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不搭腔,并不表示李夫人会就此作罢。
她望着十一娘若有所指地道:“侯爷和宣同总兵范维纲范大人交好。想当年,原宣同总兵被人弹劾贪墨。皇上派了范大人接任宣同总兵并会同大理寺的人一起审查此事。当时刚改元年,原宣同总兵又是太后娘娘的亲戚,行事不免有些犹豫。范大人就推荐了当时在刑部任员外郎的刘大人主审此案。结果,刘大人因此而被提拔为大理寺正卿。”说着,她笑着看了十一娘一眼,“所以我们家老爷常说,这做官,运气是第一桩。要是这次能调任福建总兵,再把霁儿带过去历练一番,对于我们霁儿来说,那么可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了。封侯拜将,说不定就是从此而起。”
兜兜转转,原来最后这一句话才是重点。
可李夫人说这番话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让徐令宜帮着通疏?徐令宜一个闲赋在家被皇帝猜忌的侯爷,有这个能力吗?这可是涉及到封疆大吏的调迁!以此说明李霁只要有机会就能平步青云?可一个人成事与否,七分是个人奋斗,还有三分是机缘!
十一娘在心里思商着,继续和李夫人应酬:“如若能成,那可是桩好事!”
“夫人也这么认为!”李夫人听着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来,“要说大周朝这几位总兵,论能力、论人品、论资历,没有一个能和我们家老爷比的。别人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原是侯爷麾下大将,侯爷是最清楚的。”她说着,神色微微一暗,“只是这些年大周提携官员,能力、人品、资历都不十分讲究了。要紧的还是朝廷里有人脉才行。我们家老爷,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朝廷中的人脉!”
什么时候做官不讲究朝廷里有人脉!
十一娘点头:“这人脉也是很重要的。”
李夫人点头,又左右看了看,声若蚊呐:“我们家老爷就求了梁阁老。”
十一娘微微有些惊讶。
李夫人掩袖低笑。
“只是这事还没个准信,有些话不好说。”她的声音略略高了一点点,“我就是想,要是这事能成,我们家霁儿议亲的时候,也能多一份底气。”
那是肯定的了的。只是李夫人有意贞姐儿,十一娘做为贞姐儿的母亲,有些话说了不免给人错觉。
她只是微微的笑。
而李夫人见十一娘没有接话,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心里琢磨着:难道徐家对霁儿根本没那意思?如果不是,那霁儿为何自从徐家回来后就一直心情愉悦?霁儿是个十分稳当的孩子,虽然回来什么也没有说,但如果不是有几份把握,又怎么会这样?说起来,永平侯虽然有两个儿子,可长子从小就请了西席在家里苦读,如今又去了谨习书院读书,分明就是要走科举的路子。次子封了世子,又体弱多病,就算是去军中历练,也只是走走过场。徐令宜从军中发迹,两次征战皆大胜而归。不知道有多少将领跟着他发了大财,又有多少将领靠这两次的军功得了资历升了官……说句诛心的话,那些低级的将领可能不知道皇帝是谁,可提起永平侯,却个个能大笑着说上两段轶事来。如果能做了永平侯的女婿……就算十一娘生了儿子,那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要是霁儿还不能在军中站稳脚跟,那也就是个扶不上墙的了。不如趁早死了那颗争雄的心,好生生地过他的小日子。
想当初,自己跟老爷提起求亲的事,老爷还有些胆怯,怕徐家瞧不上眼。
“虽然是庶女,可侯爷只有这一个女儿。不知道有多人打这主意……”
她当时又急又恼:“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大家都和你想的一样,反而曲高寡合,找不到个合适的。要不然,怎么每次礼部给公主选的附马都让大家目瞪口呆的。”
卓家比自家更不如,何况孩子还只是一般模样。而王家出了个任皇长子女妃的外孙女,两家为了避嫌,肯定不会再联姻了。本以为婚事是十拿九稳的,没想到,中途冒出个邵家来……
想到这些,李夫人就咬了咬牙。
“所以这事成与不成,全凭夫人一句话了!”
她低声道,语气里透着几分哀求。
十一娘怔忡。
李夫人已道:“如今阁老们在为开海禁的事争论不休。南边的官员自然是反对,北边的官员自然是赞成。陈阁老那边,是极不好说话的。梁阁老虽然是个和意的,可也要看圣意如何?但有个自己的人在福建,不管局势如何变化,总能比别人快一拍。也因为有这一层原由在里面,梁阁老才答应为我们家老爷周旋的。可陈阁老毕竟是首辅。我们家老爷听梁阁老那意思,如果有侯爷帮着说一句话,不,侯爷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只要有那个意思透出去,这件事就能稳成。”说着,呵呵笑起来。“陈阁老如今四面受敌,侯爷可是站在旁边没说过他一句话的。这个帐怎么算,想来陈阁老无论如何都要仔细思量思量的!”
十一娘完全明白过来。
赶情李家找了梁阁老,梁阁老怕担责任,希望徐令宜能表个态!
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徐令宜?
她望着李夫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连李总兵知道去福建平乱是一个契机,梁阁老之流就更是清楚明白了。这样好的机会,谁不想着用自己的人。李总兵能求到梁阁老那里去,十之八、九打的就是徐令宜的旗号,说不定,还私下和梁阁老说两家正在议亲。
可梁阁老是什么人?这样的事情肯定经历了不少。口说无凭,得拿出证明来。既然说和徐令宜有关系,那就请徐令宜出面打声招呼。这样一来就可以试探出真假了。他如果有自己的打算,也因此会计算一番得失。加重李总兵在梁阁老心目中的砝码。
李家可真会钻营!
以十一娘的经验,这样的人虽然不必近交,可也不能得罪。
“李夫人说的这些,我都不十分懂。”十一娘把自己摆到一个比较低的位置,免得这位李夫人有什么事又找到自己头上来,她略带歉意地道,“而且侯爷不喜欢家里的女眷参合到这些事里面去……”
李夫人当然知道。
哪个男人愿意自家的女眷参合这些事。他们俩口子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夫人,”她表情真挚,“我也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担心霁儿的前程。这些事,也是我和老爷商量孩子们的事时听老爷说的。”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十一娘,暗示她,“夫人也是做母亲的,自然也要为孩子的未来打算。侯爷知道了,只会高兴,又怎么会责怪?”
拿贞姐儿的婚事做借口吗?
十一娘在心里冷笑,却沉着气笑道:“那我就照着夫人的话说给侯爷听听!”
李夫人觉得十一娘回答大为不妥,又想到刚才她听到徐令宜在山东遇到宵小时的表现,略一犹豫,悄声道:“我这也是为了夫人好。常言说的好,一个女婿半个儿。夫人有个能使得上力的女婿,以后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知会的人。总比事事都吩咐外院的管事要方便一些。”
这位李夫人,真有苏秦、张仪之才!
十一娘忙不迭地点头,送了李夫人出门,立刻差了琥珀:“去看看侯爷在哪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回了太夫人那里。
“送了什么东西不敢接?”太夫人趁着几个孩子都在炕上玩翻绳,五夫人在一旁看的机会避开众人轻声问十一娘。
“是一个赤金的老虎。”十一娘比划了一下,“听琥珀说,还是实心的。”
太夫人笑了笑,显然对十一娘的应对很满意。
十一娘坐到炕边,和五夫人一起看孩子们玩乐。
魏紫端了桑茶饮进来。
孩子们下炕去喝茶饮,五夫人和十一娘依旧坐在炕上,由小丫鬟奉茶。
五夫人端着青花瓷铃铛盅,突然笑道:“贞姐儿应该说亲了吧?”
十一娘心中警铃大响。
五夫人说亲,要是拒绝了,只怕让她心中不快,偏偏两人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正说着呢!”十一娘笑道,“有好几家,侯爷正一个一个地差人去打听呢!”
五夫人笑道:“我娘家婶婶的侄儿,和贞姐儿年纪正相当,让我来问一问。”然后把男方的情况说了说。
既然来说亲,自然都捡好话说。具体情况到底如何十一娘不得而知,可有一点却听得明白。五夫人娘家婶婶的这个侄儿,来自军方,有千户的袭职。
“我回去跟侯爷商量商量。”
五夫人点头,起身去了太夫人那边,问谆哥儿:“赵先生又放你假了?”
“不是。”谆哥忙道,“先生让我描十二个字,我提前描完了,而且描得好。先生才放我一天假的。不是因为我生辰所以才放我假的。先生说了,不能随便找借口给自己放假。”
五夫人听了咯咯地笑:“他每逢大节小节都放假,还说不是找借口!”
“不是找借口!”五夫人是他的长辈,谆哥不敢辩驳,脸涨得通红,呐呐地道,“先生说了,那是有张有弛。”
“看样子我们谆哥很喜欢赵先生!”五夫人继续逗着谆哥。
十一娘的思绪却飘得很远,想着琥珀怎么还没有来回信……
大年三十,祝大家兔年里阖家欢乐,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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