦道:“您老还在说那些大道理,那是她们自己选的路,撵都撵不走呢,您说的那个叫秦燕的,我可知道,她跟我们一兄弟处对象,自告奋勇要来的,就算我放了她,她也不见得会跟您走。”

尹然道:“你让她男朋友跟她分手,把秦燕人交给我就行了。”

麦冬笑道:“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您老才叫干缺德事呢。”

尹然冷笑道:“叫自己女人去卖淫的男人,不跟着他也罢。”

麦冬讪讪道:“尹哥,这事我给你办了,我可是担着风险的,以前我欠你的,就算两讫了。”

尹然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道子口,点了支烟,过了半个钟头,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我不回去,不回去!”一个男人道:“赶快走!别磨磨唧唧的!”

尹然一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短皮外套和黑丝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拉扯着出来了,那男人甩了她一巴掌道:“麦哥让我跟你分手,你跟你的新相好赶快给老子滚!”

女人捂着脸骂道:“你个王八蛋,敢打我!当初让老娘赚钱养你,现在又嫌弃我了,我真是瞎了眼跟了你!”说着就扑上去一阵猛掐。

男人将她一把推到地上,嘴里咧咧骂道:“神经病!”嫌弃似地走进道子了。

尹然将她扶起来,道:“好了,秦燕,跟我回家去吧。”

秦燕这才将注意力转到这个“新相好”上,她从上到下瞅了他一番,笑道:“还是个帅哥,你说,你看上我哪了?”

尹然皱着眉头道:“我带你回家,你离家出走一个月,家里人很着急。”

秦燕取出一根烟,划了一根火柴,熟练地叼在嘴边,抽了两口道:“我不回去。”

尹然道:“你爷爷快死了,想见你一面。”

两人走在寂静的夜色中,见秦燕许久没有说话,他瞥了一眼,见她的眼泪染花了烟熏妆,黑乌乌的一两团在脸上,目光中流露出疲惫无力的空虚,尹然才意识到,她不过是个20岁正当年的少女。

她懒洋洋道:“我们现在去哪?”尹然打开车门,道:“我们走夜路,明天早上就能到你家了。”

几个小时的车程,尹然只在服务区停了一次,秦燕一直在副驾驶座上昏昏睡着。天刚擦亮,两人已经到了村头,这里显然也下过雨,地面泥泞,他们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一家农户走去,走到窗户旁,看见堂屋里有人影晃动,是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尹然按住秦燕,两人等了一会儿,见警察出来了,一个女的埋怨道:“什么破路破天气,我们来这么远一趟,什么都问不出来。”男的道:“老头子的孙女不见了,报了案又找不到,心里着急得很,哪还会跟我们好好说,再说都过了二十几年的事情了,他不记得也很正常。”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待背影消失在村路的尽头,尹然敲了敲门,一个中年妇女一脸烦腻地开了门:“你们怎么又来了!”但见是一个陌生人,愣了一下,道:“你是谁?”

秦燕从尹然身后钻了出来,带点委屈,又桀骜地喊了一声“妈”,妇人一下子失声痛哭起来,将她一把搂在怀里,鼻涕眼泪都蹭在了女儿的衣服上。听到响动,家里人也出来了,秦老头看到孙女,也不住老泪横流,秦燕见老人安好,瞪了一眼尹然,径直翻冰箱找吃的去了,秦老头忙道:“快给小燕做点好吃的,快去啊!”妇人连声答应着跑进了厨房。秦燕的父亲才注意到尹然,忙请他上座,又问了些具体情况,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尹然道:“不瞒你们,我们非亲非故,我愿意帮这个忙,也是为了自己。”

男人与父亲对望了一眼,道:“你救了我女儿,是我们一家的恩人,要多少钱你说个数,能给我们就尽量满足。”

尹然摇头道:“不是钱的事,是一些话想问问秦大爷。”

秦老头诧异道:“问我?”

尹然道:“是的,刚才有两个警察来过了,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秦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神有一丝闪烁,终于像下了决心一样开口道:“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县城火葬场的遗体美容师,你说的那个王教授,我知道,那天晚上他带着一具女尸来,要求火葬。”

老人咳了两声道:“证件都齐全,我们就受理了。”他抬头望了望尹然,接着说道:“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拨警察来问了,我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但我们当初有约定,所以我一直替他隐瞒着,说我不记得有个什么王教授,也坚持自己工作的时候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入殓房。”

尹然道:“那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您还记得吗?”

老人叹了口气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生燕儿违反了计划生育,村支书带人要钱抢东西,我们眼看就过不下去了,王教授给了我们十万救命钱……”

男人瞪圆了眼:“爸,那钱是别人给的?”

老人愁眉道:“是的,所以我欠了他个大人情,没想到今天,唉……”

尹然道:“秦大爷,您放心,您就算说了,也不会给王教授带来损失,请相信我。”

秦老头点头道:“那是个老太太的尸体,八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不错,依稀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按流程,尸体一般是一到两天后才能火葬,但他很着急,给了钱打点,说必须要第二天就火葬。我是当晚的美容师,正要去工作时,他叫住我说,想给尸体做个小手术,让我去帮忙。我一开始不同意,因为殓房是禁止外人进入的,但他立刻给我开了张十万的支票,我也就妥协了,但没想到他那个手术竟然是……是……”

尹然着急道:“是什么?”

秦老头眯着眼,吐了口烟圈,悠悠道:“是剥皮。”

男人惊愕道:“剥皮?把老太太的皮剥了?这个什么教授是个变态吧。”

尹然静静听着,秦老头摇头道:“很儒雅的一个人,大概这个老太太是他什么至亲,他想留个念想吧。”

尹然道:“后来呢?”

秦老头又叹了口气道:“那晚真是噩梦一样啊,我虽然给无数的死人化过妆,也没见过这么血淋淋剥皮的场景,他技术不错,我想应该是法医出生的吧,而且又耐心又细致,至到天蒙蒙亮才把整张人皮剥了下来。”

尹然疑惑道:“整张人皮?”

秦老头道:“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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