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的大地一片狼藉。
若是从高出俯瞰,定会发现这大地之上,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一般的难民。
他们的面色枯黄,神情极为狼狈,如同失了灵魂一般,行走在西凉的路上。
苏长安灌下一口清水,他的喉结一阵蠕动,约莫是因为喝得太过着急的缘故,清水顺着他已经破皮的嘴角不住的淌下。
待到饮足了清水,苏长安随意用袖口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水渍,而后眺望向后方。
他们已经走了九天。
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赶路。
可西岭关依然距离他们尚有百余里之遥,裹挟着难民的他们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若是放到寻常,大军舍命奔走,按理说五日之前便应是到了西岭。
“长安,蛮军又来骚扰了。”这时,穆归云手执着他那把猩红色的长枪走了上来,朝着苏长安说道。他脸色也满是倦意,周身的甲胄之上更满是伤痕,他有些怒意的嘟哝道:“这些蛮军着实可恶,只想着骚扰我们,一旦出击,便又遁去,就如那苍蝇一般,令人厌恶。”
拓跋元武的大军其实在第二日便追上了苏长安诸人,但或许是之前北通玄与徐让的事情让他连续损失了两位星殒。这位蛮王也变得谨慎了起来,即使拥有数十倍于西凉的军力,他也不再一味的强行出击,反而是派出一小撮一小撮的部队不断的骚扰前行的队伍。
一旦苏长安等人出击,他们便远遁千里,若是梧桐等星殒出手,他们那方的星殒也会同时出手挡下梧桐等人的杀招,给自己的队伍争取撤退的时间。
一连七日下来,虽然并没有对苏长安的队伍造成太大的实质性的伤害,可却让大军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几乎连休息也不得安生。
苏长安依旧隐隐感觉到,这大军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士卒们的脸上皆是满满的疲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一旁的红玉走了上来,在苏长安的耳畔感叹道:“拓跋元武明显是想拖垮我们,再寻机会一举击破!”
苏长安闻言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认同了红玉的话。
如今整个军队士气极为低迷,而拓跋元武自然也会放任他们这般轻易的回到中原,想来在不久之后便会大军奇袭,将他们一网打尽。
梧桐诸人,也大抵明白此刻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是关系到这一次逃亡能否成功的关键,因此都在这时凑了上来,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苏长安的身上。
北通玄死后,苏长安便在诸人的默许下接任了这大军统帅之位,因此在这关乎存亡的时刻,诸人都等待着苏长安能够给出一些足以扭转战局的主意。
苏长安在诸人的注视之下,微微沉吟之后,忽的抬起头看向红玉,问道:“长雪姐姐情况如何?”
在北通玄死后的第二日,那把十方神剑忽的破空而来,直直的落在了司马长雪的身前,一道传承星灵自剑身涌出,没入司马长雪的体内,而那时司马长雪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直到现在也未有醒来。
苏长安曾经听人提起过,有人遮蔽了天机,要七星寻不到他们的传人,而十方神剑的忽然归来,甚至还带着一颗玉衡一脉的传承星灵,这让苏长安大抵猜到了些什么,可是如今的形势如此危机,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细究些什么。
此刻问起倒是有些突兀,但红玉在微微一愣之后,还是如实说道:“无碍,她与那星灵的融合还算顺利,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唔。”苏长安闻言微微颔首。
自从徐让与北通玄死后,苏长安的话便少了许多。
他的整个人,都好像变了一般,变得沉着,冷静,却又近乎无情。
“去,通知前军加快催赶难民的速度,最后这一百里,一日之内必须赶到!”苏长安这般说道。
此言一出,诸人哗然,就连一向对于苏长安信任有加的梧桐、穆归云等人也是脸色一变。
此刻大军离西岭尚有百里之遥,若是放在平时,这些百姓们稍加驱赶,日行百里虽然困难,但也绝非不可能的事。可是,经过这数日的跋涉,加之蛮军几乎未有停歇的骚扰,这样的疲惫之师,想要在一日之内赶到西凉,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强人所难。
况且,拓跋元武的意图也很明显,他显
然是想在这最后的一百里中发动突袭将这仅余的残兵败将一网打尽。
他岂会就坐视他们安然走到西岭关?
苏长安若是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那岂不意味着,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只会一步又一步的走向死亡。
但苏长安对于这些将士们脸上的怀疑与不安却犹若熟视无睹,他甚至没有半点询问在场任何一个人的意思。只是在见这些士卒半晌未有行使他的军令的情况下,眉宇间涌出一股浓烈的煞气。
“怎么了?还不快去!”他发出一声暴喝,眸子中竟然有杀机涌现。。
以他的修为所激发出的杀意,自然不是这些寻常士卒所可以抵挡的,那些方才还颇为迟疑的士卒们纷纷一愣,最后终于抵不过心底对于此刻苏长安的畏惧,极不情愿的开始去往前方传达苏长安的命令。
做完了这些,苏长安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愣神之中的梧桐等人,他并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转头走入了身前的马车之中。
诸人对此面面相觑,自从北通玄与徐让死后,苏长安的状态便有了些异样。
他们虽然有所察觉,但都暗以为是连番的打击让苏长安变得沉默,因此并未有细想。
可今日苏长安所表现出来的变化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在心底,他们都不由得暗暗担心起来。
可是终究没有人敢上前再说些什么,即使作为她师娘的梧桐此刻也沉默了下来,他们选择了妥协,任由大军驱赶着已经疲惫不堪的难民们再次朝着西岭关方向奔走。
越来越多百姓难以适应如此高强度的行走,他们渐渐落在了部队的后方,苦苦呻吟,希望这只曾经护佑过他们的军队能够停下他们的步伐,救一救他们。
可这支军队却没有任何人敢于停下,因为苏长安已经下了军令——落队者弃,救助者,以违军令处置!
这般铁血与无情的命令渐渐引起了士卒们的不满。
一股怨气在这大军之中弥漫,已经到了随时都可能爆发的地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