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几天终于停了,炸堤之前大堤仍旧破了个口子好在堵住之后及时泄了洪这才没酿成大祸。
薛明睿这一次是立了大功,不但稳住了灾情还揭出了工部贪墨案,这个冷面侯爷真不容人轻视。
他以前并不在意,现在才发现武穆侯薛明睿真是让人难以看透。
赵宣桓看了一会儿书,站起身走到窗前,这段时间养病在家,他很少离开书房,父亲、母亲叫他去商量淑华的事,岳母让人捎信过来,要家里想办法上下疏通一下,早日以嗣子为由提了他二等侍卫,淑华的牌位上也能好看一些,至少能写恭人。
说到淑华的死,父亲、母亲脸上都没有半点的异样,只是母亲说起八姑奶奶武穆侯夫人的事,父亲才算有点动容,“我去想想办法。
回到房里,他叫来的婆子道:“陶家来人看大奶奶之前,是因为武穆侯夫人下帖子请了之前给大奶奶看病的郎中。”
如果武穆侯夫人不清郎中过来,陶家是不是一直都不会知道淑华的病情?为什么会这样?他一直尊敬、信任的父母亲全都在他眼皮底下……
那婆子道:“大爷还是不要多想,大奶奶的病大家都看着的,确实是病的严重,不然也不会有今时今日。”
赵宣桓不集意想太多。
那婆子出去,一会儿罗贵悄悄进来道:“人都领来了,大爷自己问吧!”
赵宣桓看看罗贵,“找好由头了吗?”
罗贵笑着躬身,“您放心吧!陶家七姨娘心善早就将她们一家放出去,如今在外面买几亩地耕种过活,我跟府里管事的说,府里有几间漏雨的房子要修修,趁着雨停了临时找来几个短工”我领了她男人去前面修屋顶,让她过来回话……”
赵宣桓点点头,“让人进来,你先下去吧”不准让其他人知晓……”
罗妾忙道:“小的一定安排妥当……”
罗贵出去,不一会儿刘二的媳妇被带进屋。
刘二媳妇上前给赵宣桓行了礼,急忙道:“我们一家现在只是庄稼人,没……”
赵宣桓道:“也不是要问你别的,你之前给陶家八小姐做过……”
刘二媳妇听是问这个,才松了口气,“是陶家行八的小姐……”
赵宣桓冷冷地道:“我只问你”你如实说了,我便给了你赏钱,否则……出去乱说,我总能找到你们。”
刘二媳妇连忙道:“世子爷问什么,我不敢隐瞒”更不敢出去乱说。”
赵宣桓道:“你一直给陶八小姐做?”
刘二媳妇道:“也不是,之前是我家的二婶子,后来二婶子走不开,就领我上了门,这才……”看世子爷似是对她说的话感兴趣,刘二媳妇也不敢怠慢径直说了下去,“七姨娘人善对人也好”我就一直留下来照顾八小姐,八小姐长得粉雕玉琢的极为漂亮,只可惜天生有些不好的,说话、走路都要晚一些,平日里从不爱与人说话,姨娘找来师傅和女先生教小姐学女红、读书”结果都是一概不会的,长到十来岁走路还要看着生怕出什么闪失,可即便是这样还是不免磕磕碰碰,一次从炕上掉下来摔了膝盖,另一次是头磕在了假山上”磕破头那次,将家里人都吓坏了,找了郎中过来,郎中也说流血太多恐是不大好了,连老爷都被叫了回来”后来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又发起烧来,我们都以为这八小姐是凶险了,没成想过了好几天八小姐却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养了几个月的病,八小姐才开口说话,整个人倒比以前不一样了……”
赵宣桓转头看过责,“怎么不一样了?”
刘二媳妇道:“说话十分流利了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人也……就是伶俐了,不只是伶俐……就是像大家闺秀的样子,我也说不好,反正是极好的,七姨娘高兴的不得了,只说这一摔反倒是摔开了窍,在以后不论是请了什么师傅来教八小姐,都是一点就透,学的极快,请来的女先生都整日里夸赞八小姐……”
“我们私下里都说八小姐是厚福之人,果不其然,后来七姨娘没了,八小姐被接回陶家,一年的功夫就嫁了人,如今可是一品诰命夫人……”
赵宣桓静静地听着,“八小姐磕破了头那次是什么时候?”
刘二媳妇听了仔细盘算,“大概是四年多前,雍圣十三年。”
赵宣桓心顿时被牵扯了一下。
雍圣十三年,陶五小姐荣华没了,他奉父母之命娶了陶淑华。
会不会这么巧合?陶八小姐偏是在那年似是变了个人。
赵宣桓拿了五两银子给刘二媳妇,那刘二媳妇没想到竟然说上这样一通话就能拿到这么多的赏钱,急忙千恩万谢,再三地说,“世子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不会乱说。”
刘二媳妇走了,赵宣桓重新坐下来,半晌他嘴角一动,他是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单凭下人一句话他不能断定什么。
可是有很多事……
第一次见陶八小姐的时候,八小姐的目光让他十分的熟悉,还有陶八小姐穿的那身衣裙,若是真有鬼神之说,为什么她回来了却不来找他?她明明有机会向他说……“…………
她是怪他没有信守诺言娶了她姐姐?
赵宣桓转身进套间里换了衣服,将丫鬟叫来道:“去跟夫人说一声,我要出去走走……”
那丫鬟忙应承了。
赵宣桓刚走了不远,遇见常宁伯二爷任延为从茶寮里出来,任延为忙辞别了朋友上前与赵宣桓说话,“世子今日看起来好多了……”
赵宣桓点点头,“任兄怎么在这边?”
任延为笑道:“雨停了出来与师兄弟们谈谈文……”说着扬扬眉毛嘴唇一抿顿时有几分的书卷气,顿了顿又问赵宣桓,“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赵宣桓道:“只是随便走走……”
任延为一脸欣喜,“那正好了,我要去前面看看家里施米的情形,世子若是没事就与我一路如何?”
赵宣桓和任延为边向前走,赵宣桓道:“这次施米只有任兄家里和武穆侯家里最为及时周到……”
任延为笑道:“说来惭愧,我也没帮上忙都是家里四妹妹一手操办的……”
任家施米的棚子果然搭的最是大,怪不得最近传言都说常宁伯家财大气粗,将京里的米粮都买了来,还有人说常宁伯家完全为了博个好名声。
任延为道:“世子看了别见笑,我妹妹从来没做过这等事”难免会有纰漏……”
任家这般炫耀连任延为都觉得不妥。
任延为指指前面不远处,“薛家施米的棚子就正好,听说是武穆侯夫人一手操办的。”
别人都买不到米粮,偏她能买到,做事又都做到恰到好处,薛明睿在外,她在内操持,真是让人……赵宣桓猛然之间打住,不再往下想若果然是她,果然有这样的天眷,他应该高兴,至少能放下心里的包袱,赵宣桓转过头,猛然发现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薛家施米棚子前管理的执事急急忙忙地去了马车前。
赵宣桓心里微微一颤。
隔着马车,那管事十分的恭谨,车厢里的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个huā月静好的侧脸和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赵宣桓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任延为开始没发现,转过头来顺着赵宣桓的目光,“可能是武穆侯家的马……”任延为想起这几天家里的事,问了问,“听说武穆侯夫人的娘家也在施米呢,是陶二小姐……”
听得这话,赵宣桓微微皱了皱眉头,任延为不由地一怔。
石传一正在认真地听容华吩咐,“还有几日朝廷就要放赈了,还有多少存粮?”
石传一道:“上次少夫人高价卖了一些,卖了的银子正好购了许多便宜的米粮,肯定是够了……”
容华点点头,现在各地的米粮已经陆续送了来,她一路上看到不少人家在搭施米的棚子……知道米价会跌,却没想到会跌了那么多,从七十文的市价,跌到了二十文,过几日恐怕会更低。
容华的声音不高,又在街面上,石传一仔细地听,生怕听漏了什么,跟车的下人和婆子在看自家的施米棚子,还有棚子周围的灾民,正在怜悯间,忽然听到“啪”地一声,停着的马顿时受了惊吓,抬起马蹄就向前走去,石传一喊道:“快拉住车,少夫人小心……”
下人和婆子忙反应过来,马夫一手拉住了马,整辆车还是晃了又晃,等到马车稳下来,众人回过头,只看到石传一伸手去抓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却被那孩子张嘴在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石传一吃痛松手,那孩子连忙跑了几步又从身后拿出一块石头来,又向拉车的马丢去。
好在石头被人打落在地。
石传一转头去看,拉着那孩子手的人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袍,一脸的贵气,正不知对方是谁,任延为已经上前道:,“多亏了世子爷。”
容华听得外面的声音,挑起了车厢的帘子。
六七岁的孩子一脸的泥浆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恨意,容华一怔再看向拉着孩子的人,对上那人的眼睛她的视线不由地一缩。
那人目光闪烁,微皱眉头,表情复杂,正仔细地望着她。赵安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