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加洛见了,赶紧拉北义跪了下来,北义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他跪的人就多了,是人他都得跪。

施南德是个机灵的人,见刘典、旅杰忠下跪,知道不是什么小人物,也忙跟着下跪。

苏宁推着何慕枫进来,徐小海及人杰地灵都在院外安静地侯着,何慕枫进院就四处打量一下。

程安一查到那天那个丑丫头是归虏营的,何慕枫说什么也要到归虏营看看,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何慕枫贵为九五之尊,要到亲自到归虏营来看一个前顺的女战俘,这于哪一点都不合典制的。

程安提议是把那个丑丑的女俘着人送来,何慕枫无论如何不肯,一急差点还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只是跌了一跤,又不得不坐回轮椅。

何慕枫生气地拍着轮椅,如果换在以前,只要决定了,夜里就可以去看个究竟,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

圣安离这归虏营有些路程,朝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何慕枫去归虏营的事一直到几日后才成行。

苏宁推着何慕枫来到加洛身边,何慕枫看了一会才道:“你,抬起头来。”

加洛只得抬起头看着何慕枫,何慕枫盯着加洛看了好一会,忽问:“北方很冷吧!”

加洛点点头,何慕枫笑了一下又问:“本来就畏寒,这么冷的天受得了吗?”

加洛刚想点头,冷不丁地转醒过来,忙用手比着:“奴婢不知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何慕枫盯着加洛看了了好一会才转过身问:“你们都起来吧,刘典,你带四爷四处瞧瞧。”

“是!”刘典和旅杰忠都听出来何慕枫不想让人知道身份忙爬起来。

加洛伸手抹抹汗,虽很难过,但好歹过了一关,她的汗是流完了,刘典可心慌着,他瘸着一条腿推着何慕枫到归虏营里转悠,又一时不知何慕枫想瞧什么,何慕枫怎么会亲临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走到归虏营后面的山上,整个归虏营一览无余,何慕枫是穿着皮裘坐在瑟瑟北风中,刘典可就苦了,仅一件棉袍子站在雪地里,一条脚还痛。

何慕枫好一会才转过头看着刘典道:“刘典,朕问你。”

刘典忙跪下,何慕枫便问:“治国要治到何种境界才叫最高境界。”

刘典犹豫了一下才说:“四海升平、海清河宴、国富民安!”

“这些陈词老调,朕听得多了,讲具体点!”

“为民安其居乐其业,为官忠其君爱其民。”

“又是些陈词滥调。”

“皇上,耕者有其田,官者爱其民,怎么是陈词滥调?”

何慕枫微皱一下眉忽岔了话:“那个挺丑的女孩子,是归虏营的?”

“是,皇上!”刘典不明白何慕枫怎么又转到这上,何慕枫轻轻打开扇子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哑巴!”

“她不会讲话?”

“臣只听她叫过没听她说过话。”刘典愣愣地看着何慕枫,何慕枫合上扇子示意回了。

吴功如、宋边只知道来了个大人物,忙往刘典这边来看,何慕枫的车辇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宋边狐疑地看着刘典:“那个四爷是什么人?”

刘典用手指竖在嘴边故意很神秘地道:“这个四爷可不许讲,所以典也不敢讲。”

宋边一看刘典就知道他是故弄玄虚,瞅瞅北义,北义赶紧往加洛身后躲。

吴功如就根本不相信来了个大人物,干脆拉着刘典把退亲的事提了,刘典也很爽快,立马同意了,那吴功如才把一颗心放进了肚里。

加洛裹着狼皮有点失落地回到屋里,爬到炕上蜷着再也没动,反正有北义,她可以心安理得沉浸到自己的伤悲中去。

没过几日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早,刘典冻得瑟瑟发抖,正在院里犹豫要不要洗脸的时候,听到院外有响声,抬头却见苏宁推着何慕枫推门进来了。

刘典有些紧张地看着何慕枫,不明白刚走不过两天的何慕枫怎么又来了,怎么突然重视起这个归虏营来。

何慕枫示意不必行礼,刘典就呆呆站着,却见何慕枫突然扶着轮椅就站了起来,然后有些不灵活地走进了自己那间有点漏风的房间。

北义刚生上火,屋里并不暖和,加洛裹着白狼皮正用嘶哑的声音一个劲叫着:“北义,快点,好冷!”那声音不连贯又难听之极,勉强可以听明白,这么叫让爱说爱叫的加洛非常痛苦,哼了几声却看见何慕枫进来了,吓了一大跳。

何慕枫打量着屋子,忽对院里的刘典道:“刘典,四爷这里有几只好参,留着用吧!”

刘典又一头雾水,何慕枫一直比较厌恶他,怎么突然想着给他什么好参,似乎对他也太大方了,那徐小海已经捧着盒子进来了。

雕着花纹镶着金边的檀香木盒子放在屋中唯一破杂木头拼做的,还有些油污的饭桌上,更衬得那只盒子珠光宝气了,也更显得那张饭桌丑陋了,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刘典赶紧道谢,徐小海忙把饭桌边的一张长凳用袖子擦了擦,和苏宁一起扶何慕枫坐下。

刘典紧张,加洛更紧张,一时屋子安静得掉针都听得见,本生不大的屋子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显得更加拥挤,再加上何慕枫在这里,北义的火还没生好,加洛已经出汗了。

何慕枫坐下才慢慢打开扇子对苏宁、徐小海挥挥手,苏宁、徐小海忙退了出去,何慕枫冲刘典笑了一下道:“刘典坐呀,吃过早饭没?”

“下官通常不吃早饭。”刘典没敢坐小心地回话,何慕枫愣了一下,刘典又道,“一天吃两顿省事,还有,四爷,这好的参…,下官实在用不上。”

“收着吧,要是有什么气虚体寒之类的,用着挺好的。”何慕枫转过头对加洛道,“小哑巴,过来!”

加洛没过去,反把身子往里缩了一下,何慕枫便撑起身想站起来,苏宁和徐小海见了赶紧进来把他扶到炕边重新坐了下又退了出去,加洛又闻到那股熟悉的醺衣香味,不过此时对她来讲只是一种折磨。

何慕枫坐下才温和地问:“你叫小哑巴?”

加洛点点头,何慕枫又温和地问“你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加洛只得伸手比划着,刘典便在一旁边看边回话:“去年。”

“从哪儿来的。”

“素节岛!”刘典脱口而出,加洛本还想撒个谎,可转念一想讲自己是从别的地方来的,那不是欲盖弥彰吗,何慕枫只需要找宋边来问问,什么就知道了,自己反是弄巧成拙,而且以何慕枫的性格,怕早就弄清楚自己是从哪来的,说不准有些比自己还清楚,在素节岛,她基本都病着、昏着,很多时候怎么过的自己都不是太清醒,怎么到这里,也是懵懵的。

何慕枫眼睛转到加洛的手上,加洛下意识地把自己那双尽是冻伤的手收回来往袖里拢着,却听何慕枫问:“怎么冻成这样,徐小海!”

徐小海应着赶紧跑进来,何慕枫便道:“拿几盒好的冻伤药给这丫头用,还有那些上等的獾子油也拿几瓶来。”何慕枫说着忽伸手抓住加洛的右手,加洛冰凉的手一下落到何慕枫温和的手中,自己满是冻疮的手,落在何慕枫青玉般的手中,更显得丑陋不堪。

加洛不好意思,弯下手指想收回手,何慕枫却一伸手捋开加洛破破的衣袖,看到加洛腕上那支石头般的镯子愣住了。

加洛才意识到何慕枫可不是在跟她调情,他在找那只五彩镯子,更想把手收回来,何慕枫却紧握着不放。

“是!”徐小海应着有些狐疑地看着苏宁应着退了下去。

只听何慕枫喃喃地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说完放开手,却又不死心重新抓回加洛的手又看了一会,才失望地放开了。

加洛心酸、难受,却不敢出声音,她只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哭出来,自己比什么时候都想扑到何慕枫怀里把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向他一一哭诉,可她最不可能做的也是这样的事,而且还怕出声多了,让何慕枫认出来。

何慕枫看着加洛,好一会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怕是恼着我呢!”说完又唤,“刘典呀。”

刘典已站在门口,早被何慕枫弄懵了,一听叫他就有点神经质,只得趋步上前等候何慕枫随时发问。

何慕枫终于不在看加洛的手镯,饶有兴趣地问:“中午吃什么?”

刘典是个不讲究吃穿的人,平日有得吃就行,从来就是加洛与北义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从不挑剔,并不知道中午吃什么看向北义,北义哪敢做主就转向加洛,加洛见看自己,忙瞪回去意思是:“你看我做什么?”

北义还是看着加洛,加洛便比划:“红薯粥!”

“没有红薯了。”北义打着颤有点不知所措地说,加洛一眼看到地上有红薯叶,便指着那叶子,北义一下明白过来:“红薯叶?有!”

“红薯叶粥!”加洛指着那红薯叶,告诉刘典,刘典有点诧异,平日吃这个不觉得,但何慕枫可是皇上,有几分犹豫、试探地问:“四爷,只有红薯叶粥,怎么样?”说完又有些怕何慕枫认为自己太过于矫情了,以他的俸禄养活三个人虽不至于大鱼大肉,但好歹也不会是红薯叶粥,显然那小哑巴是有意的,没想到何慕枫点点头道:“挺好!”

何慕枫干脆让徐小海把靴子脱了,坐到炕上,看样子对吃红薯叶粥非常感兴趣。

炕还没烧热,何慕枫看着站在一边的刘典,拍拍炕示意他坐炕上。

刘典只得半个**在炕沿边上坐了下来,才想到更难堪的事情:难道就让皇上这么坐着等一个时辰吃红薯叶粥。

加洛却不管这些了,想着自己弄红薯叶粥多少有点不合适,只得把身子往里缩了缩。

何慕枫忽又问:“刘典你会不会下棋?”

刘典赶紧起身回话:“回四爷,刘典会而不精!”

何慕枫点了一下头,示意徐小海把围棋拿来,上好的黄梨木棋盘,所有的棋子都是水晶制的,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刚开始刘典还有些拘束,怕何慕枫的棋艺不怎么样,自己真下赢了他,他下不了台面可如何是好,就如写字,明明何慕枫的瘦金体字比起无节侯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居然被那此善于拍马屁的人传得与自己的隶书并驾齐驱,刘典后来再不给人提字了,一是怕何慕枫憎他名号排了前面,二是认为何慕枫的字实在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

下了半盏茶的功夫,刘典才发现何慕枫的棋下得霸气、凌厉、并且征伐杀异、调兵布局、心思奇巧,不仅不差,在棋上的修为远比他那手字的修为不知高了多少,而且好象自己还不一定是他对手,便收敛心神,下得仔细起来。

刘典属于好静沉稳、心思缜密型,是非常适合下围棋的人,在何慕枫面前装谦逊,平日却极是自负的。

何慕枫更是自负到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地步,没想到遇到刘典这种高手,心中大喜,由开始的找个话题为目的,变成了真正的博奕。

炕渐渐热了起来,何慕枫有些热了,吩咐徐小海把貂皮大氅脱了下来,看了加洛一眼,就示意徐小海递给加洛。

加洛没敢伸手,徐小海是何慕枫肚里的蛔虫,见加洛不接,赶紧把大氅披加洛身上。

半个时辰不到,刘典开始一个劲地抹汗,加洛从棋盘上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利,她的棋艺实在连平平的修为都没有,又过了半个时辰,忽然刘典放下棋子道:“四爷,下官输了。”

何慕枫放下手中拈着的棋子笑了一下道:“怎么就认输了,不过,你下得已经不错了,只是不常下的缘故。”

正说着,徐小海送来了冻伤药和獾子油,北义也起身怯怯地道:“刘大人,粥做好了!”

刘典看了何慕枫一眼,何慕枫点了一下头,北义忙把盛好粥端上来递给刘典,刘典赶紧递给何慕枫,徐小海要拿了银针来试,何慕枫摆摆手道:“不用了。”

徐小海哪肯,坚持要试,何慕枫瞪了他一眼,徐小海只得收了银针退到一边。

北义从刘典的态度上到底看出这个四爷不是一般的人,凑出一些日常的吃食一碟盐煮青豆,一碟盐淹黄瓜,一盘子玉米面馍馍。

何慕枫看了北义一眼由衷地叹道:“刘典,你这里还真藏龙卧虎的,连个煮饭的都生得这么俊俏。”

刘典瞄了一眼北义,这小子是长得比女人还好看些,本来自己在何慕枫眼里就不堪,中不介意在何慕枫眼里再多些污迹,还是有些没底气地道:“看他有几分机灵,又缺人手做饭,所以就讨来了。”

何慕枫没再追问下去把目光转到加洛身上,加洛早就饿了,但在人世绕了这么大一圈,毕竟明白什么叫尊卑之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坐在这里已经儹越了,同桌吃饭那就不是儹越的问题了,心里正后悔刚才没趁两人下棋的时候找机会溜下炕去,这会也好和北义分亨红薯叶粥呀。

加洛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见何慕枫拿着筷子夹了一粒青豆,青玉般的手指,长而有力,手掌还很温和,加洛有些出神地盯着,甚至感觉到了那手温。

刘典咳了一声,加洛忙收回眼神,却听何慕枫问:“刘典,这个也是讨要来的。”

刘典见何慕枫用筷子指着加洛,连忙应着:“是,先讨个干活的,没想到这个身体不怎么好,又没想退回去。”

“都怎么个不好法?”

何慕枫虽没看自己,加洛却觉得自己被何慕枫看得千穿万穿的,刘典便道:“体虚畏寒,耳鸣盗汗,血弱头晕。”

加洛听到何慕枫笑了一声道:“体虚畏寒,挺娇贵的身子骨,你在素节做什么?”

加洛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何慕枫是在问自己,忙小心地比划,刘典看着她的手势小心地回话:“做奴婢的事情。”

“做奴婢的哪些事?”

“都是些肮脏繁琐的下人的事。”刘典看了好一会才明白。

何慕枫喝了一口粥放下碗道:“小海,回了吧!”

徐小海忙趋身跪下给何慕枫穿好靴子,然后伸手去扶何慕枫,何慕枫摆摆手便起身走了出去,门一开,一股寒气直扑进来。

加洛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徐小海忙拿了皮氅追了出去,另有内侍进来收了围棋,却听何慕枫道:“棋就留给刘典了,皮氅就留给那个小哑巴!”

何慕枫走后,加洛又犯病了,她的梦里全是大姑姑,大姑姑浑身都是血恶狠狠地看着她,似乎在骂她又似乎在卑视她,还有施素素腰间系着一条绿腰带在笑,没一会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

加洛只觉得全身好冷,象冻在冰窑里一般。

刘典见加洛高热不退,只得托旅杰忠在城里寻了个有些交情的老郎中来。

老郎中下了几剂猛药,加洛退热后,也折腾得只剩半口气了,那老郎中又等加洛退热后用了何慕枫送来的参,那是三枝成了人形的形,按老郎中的话,就是死人都能活,何况加洛还有半口气,只是注意东西必须得退了热才可以用。

到了十二月,天更冷了,到了年尾,加洛看见吴功如那院子忙碌起来,几个小丫头每天忙着扫尘、除污、剪窗花,还有两个老婆子在腌制了腊肉、腊鱼、干菜,看样子,吴功如是南方人的习俗,加洛很羡慕在看着,现在知道自己在“云涯宫”过的日子很多都是北方人的习俗。

加洛听北义讲吴家在备看货,加洛才想到自己在这世上只过过一次年,虽然自己不太喜欢过年,那年的端康王府可是张灯结彩,用尽人间繁华,在这归虏营中刘典的屋子看不到一点过年的气氛,每天该做事还得做事。

不知何故,刘典要进城里去一趟,加洛身体好些,在屋里自是待不住,一听刘典要进城,便嚷着要一起去,刘典拗不过她,只得带着一起进城。

圣安城张灯结彩,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家家都在购买、添置年货,已经有些过节的气氛了,时不时还有几个顽童零星地放着鞭炮,加洛吓得总往刘典身后躲,她是喜欢放鞭又怕放鞭。

马车七拐八转地来到刘典要找的叶府,这叶府在西街,显然不是太穷的人家,刘典在门口递上拜贴。

看门的狐疑地看了刘典一会,才反身进去了。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把加洛冻得双腿打抖的时候,终于等到那人出来对刘典冷冷地道:“你们从侧门进去。”

加洛见刘典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忙跳下来比划问要不要她去侍候,刘典虽呆也是聪明人自是明白加洛的意思:“不去侍候,要你干什么?”

刘典气冲冲从侧门进去,加洛也忙跟着进去了。

一进门,便是一溜开阔的院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走了过来,这婆子长得不怎么好,腊黄的脸却偏涂着红艳的嘴唇,两个高耸的颧骨上还打着几圈红色的胭脂,一见两人撇了一下嘴,眼里分明是不屑地地里:“小心点跟着老身!府大,别走丢了,错了规矩可就是笑话。”

加洛见刘典的眼睛快瞪出来了,但很快又咽了一口口水,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加洛心里想好大气派,难不成跟当年的端康王府有得一比,生怕走丢了,忙也抬腿追上。

也就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那婆子把两人带到后院,到了一面影壁前,婆子又道:“你们且在这里候着,容老身禀过夫人!”

加洛才觉得这座府邸大约还如当年端康王府一所“止园”大,应该没那婆子说的那可怕,听到又得等,不是刘典的脸色不好看,便连自己也开始有了怨气,什么样的人家,摆这么大谱,刘典虽是小官,可毕竟是官呀,见刘典都忍着气,自己这个小跟随更得忍着气了。

这次等的时候稍短一点,加洛双腿渐凉时,终于那婆子才传他们两进去,刘典一抬腿,加洛赶紧迈动着已经快僵的又腿追上刘典。

过了影壁,见门前有一个丫头,轻蔑地看着两人,没有伸手掀帘的意思,刘典便自己掀帘进去,加洛赶紧跟着进去,立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里面非常暖和,有两个大的铜火炉,加洛恨不得扑上去抱着,就是飞蛾扑火烫死了也好过冻死。

堂屋没人,两人只好再一次站在那里等着,不过这一次在屋子里还暖和,加洛就没刚才在外面那么着急了,只是加洛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等等到肚子都饿了,才终于听到响动,一个富贵的妇人走了出来,居中坐着,跟了一堆丫环婆子之类的,分两边站好。

刘典见了行了一下拱手礼道:“刘典见过岳母大人。”

加洛才知道刘典来的是他岳母家,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妇人接过茶慢慢地掀开盖子,轻轻用盖子刮着茶水,然后轻吹一下才很标准地用凤凰三点头的姿势喝了一口茶,才道:“刘大人,你这是唱的哪出呀,怎么我家嫁出的晚娘泼出去的水,不明不白地就被你撵回家里来,这算什么?”

“典正是来看她的。”

“看她?养在老身家里算个什么,给你养着,养到几时,替你养的这段时间又怎么算?”

加洛见刘典的手抖了一下,没说话,那妇人得理不饶人地拍着桌子道:“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就没见过还有熊过你的,是不是老身家的闺女没有身家,你家里有长房,什么样的身家,我叶家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泼妇,是个无德泼妇,说撵回来就撵回来,那你这个男人算什么东西,老身也是没见识的人,还真不知那家朝廷命官连纳的妾还要放在娘家!”

刘典知也没有理,只能不说话,任那妇人训斥。

加洛听这贵妇人敢骂长仪是无德泼妇,如果让长仪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心想:如果这个老身碰上那长仪小蛮妇一定有好戏看。

加洛心里正想着两人对骂对打的美妙场景,听到门边有响动,一会见那模样周正的小媳妇怯生生走进来,加洛终知道小媳妇唤做晚娘,贵妇人却说得越来越上瘾,言语更加难听。

刘典听着非常气愤,转身就要走,加洛想叫住,刘典看那晚娘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包好的十两银子塞到晚娘手里,晚娘一下跪在刘典面前哭着道:“老爷,你带晚娘回去吧,晚娘什么都会做,晚娘不怕吃苦!”

刘典伸手扒开晚娘的手道:“我会给你休书的,别外择户好人家吧!”

晚娘如遭雷击,怯生生地看向刘典,见刘典别过头,转过头看贵妇人,贵妇人一副看好戏地冷笑着,晚娘满眼的失望,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加洛见了没想到世上还有比自己更惨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休了,跟自己没明白怎么回事就**真有得一比。不过这晚娘显然没自己那样的脸皮和没心没肺,这样一折腾多半想不开了,非丢了命不可,忙上前冲刘典比了半天意思是道:“连我这么个哑巴您都容得,怎么就容不下这么个漂亮的女人,她可比我会做事多了。”

晚娘虽不明白加洛在比什么,但知道加洛在帮她求情,见了一线希望望,又哭着给加洛磕头,刘典叹了口气,便道:“那就先回去再说吧!”

加洛一听忙扶晚娘示意她快给刘典磕头,晚娘忙磕头道:“谢谢老爷!”

坐首位上那妇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拖着声音道:“刘大人,你就这么想带走了,怕也说不过去吧!”

刘典也冷笑一声道:“岳母大人,当初纳晚娘的时候,该给的都给了,现在岳母大人还要怎么样呢?”

“那这些天在老身家这府上吃,府上住,你就不算了。”

“那岳母说这些天应该怎么算呢?需不需要见官呀?”

“知道你是做大人的,不过就算朝廷命官,也该有王法管吧,在这圣安城,谁家没有一两个亲戚在做官呀!”那妇人的口气也不小,刘典也不口软道:“真不明白我犯了哪条王法,请岳母大人指正。”

两人正拉扯不清,听人报说这家老爷回来了,也就叶晚娘的父亲回来了。

约等了一会,那叶老爷摆足了老爷的架子进来了,听了那贵妇有些夸大刘典失德的说词,板着脸把刘典训了一通,到底同意放人了,那妇人却哼了一声带着一堆丫环婆子走了,那架式分明没把这所谓的叶家老爷放在眼里。

出了叶府,上了马车,马车的位置并不大,刘典坐马夫旁边去了,加洛也不管晚娘明不明白用手比着:“别怕,刘大人是个挺好的人。”

晚娘也没看明白只是忍着泪拼命点点头,加洛知道她心里的凄惶,伸手拍拍晚娘,晚娘终于偎着加洛嘤嘤地哭了起来。

加洛正劝着,却听刘典便问:“小哑巴,你们饿了没,要不要买些年货再回?”

加洛忙拉着晚娘点着头,很高兴,在晚娘身上比来比去,意思是要给你做新衣服。

到了一家卖布料的店面,马车停下来。

加洛看到拐角坐着个蓬头诟面的乞丐,不停地仰着脖子往自己嘴里灌酒,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又不知道熟在哪里,见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两个铜子,便放在乞丐面前,喝得半醉的乞丐眯着眼看着她,加洛忽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能有酒喝的乞丐应该不缺这两个铜子吧,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拿去买糖人吃好了。

晚娘紧跟着加洛,什么也不要,最后都是刘典说了算,刘典给晚娘和加洛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的布料,又给北义买了两块布料,加洛觉得他对北义比对晚娘还好,撇了一下嘴,晚娘捧着她那块布料带着泪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买了布料,刘典寻了个卖吃的地方,本是想包几张饼,在路上吃的,想了想还是进去了,早饿得有些头晕的加洛一见有吃的,那个心里乐得跟开了花一样,觉得刘典可算得上世上最好的人了,做着手势夸着刘典,刘典摇摇头。

一盘卤牛肉,一盘炒鸡蛋,一盘素三样,一大盆子面汤,几个肉包子,加洛只剩下流口水了,晚娘显然也饿了,但还顾及脸面,见加洛动起手的狠劲,犹豫了一下也开始下手了。

加洛吃到七八成饱,才有心顾及周围,她从小长这么大,除了在何慕枫身边的日子,基本都是缺衣少食的,有一次吃饱的机会,她一般是不会浪费的,不过这种机会比较少罢了,抬头一见刘典,正爱怜地看着她与晚娘,然后又轻轻地摇着头。

加洛抬眼望了出去,对面是一家医药铺子,上前写着“三不治医馆”,加洛有些纳闷地看着,心里不免好奇:‘三不治’是个什么意思?

刘典吃东西的速度不快,这倒不是象何慕枫那样是因为出身好,有教养,只是他穷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一天只吃两顿饭,有东西吃的时候,每次都慢慢吃,怕吃太快,没感觉吃过饭,所以同样是挨过饿,他和加洛却有天壤之别,所谓混然天成是贵人,也不知是不是指刘典这样。

刘典听到加洛一直盯着那医篇看便道:“那‘三不治’是没钱不治,病不死不治,治不好不治。”

加洛眼睛瞪得大大的,想当初她给怪物治病和给关笑天治病不是太亏了,没有任何条件要求地就治了,怪说不得自己成不了神医,所谓神医一定有些苛刻条件让人觉得了不起,才“神”吗,但又觉得后面这两条“病不死不治,治不好不治”有些矛盾,但哪矛盾却又一时说不出来,正得愣愣地看着,却又总觉得有些熟识,又说不出熟识在哪里。

却听刘典笑着道:“这可是圣安最有名的医垆了,说那神医有起死回生之术。”

加洛心里一动,收回目光,心里又后悔,当初如果自己治病救人也弄出点条件,挂个什么“十才治医馆”的招牌,说不准现在也吃得好穿得暖的。

三人正吃着,忽听外面一阵打闹,抬头一看,却是刘中与容雨虎那个败家子的家奴撕打得正是厉害。

刘典见了忙放了筷子跑出去叫了一声:“中儿!”

刘中听到叫声回头看了刘典一眼,把抓他的一个家奴猛地推开,抬腿便跑。

刘典见了要追,那容雨虎没打着刘中,带着气举鞭就抽刘典,刘典躲了一下,还是被抽着了头发,一头乌丝随着四散开,加洛才发现刘典虽孱弱了一点,迂腐了一些,模样其实并不丑。

刘典好歹也算得上朝廷命官司,挨了一鞭极为气恼地看向容雨虎,容雨虎却哼地一声带着人扬长而去。

加洛和晚娘忙跑出去,刘典摇摇头说了一句:“家门不幸呀!”

加洛不知道刘典是指容家家门不幸还是指刘家家门不幸,看他迂腐的样子,想笑又不好笑。

一路上刘典自有了心事,闷闷不乐的,晚娘兀自捧着自己那块花布看得乐呵呵的,加洛想大概刘典从没给她买过东西的缘故,心里酸酸的,想到长仪,她不由地替晚娘的前景担忧起来。

回到归虏营,刘典把两块布料递给北义道:“北义,那白的给你,灰色的是给你父亲的,要过年了,找个裁缝量一下做身新衣服吧!”

北义捧着布料,有些不安地道:“刘大人,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加洛想也是怎么使得,刘典除了官服,平日的衣服也都是五成旧的,倒给大家做新衣服,刘典摆摆手,不再说什么话,北义也就不再使不得了,欢欢喜喜给施泰送去了。

加洛听到吴功如那院传来欢声笑语,有些好奇,偷偷跑过去看,却见不知谁讨好吴功如来着,送了一箱衣料,那吴芷兰与几个丫头正在窗户那里兴高采烈地挑着,看来要过年,是不分贫穷、富贵的,穷人一身衣服是过年,富人一箱衣服也是过年,加洛极是不满悻悻地回了房间。

加洛刚一进屋,徐小海就带着十来个内侍,给刘典送来何慕枫的赏赐,除了黄金百两,白银百两,还有两车衣物、酒肉、食物。

刘典打从入朝为官起,何慕枫都没正眼看过他,无任何建树又没有名目忽然给了这么重的赏赐,刘典真的惶恐。

刘典不知所措地谢了恩,徐小海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才带着人走了。

徐小海一走,北义立刻跳过去一看叫道:“刘大人,有肉、有鸡鸭,还有酒!”说完又打开箱子惊叫,“刘大人,竟然还有好此被褥,这褥子是皮,上好的狍子皮和灰鼠皮!”

刘典更惶恐,看平日最喜欢这些黄白之物的加洛恹恹地裹着白狼皮爬到炕上去了,叶晚娘赶紧跟过去问:“小哑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刘典看着在土炕上嗯嗯两声加洛不由得满腹狐疑,何慕枫有可能赏他吗?

刘中吃了容雨虎的亏,心里的恨就不是用语言能形容的,一气往北街自己住的那个狗窝走,快要到时忽听到有哭声,正在想着如何整治容雨虎的刘中寻声一看,一个身子娇小的女孩子扶着墙壁哭得正是厉害,刘中除了对自己那个喜欢结交权贵的兄长刘典不太满意,还是生就了一副侠义心肠,上前道:“谁欺侮你了,告诉中爷,中爷帮你收拾他!”

那个哭得正伤心的女孩子连个伤心的地方都找不到,非常生气,转过头看见眼前一个脑袋被人打破,眼眶还有些流血的青年男子在眼前摆出一副大侠的模样,一下觉得有趣忘了伤心道:“好啊,你自己说的!”

刘中一听不是圣安口音,一边抹着眼眶上的血一边道:“那当然,你在这一带问问,我刘中大爷的大名谁人不知,以后谁要敢欺侮你,你只管报上我的大名,包你没事!”

那个女孩子更觉得有意思了,上前道:“好呀,正好有人欺侮我,你帮我出头!”

“没问题!”刘中一拍胸,跟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便走到刚才被容雨虎打的那条街上,女孩子东找西看的,显然在找人,刘中只得跟在后面,后来终于在一个死胡同里,女孩子指着一个窝在墙喝酒的乞丐道:“就是他,就是他欺侮我。”

刘中一看,不就一乞丐吗,立马走了出来道:“喂,男子汉大丈夫,欺侮一个小女孩算什么英雄?”

关笑天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看了刘中一眼,然后没理转过头,刘中在北街也是有名声的,一见人家不屑理他,上前就要拉关笑天,却一下没拉着还摔了个跟头,把另一边没破的额头也撞破了。

刘中虽没刘典的书读得多,脑子的机灵却不差过刘典,立刻意识到这个人是个高人,只是还没来得及讲上两句奉承话,脖子已经被关笑天掐着,刘中连连大叫:“大侠,饶命呀,饶命!”

带刘中来那小女孩见了笑得花枝乱颤的,刘中才知道自己上当了,那个小女孩分明认识掐他脖子的人,而且还很熟,关笑天一挥手把刘中扔到几丈远的地上才道:“陶然,你够了!”

那叫陶然的女孩子一下跳走来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刘中才知道自己平日那叫闹着玩,这些才是真正的武林大侠,一下爬起来跪到关笑天面前道:“大侠,刘中我平日最敬仰的就是你这等行侠仗义的大侠,您收我做徒弟吧!”

“谁说我是大侠?”关笑天喝完最后一口酒,扔下酒壶便走了,刘中连叫了几声:“大侠!大侠!”哪里还有关笑天的踪迹,非常失望。

刘中生平最瞧不上的人便是刘典,能做一肚子好文章,写得一手好字,不靠溜须拍马,却又一事无成,便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他发了誓绝不做刘典这类人,一心想做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侠,铲除象容雨虎那样恶霸流氓,为百姓除害,眼前这人肯定就是自己心仪的大侠,与大侠失之交臂,实在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关笑天除了没象乞丐一样乞讨,剩下都与乞丐无异了。对于施加洛的死,他一直自责着,问何慕枫,何慕枫除了沉默,不做多的解释,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关笑天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何慕枫离开圣安后,关笑天就天天在圣安的大街上游荡,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自己好象一直都没什么目标,在给何慕枫疗伤时才知道这个端康王居然是武林中久负盛名的“四公子”。这个“四公子”自己就打过很多交道了,除了武功高强,南北都有着他的大商铺,非常的富有,而且神出鬼没,后来被顺查出是大燕的奸细。

“云涯宫”为了抓这个“四公子”用过很方法都让“四公子”逃掉了,连真人面目都不曾见过。“云涯宫”和“异门”是很有渊源的,施苹雨与姬宫就是师姐妹。

关笑天因为加洛救了何慕枫,害死施苹雨,姬宫弄清楚此中曲折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就算武功高强也没必要回去看人脸色或者也叫自投罗网,本以为何慕枫活着回来一定会寻“异门”的晦气,自己到时候再想办法给姬宫一个交待,但没想到何慕枫居然退隐了,退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天下尽知。

关笑天看到陶然就知道姬宫开始在找他,只是陶然都出现了半个多月了,还没见到姬宫的影子,也觉得奇怪,只是关笑天对这些不以为然了,他救人是为了给施加洛一个交待,只是救完了没有了交待的人,这是很他觉得窝心的一件事,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也许会陪着他一世,姬宫真要让他拿个说法,大不了就把这条命陪给她好了。

刘中这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关笑天基本每天都看得见,今天听那丑丫头说他是刘典的弟弟还有些不相信,刘典在圣安还是比较有名气的,闹过不少事了,官做得不大,却绝对算得上是个风雨满城的人物。

关笑天也看见过刘典几次,有点呆气又有点才气的一个人,这两是兄弟,关笑天还真有点怀疑。

这三年,关笑天每天基本都是打上两壶酒,找个地方一坐,便开始一天醉酒生活,他的酒量好,除非是自己想醉。

何慕枫走后,这圣安城每天都有许多事情在产生,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欺欺哄哄,你方唱罢我方登台。关笑天个人认为何慕枫不该走,这里太适合他了,正为何慕枫惋惜的时候,他又回来了,又一通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后,何慕枫居然做了皇帝,看来还是何慕枫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修为才到了最高境界。

关笑天想着就想笑,这做皇帝和做生意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何慕枫的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心肠,即适合做皇帝也适合做生意。

看着手里的两个铜钱,关笑天觉得这个丑丫头还有点意思。

苏宁、徐小海都十分担心,何慕枫的伤势并未完全好,大半夜突然要出城,还要骑马出城,两人又怕冻着又怕伤病再犯又怕出事,除了派几十人随行保护,苏宁带着人杰地灵更是一步不离。

苏宁没想到何慕枫深更半夜固执着要来的地方,居然是刘典住的地方,何人忙伏下身给何慕枫做下马的杌子。

何慕枫的腿脚不灵活,自从遇着这个小哑巴就变得急燥,那天突然站得起来后,一直站不太稳,这次骑马,好几次都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苏宁、徐小海忙连扶带抱地把何慕枫扶下马。

苏宁扶着何慕枫勉强站在雪地里,何慕枫立刻一下指着刘典那院墙,要翻进了院墙,好在那院墙不高,苏宁扶着他没费多大力翻了进去。

院子里飘着一股子烤红薯的香味。

何慕枫从破窗户望进去,见丑丫头、北义正手忙脚乱地从炉灰渣里往外刨红薯,刘典坐在南头炕上看书,丑丫头刨出一个冲刘典招招手吖吖叫两声,刘典忙摆摆手道:“不吃了,不吃了,你们吃好了。”

丑丫头又冲刘典身边正在做针线的一个女子晃晃红薯,

何慕枫才发现屋里又多了一个娇媚的女子,眼睛跳了一下,苏宁也明白何慕枫在指刘典还挺有艳福的,细想也是,除了这哑巴丑点,北义生得俊俏,现在又多个模样姣好的女子。

不过何慕枫几年没有说笑过了,让苏宁一下不适应,不过自从从刘典这里回去过后,何慕枫就渐渐有了笑容,脾气虽燥但发火明显少了。

模样姣好的女子摇摇头,丑丫头分了半个,就全塞在北义手里比着什么。

何慕枫看不懂,很着急,苏宁更看不明白,只能跟着干着急。

北义嗯了一声,忙拿东西包了,开门跑了出去,大约送给什么人去了。

丑丫头才起身拉着那模样姣好的女子指着告诉她要做些什么事,也不管那个女子听不听得懂,一交代完居然厚颜无耻地把那女子往刘典炕上推。

女子一脸娇羞,刘典从书上抬起头赶紧道:“小哑巴,你少胡闹。”

丑丫头忙笑着比了个拜堂入洞房的手势,刘典摇摇头道“你个人小鬼精的东西,你又没拜过天地,入过洞房,讲这样的话也不知道羞。”

刘典一句话,把丑丫头堵得哑口无言,赶紧做手势让刘典讲故事听,刘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唉,你真是个泼皮。”

丑丫头嗷嗷叫了几声,显然是非常不满刘典讲的话,刘典叹口气道:“我的事都是悲伤的事,有什么好讲的?”

丑丫头继续不依不饶地叫,俏女子便去做那堆没做完的事,刘典叹了一口气才道:“后来那篇状元文章流传出来了,状元郎名叫王子正,我就不知道王子正怎么会和我写的文章写得一字不差。”刘典悲哀地摇摇头,丑丫头拿着正要往嘴里递的红薯愣在那里。

何慕枫和苏宁也愣在那里,何慕枫狐疑地看了苏宁一眼,却听刘典又继续道:“那时候还有些义气用事,跑到主监考官府邸大闹,当天夜里有人放了火烧了我们住的破庙,还要杀我和刘中,我和刘中逃命跑散,后来,我昏倒在刘相府前,没想到被早朝的刘相收留了。”刘典讲得淡淡的。

丑丫头一边吹一边剥掉手中那半个红薯的皮,刘典放下书后才道:“也不知刘相看中我哪儿,收我为义子,刘相知道我有弟弟也一并接入府中,在刘相府里是我父亲死后最安静和舒适的生活了,但和我一直少语的弟弟从此和我不是少语,除了吵架,我们兄弟基本不说话,后刘相出资为我在户部赁了一个九品的郎中,你猜我这时碰上了?”

丑丫头咬了一口红薯,做了个手势。

刘典笑了一下道:“我就改了个名字,我岳父大人居然都不记得我模样了,怕当初也没好好看,还有可能就是当时我投奔他的时候,穿得太破旧。”

丑丫头做了个要饭的动作,刘典苦笑了一下道:“我居然还看到了当年出卖我父亲的恩师。”

丑丫头“啊”了一声,刘典非哀地摇摇头道:“你说这个世道叫个什么世道,他在顺朝揭发我的父亲救了大燕的将领,我全家被腰斩于市,父亲的尸体被挂到腐烂,我也没有让他入土为安,他却转身到燕朝做着高官,而且和被我父亲救的岳父大人同朝为官。”

丑丫头有些难受地看着刘典比着:“那你怎么不让你义父帮你?”

刘典又苦笑了一下道:“他的官位也不低,跟我的义父相交也深,而且我一上任,很显然他早就知道我,因为是刘相的门生,他不能明来,就在朝中用尽更种方法诋毁我,刚入官场的我,嫉恶如仇,恨不得立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还没摸清深浅就得罪了安平王,旅杰忠就是永靖七年的状元,是安平王收了徐正义重金,把他给刷了下来,我的遭遇使我最痛恨这种事,可以说听都听不得,想方设法让在外征战的端康王爷知晓,旅杰忠是保住了,从此安平王视我为眼中钉,后来永靖九年,先皇要征地,我又把李苑得罪了,他现在可是国丈啊。”

丑丫头拍着手做个我佩服你的手势,刘典摇摇头道:“那有什么用,我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踩高就低、口蜜腹剑、玩弄权术、落井下石、阴险小人这类的名头。”

丑丫头拍着腿笑,刘典也笑了一下道:“我那恩师非常了得,跟我义父相交不错,跟端康王又是姻亲,那一凡逮到点机会就在我义父和端康王面前讲我的坏话,如果踩高就低、口蜜腹剑、玩弄权术、落井下石、阴险小人是我的真实写照,想他是我恩师,一定比我的造诣高多了。”

丑丫头笑着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刘典苦笑了一下道:“这有什么可伤心的,只恼的是大家都听信这些传言,我的义父不完全信我,对我七分防,三分用;端康王对我就是十分讨厌。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在打南顺的时候办事得力升七品。我终于见着当年的女恩人,做梦也没有想到恩人是如此尊贵,我哪里有机会报答当日救命之恩,只能更加卖力地办事,尽管我恩师拼命诋毁我、害我,大约因为事情办得实在漂亮,还是被慢慢提升到五品,这也算是刘相门生最高的官位了,刘相门生中做得最好的也用了十年才得以升至丛五品,刘相终有些刮目相看,因为官到了五品,我每天必须和岳丈大人、恩师,以及岳丈的王侯女婿同在一殿朝议,这种处境还真有点…有点美妙。”

丑丫头听了刘典的话更伤心了,又用手比着道:“你说你恩师在你幼年的时候出卖你父亲,那时候你那么小,长这么大,他怎么还会认出你。”

“这有什么奇怪的?”刘典叹了一口气说:“我参加科考的时候用的是真名苏进,义父为我捐官时用的是刘典这名,后来我才知道,我恩师就是永靖五年的主监考官,他对苏进这个名字太熟了,自然不会让他混进官场,却不知道刘典与苏进是同一个人,白白便宜了那个王子正,又白白让刘典混进了官场。”

何慕枫感到扶自己的苏宁的手不停地打抖,虽他听得肺都要气炸了,忽感觉苏宁更为异常,似乎身体在打抖,只见刘典喝了口土碗里的水道:“你不知道这时候还发生了一件更让我意想不到的事!”

丑丫头噘着嘴诧异地望着刘典,实在不相信还有什么会有什么比刘典遇到的事更糟,刘典笑了一下道:“不能这样就不让我活了吧,我从不对人讲这些过往,对刘中也没讲过,之所以讲给你听,是让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苦难的,坚强一些,别什么事都搁在心上。”

“那还有什么事让你受不了的,我觉得你应该把世间的坏事都遇完了。”加洛很费劲地比着这句话,刘典也只看明白了一半,憨憨笑笑道:“这也应该算好事吧,因为在户部做官的缘故,我可以查一些早想知道的事。端康王手下有一个与我长兄同名同姓的将领,偷偷去查了那个将领的生辰八字,除了名字相同,生辰与兄长也是同一年,又是南潼长坊人。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经了这么多事,还有可能找到活着的兄长,那种欣喜、激动,你根本不能明白。自从知道他可能是兄长,那年我寻了个机会偷偷跑到南方战场,但没见着,也许他就在军营,不肯见我,也许是下面的人没给通报。你都不知道…那年端康王凯旋回朝时我真是激动,盼到他随端康王回朝,想尽方法找了许多机会想与他一叙都遭到拒绝。”

刘典叹口气道“因为我的名声不济,想想朝堂上的人都鄙夷我,就算真的是兄长,与我相认怕也让他尴尬,但小哑巴,我…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想去找他说句话,知道他活着就是忍不住。”刘典声音哽噎着:“后来我想,我的恩师做着高官,如果让我恩师知道他是我的兄长,对他也不利,我终是放弃了认亲的打算,原本以为自己不济,中儿也有个托付的人…”刘典再叹了一口气,丑丫头一拍炉子被烫了一下忙收手地站起来极诧异地叫了一句:“苏将军——是——你兄长!”她叫得不清楚,但隐隐可以听得出来。

加洛听到这里,想着当年与刘典结伴一起到圣安,刘典对何慕枫大军的那种仰慕,原来刘典当时仰慕的是苏宁,花着一百两银子要看的也是苏宁的风采,而在佳仪公主府,加洛又亲眼目睹苏宁是如何对待刘典的,所以发自内心地叫了起来。

刘典有点做贼心虚地嘘了一下道:“只是同名罢了,恰巧同名罢了!”

何慕枫吓了一大跳,见那丑丫头刚才急得不行,这会又呵呵傻笑,刘典忽挥了一下手对加洛道:“有个算命的讲我命硬,看来是真的,要不我爹娘也不会惨死了,都被我克死的,只这些贵人的命更硬,我就克不死他们!”

何慕枫回过头,苏宁已经忘了扶他,拳头捏得紧紧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打抖,知道刘典所讲一定不是假话,转过头却见丑丫头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刘典苦笑道:“女孩子别说粗话,我也没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你一门一百多人被杀,你就不想报仇。”丑女跳下炕又继续胡乱地比着,刘典好不容易弄懂了才道:“没有哪一天不想,当年端康王在南潼一战,杀了顺三万多人,苏将军把南潼的顺官全部被斩首了,也算报了仇了。”

“那也对哟,如果苏宁真是你兄长,那还真叫报仇了不,还有那个恩师呢。”丑丫头不依不饶地比划着,刘典一下就看明白了便叹口气道:“我自己没本事,只能这么想了,恩师还真不好报仇,我又不能拎着刀子跟他单挑,他要灭我跟捏蚂蚁一般,见着面我还得诚惶诚恐称他为世叔,其实我最想称他为恩师。”

丑丫头听了笑了起来用手又比着道:“怎么你不恨施泰?”

“施泰和我就是各为其主罢了,施泰可惜生在这乱世中,否则就以他的学问,当个宰相都没问题,施泰和他几个不成器的哥哥不太一样,你没读过他写的《云江水利》这本书,云江是燕国最大的一条江,经过云江也因它而得名成为南顺的首府,施泰守着云江用三年时间治水,那云江水利是当今世上最为有效的疏导水利。我去看过,构思巧妙,雨季可以防涝,旱季可以灌溉,这可是利民的大事,圣安也有茂河经过,我在想如果可借鉴施泰治云江的方法,是不是也可以治住茂河,只是茂河在北边,与云江又有许多区别,春季凌汛比云江又头疼。”刘典讲完身世,呆气又上来了,讲到水利上去了,丑丫头便表示这我倒不懂了。

“你一介女子需要懂这些干嘛。”

“不过,你老这么和施泰来来往往的,那宋边、吴功如少不了给你往上报的。”加洛指宋边、吴功如的房间比着,刘典见了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以后还得注意一点,淮明王本就讨厌我,再加上我尚了他心肝宝贝的公主妹妹,就更是恨我了。”

“到时候把你的官帽摘了,再把你另一条腿打断了,我们连烤红薯都没得吃了。”丑丫头恨恨地做了个摘帽,打腿的动作,又拿起还没吃完的烤红薯比着。

刘典连连点头忽狐疑地看着加洛道:“倒也是,小哑巴你真够贪吃的了,跟我当年认识的一个小兄弟真象,不过她死了,想想当初结伴入皇都一幕还沥沥在目。”

丑丫头停止了做动作,刘典叹了口气接着道:“那算我长这么大最舒心的日子了,跟着其中一个兄弟重温了一下当年进皇都参考的感觉,可惜那结伴的两位兄弟都以为我在骗他们,其实我本来也没考上,说是北上考试也不为过,我母亲姓韩,我说我叫韩进更没骗他们,不过,他们不可能再听我解释了,跟你讲这些干什么,可能是你跟我那个小兄弟性格很象吧。”

“我想他们一定会知道你的,就象你心地这么善良。”丑丫头只管比划着直抒胸意,不管刘典明不明白,刘典看了摇摇头道:“怕这世上只有你讲我心地善良,那些人,我人微言轻,弄不动,不过,我倒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一说。”

丑丫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相信,刘典便笑道:“就拿王子正来说吧,他现在过得多痛苦呀,昨日,听唐大人讲皇上让他写了一篇拜祖祭文,他捱了两天交给皇上,被皇上骂一行白鹭上青天,两只黄鹂鸣翠鸟,他居然没听懂,呵呵!”刘典一乐,嘴有些歪,丑丫头皱着眉比着:“那个是什么意思?”

刘典才反应过来道:“骂他离题万里,不知所云,他把春季祭社庙的祭文写成祭祖文了,最后还得由谢林来重写,王子正自从当了这劳子什么状元,没哪天不提心吊胆的,我看还不如我自在。”

丑丫头还是没明白,刘典自顾着乐也懒得费劲给她讲祭祖和祭社庙如何的了。

听完刘典所讲的事,加洛心里并不好受,做梦也没想到刘典是苏宁的弟弟。刘典没提那些人的名字,害得加洛猜过来猜过去,一时也睡不着,便起身想给灶里加点柴禾,发现屋里没柴禾了。

加洛裹着白狼皮走出来抱柴禾,何慕枫正巧站在柴房旁边,连站立不稳,身手肯定不灵活,没想到加洛会出来,一下没避开。

加洛因为冷,出来得急也没想深更半夜院里会有人,差点撞上何慕枫,吓了一大跳,刚想叫却看清楚人,愣在那里,外面白雪皑皑,冷不丁见着何慕枫,疑是鬼魂。

两人一时都愣在那里,好一会何慕枫才伸出手想摸加洛的脸,加洛忙避开,何慕枫讪讪收回手扶着苏宁跃过院墙出去了,苏宁、徐小海出了院子赶紧何慕枫上了马,何慕枫坐在马背上又看了加洛一眼,才终于打马走了。

加洛清醒过来,甩甩头真当自己撞鬼了,或是眼花了,但鼻息尚存的那股子熟悉的味道,院里被人踏乱的残雪,都显示刚才面前站过何慕枫这个人。

加洛有点失魂落魄地跟着雪地里的足迹出了院子,又跟着何慕枫几人的马足印迹追走了一程,确实没看到什么何慕枫一行人,才跌跌撞撞返回往刘典的院子走。

快至刘典院子时,忽从暗处急走出一个人和加洛撞在一起,加洛被撞到地上,对方也被撞得晃了一下身形,手里的东西掉地上了,然后加洛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一个劲道:“对不起,对不起!”伸手来扶加洛。

加洛愣了一下,这归虏营的女人实在不多,而在这大半夜可以四处闲逛的更是屈指可数,于是摆摆手,自己坐了起来,在雪光中,眼前的人让她一愣,竟然是曾月云当年的那个大丫头句儿。

句儿自然不认识眼前的加洛,见加洛没事便拾起自己掉的小包袱急急忙忙地走了。

加洛见句儿往施南德的住处走去,有些好奇,暂时忘了何慕枫的事,小心地跟了上去。

施南德住的地方是早时看归虏营的燕兵住的营房,离刘典等官员住的地方近,因为大量的战俘冻死饿死,不需要那么多人看管了,营房自然多出来,其中一间就分派给了施南德,没有院子,但和关战俘的营房一比,是自由很多,一般进营盘查得要少些,看样这句儿也许经常来,要不深更半夜怎么进得来。

加洛走到窗户旁,用手指拈点口水轻轻撮开窗纸,见北义也在那,正在讲:“二哥,一会你找人给父亲送红薯去吧!”

施南德懒懒躺在一张薄着薄毯的榻上,不知在想什么,随便地应了一句,那句儿一进去,北义立刻站起来叫了一声:“句儿姐姐!”

句儿一见施南德眼圈就红了,本懒懒躺榻上的施南德忙起身伸手把句儿搂过去问:“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过些日子我会去看你吗?”

“二少爷,句儿想你!”句儿扑在施南德怀里哭了起来,施南德忙问:“他又打你了。”

句儿忙摇摇头道:“没有,句儿想二少爷!”

施南德握着句儿的手,忽看向句儿的脸,神色黯然没有再开口。

加洛一头雾水,即使在昏黄的油灯下也可以看到句儿脸上被人打红的痕迹,明显是被人打过的,右手似乎真的是废了,加洛只记得当年句儿因为打自己,让何慕枫知道了打断了手着媒子领去卖了,看样子卖的人家定不是什么好人家,不知她怎么跟施南德象认识,而且好象还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北义似乎见怪不怪了,趁两人没注意就躲了出来,加洛忙让到一边,等北义走了才重新爬到窗上,看见施南德搂着句儿亲昵地说着什么,句儿的情绪渐渐平稳,窝在施南德怀里亲热了一会,然后施南德便送句儿出来了,加洛又躲到一边,见施南德把句儿送了出去才小心地回屋子去了。

回到屋时,北义已经在往灶里加柴,一见加洛便道:“你看,你看,我要再不回来加柴禾,这灶里的火又得熄了,炕就冷了!”

加洛笑了一下,北义比刚来时开朗许多,就是有股子女孩子的阴柔气,干那些男人的活有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可做家务事却比女孩子还做得好,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加洛因为畏寒,换下的衣服,大多是北义洗的,这让加洛非常不好意思,但有人给洗,至少不用象以前那样一天到晚都脏脏臭臭地对付着过。

何慕枫虽不知道加洛怎么会变成这样,却可以肯定这些跟施杏雨一定有关系,只是加洛见过刘典、唐加浩都不肯相认,眼下这种状况,就算把加洛强行接到身边,加洛也不会承认的,弄不好以加洛那执拗的小性子,还不抵会跟自己闹出些什么恩断义绝的事来。

看着加洛憔悴如斯的模样,已经煎熬了三年的何慕枫却又不敢贸然接回加洛,生怕这个明显有了心结的傻丫头,心里一固执,他就真的失去了这个傻丫头,只得吩咐苏宁派人严密盯着。

何慕枫见刘典善待加洛,只能想到赏赐刘典来改善加洛的境遇这么个愚蠢的法子,只是让他气恼的是:想赏赐刘典偏就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何慕枫一边想着用何种妥当方式接加洛到身边,一边又按捺不住对加洛的思念,哪怕看上一眼也好,没曾想却误听到刘典一番身世的话,这番话让他如吃了苍蝇一般梗在喉咙般不舒服。

苏宁的表现就有些乱了方寸,数次想返身回归虏营,都何慕枫给喝住了,苏宁的情绪变得悲愤起来,何慕枫忽想到什么看着苏宁道:“苏宁,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不要乱了分寸!”

“皇上,你说臣都做了些什么,臣怎么可以那样对刘典呀,他居然是臣找了快二十年的亲弟弟,臣怎么就没有一点点感觉?”

“这些天你不用上朝了,好好歇些日子,歇着的时候什么不许做,什么也不许想,觉得心静了,再来见我!”

苏宁拧着脖子不走,何慕枫见了有些不悦地道:“怎么我的话,你也敢忤逆?”

“臣不用休假,皇上,您就放心好了,臣在您身边不会给您添乱的,臣之所以想回归虏营,就想再看看刘典,仅此而已!”苏宁无力地道。

何慕枫见了叹了口气道:“好吧,苏宁啊,我就暂且信你,不过,在我没有同意你与刘典相认时,你敢走露半点风声!”

苏宁点点头应了声“是”,然后一直都蔫蔫的。

何慕枫自知道苏宁是什么心情,即便是自己也得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刘典虽没讲到人名,别说自己,便连苏宁也可以猜出十之七八来,最主要何慕枫是个非常自负的人,对刘典看走了眼,让他不舒服,加之刘典这番血迹斑斑的话,那就更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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