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瑾伸手一抹,抹了一手的灰,脸色倏的就阴沉了下来。
“咳咳咳……”还不等顾夕瑾开口训斥,内堂里便响起了难以压抑的咳嗽声,压抑的咳嗽声,似乎撕扯着肝肺,听起来,就如拉着风箱一般,显然这病势有些沉重。
顾夕瑾连忙紧走一步,刚要掀起破旧的门帘,却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道嚣张的声音:“柳姨娘,您这是怎么了?是嫌弃这饭菜不好?夫人的院子里饭菜倒是好,但您也要有这个福气才行!这做人哪,最要紧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不要以为您的八姑娘当了侯爷夫人,就可以在这个府里作威作福了!那您大可以跟着八姑娘一起去安南侯府啊,何必在这武安侯府和我们硬磕着呢?”
“咳,咳咳……”柳姨娘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虚弱,还没有开口,就不断的咳嗽起来,“李妈妈,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咳咳……我这咳嗽一上来,便忍不住,所以,所以才,才怠慢了妈妈……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气喘吁吁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哎呦呦,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指着脊梁骨说我欺辱主子?”李妈妈的声音越发的尖酸刻薄,“好歹姨娘是主子,想要糟蹋饭菜,我这个做奴婢的也没有置喙的余地,只是姨娘的做派若是传了出去,我们武安侯府却是不用做人了!奴婢看不过去,才多了几句嘴,想来姨娘也能明白的!”充满嘲讽的口气,居高临下的口吻,哪里有半分做奴才的自觉。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良久柳姨娘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来,“李妈妈,我,我现在,实在是,是吃不下……”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知竹和知画已经满脸的阴霾,袖子一卷,就要冲进去,却被顾夕瑾拦住了。
“夫人……”知竹压低了声音,不解的看着顾夕瑾,“你为什么……”
顾夕瑾缓缓的摇头,示意知竹和知画后退一步,自己却上前一步,猛地掀起了那一块满是补丁的布帘。
一张旧漆斑驳掉落的木床上,躺着一个身穿青布旧衣的夫人,脸上苍白没有一丝儿血色,双手紧紧的掰着床沿正在不住的喘气,床边站着一个身穿天青色袄子的婆子,正端着一碗雪白的米饭,米饭上面却盖着几块肥腻发着油光的五花肉。
听见声响,两人同时扭头,看向顾夕瑾。
“八,八姑奶奶……你怎么来了?”柳姨娘的眼中顿时满是喜悦,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来。
“诶呦,原来是侯爷夫人来了。”李妈妈朝着顾夕瑾屈了屈膝,“奴婢原该给八姑奶奶见礼的,只是奴婢现在要伺候姨娘用饭,倒是怠慢了八姑奶奶了。”
“妈妈不必客气。”顾夕瑾面无表情的开口,几步走到柳姨娘的床边,挨着床沿坐了。
“八,八姑奶奶,脏,当心,当心弄脏了你的衣服……”柳姨娘看着坐在床边的顾夕瑾,顿时黄慌乱起来,挣扎着要提顾夕瑾擦拭床沿。
“姨娘,你好生躺着。”顾夕瑾伸手按住了柳姨娘,“病了怎么也不请大夫过来瞧瞧?”
“怎么就没有请大夫来瞧过?”李妈妈不等柳姨娘开口,抢着说道,“八姑奶奶你是不知道,当初柳姨娘一生病,夫人去请大夫了,可是这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下去,却连一点点起色都没有。”李妈妈说着,把手中的碗朝着顾夕瑾举了举,“八姑奶奶看看,夫人每天好菜好饭的待着,柳姨娘却还嫌不足,这武安侯府虽然家大业大的,但也不值得这么败啊!”
顾夕瑾倏的抬头,看着李妈妈,脸上的笑容却冷了下来:“这么说来,那还要谢谢妈妈的一片至诚相待了?”
这八姑奶奶听着声音似乎不对,李妈妈神情一怔,随即脸上显出一抹不屑来:“八姑奶奶这话奴婢就不爱听了,奴婢自问没有亏待姨娘,八姑奶奶何必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来?再说了,这里可是武安侯府,不是安南侯府,八姑奶奶想要摆威风,似乎找错地方了!”
“八姑奶奶,我,我没事的……”柳姨娘顿时着急起来,死命的拽着顾夕瑾的衣袖,脸上全都是祈求,“你,你,咳咳,回去吧。”
“姨娘!”顾夕瑾知道柳姨娘担心她,生怕她受了委屈,心中猛地一软,记忆当中,这个生母,虽然性子懦弱不堪,但是对原主却是真心疼爱的。
“你快回去!”柳姨娘用力的推了一下顾夕瑾,扭头朝着李妈妈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哆嗦着伸手去接碗,“李妈妈,我吃,我现在就,咳咳,吃,吃……”
李妈妈却没有把碗递给柳姨娘,居高临下的看着柳姨娘,眼中满是鄙夷:“早吃不就好了,也就不用生这些闲气了。”说着,夹了一块肥肉就朝着柳姨娘的嘴里塞。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儿,再说顾夕瑾原先也只是死死的压制着自己的本性,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柳姨娘还要在这里府里过日子,现在见李妈妈蹬鼻子上脸,已经把屎拉到了她的头上,那么再忍着她就不是顾夕瑾了!
兀地站起来,抬起手,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了李妈妈的脸上,只听得“啪”一声脆响,李妈妈倏的抬手捂住脸,不敢相信的看着顾夕瑾。
手中的碗,“哐啷啷……”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不动了,白米饭和肥肉撒了一地。
“八姑奶奶,不知道奴婢做错了什么事,让八姑奶奶出手教训奴婢?今日八姑奶奶若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虽然你是主子,但也不能仗势欺人的!”李妈妈回过神来,当即沉了脸,只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又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嫁了一个死了多年的空头侯爷,到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物儿了。
顾夕瑾怒气反笑:“我倒不知道这府里什么时候起,竟然换了规矩,连奴才都可以出言教训主子了!”
李妈妈看着顾夕瑾冷漠至极的脸,心不由得停跳了一下,这八姑奶奶似乎和原来不一样了!
“知竹,你出去请大夫,顺便去买一碗稠稠的白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来。”顾夕瑾不理李妈妈,扭头吩咐知竹和知画,“知画去请侯爷,就说柳姨娘好歹是我的生母,即便是不行礼,也请他过来看上一看。”
李妈妈目送着知竹和知画离开,细细咀嚼了一下顾夕瑾的,许久才回过味来,侯爷?生母?过来看一看?
她这是想要找老爷告状了?!
李妈妈看向顾夕瑾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冷笑,若是老爷真的管这种闲事,这柳姨娘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看起来,这个八姑奶奶患了失心疯了,简直就是自取其辱,自己找难堪!
“不,不,不能找侯爷!”柳姨娘一听,顿时急了,挣扎着坐起来,“八,八姑奶奶,你,你,你回,回去……咳,咳咳……”话没说两句便被急促的咳嗽声打断,直咳得浑身都抖作一团,一口气上不来,苍白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柳姨娘又着急又惊惶的神情,让顾夕瑾的心恍如被针深深的刺了一下,这五年来,她是不是忍得太过了?!
“姨娘,你先躺下。”顾夕瑾走到床边,弯腰扶住柳姨娘,“这件事姨娘就不要操心了,一切有我就是了。”
“不,八姑奶奶,我,我,我不能害,害,害……”柳姨娘躬着身子,一双枯槁的手紧紧攥着顾夕瑾,“咳,咳咳……”
“啧,啧啧,八姑奶奶果然出息了,看来姨娘后半辈子可是要享福了!”一抹轻蔑从李妈妈嘴角缓缓的扬起,眉梢倏的往上一提,“八姑奶奶这是要请侯爷出来,给您主持公道呢!处置奴婢呢!奴婢这么些年一片好心照顾姨娘,算是喂了狗了!奴婢在这里给姨娘请罪了,还求姨娘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了奴婢这一次,以后就算是姨娘躺在床上不会动弹了,奴婢也绝不敢再过来,和姨娘多说一句的……”
“李,李……咳,咳咳……”柳姨娘脸颊上满是异常的潮红,“我,我,我……”
“姨娘不要急。”顾夕瑾不住的替柳姨娘揉着胸口,柔声安慰道,“何必与一个奴才计较,倒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难不成狗咬了你一口,你还要去咬还不成?既然是狗,一顿板子打死也就是了。伤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不值?”
李妈妈的脸霎时就铁青起来,她身为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又做了管事妈妈,这府里的人见了,哪一个不是陪着笑脸的?什么时候听过这种话?!
“八姑奶奶好尖利的嘴!”李妈妈冷笑一声,“只可惜这世上光有一张利嘴是不够的!”说完,转身就走。
“给我拦住她!”顾夕瑾头也不回吩咐,她知道那个小丫鬟就站在内室的门口,“若是没拦住,今儿个你就自己找条白绫去角落里挂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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