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安静的炼药室内,幽深得可以听见左腕上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先前那些被挂在这里的孩童,哪怕炼药炉已经停止无需再取他们的鲜血,血鸢也不曾为他们的伤口处理过,任由时间消耗着他们的生命,没有想到如今轮到自己了。
师傅似乎是为了处罚她,割断她的手筋之后便离开了,如今与她作伴的,只有旁边那一堆堆的骸骨,仿佛在嘲笑她也有今日。
长长的阶梯上传来了脚步声,血鸢的眼中立刻迸发出无限的恨意。这里但凡伍家的弟子个个都是高手,会露出这样的动静,除了那个贱人还能有谁,她是来折磨自己的吗?
“在这里可还习惯?”淡淡的声音传来,铁架之上的女子立刻淬了一口,“贱人!你少得意,等我出去之后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
面对对方的威胁,云姝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缓缓来到血鸢面前保持了一段距离,“出去?上过这铁架的人,可曾活着出去过?不是都在那儿了吗?”云姝的目光望向那堆骸骨,似乎想要告诉血鸢,她的下场就在那里。
“哦对了,也是有的。之前的那男童,我已经救活了。”那个被血鸢发泄生生拔断舌头的孩子,被血鸢顶替之后便被云姝带回屋里疗伤了。没有人阻止她,而这里的弟子们知道血鸢出事之后更是无人敢得罪云姝。连师父最疼爱的弟子都因为这名女子而丢了性命,着实是惹不得的。
“你……”
云姝轻轻笑了笑,“血鸢姑娘应该高兴才是,能亲自为你所认为的那些废物做如此有意义的事情,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血鸢常常和其他的弟子说,那些被抓回来的人都是废物,无需在乎他们的生死。
“死?谁说我会死,你别得意得太早了!师傅一定会回心转意让我出去的,天底下至阴之体那么多,师傅一定舍不得我!”血鸢一挣扎,仿佛要冲破铁血的束缚,立刻传来一阵叮当乱响。
“嘘,小声一点,可别吵醒了他们。”云姝别有深意的将食指放在唇上,眼角的余光看向那堆骸骨。
他们?“你,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些被你杀死的人,这偌大的炼药室只剩下血鸢姑娘一个人,难道冤魂不会出来索命吗?”
冤魂?“哈哈哈哈……”血鸢突然狂笑了出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我?我血鸢杀的不下千人,更不曾见过什么索命冤魂,要我的命?活得时候都要任我折磨,更何况死了!还有你,很快你也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我发誓!就算死也要拉上你!”
“是吗?我会好好等着。”云姝渐渐收敛了脸上的淡笑缓缓转过身去,一股奇异的香气从她身上传来,血鸢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种巨大的眩晕感扑面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难受的摇了摇头,然而再睁眼时,云姝还背对着她站在那里。
“贱人,还不快放我出去,我还能饶你一个全尸!”
然而,眼前的女子却是动也不动。
“贱人,听见没有快放我出去,我……啊——”铁架之上的血鸢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只见眼前那缓缓转过头来的女子,居然变成了一副七窍流血的模样,而且那张脸她认得!在云姝来之前,有名被她们抓回来的孕妇,正巧要在地牢里临盆,她苦苦哀求自己放了她的孩子,可是最后呢……最后她的孩子被生生挖了出来,因为师傅说这种即将出世的婴孩最是滋补。
她到现在都还能记得那名妇人临死前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怨气和愤怒。当时血鸢觉得这种眼神真令人畅快,可是如今居然让她全身寒毛竖起,有种从未有过的战栗感。
“我的孩子……在哪里?”那张流着血的面容无比哀伤,随后又癫狂的笑了起来,“我的孩子……找到了,在这里呢!”
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陶瓷罐子,捧在怀中当宝贝一样抚摸着,血鸢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用来装那个还未出世的婴孩所用的罐子!孩子……已经被她做成药酒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爬上心头,眼前的画面无比诡异,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就要停止跳动。
“把我的孩子保护得这么好,该怎么谢谢你……怎么谢谢你!”这时,那张流着血的面容变得狂暴不已,放大的面孔在血月的咫尺间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啊——”
炼药室内再一次传来了惊恐无比的惨叫声,已经在阶梯之上的云姝微微顿了顿,便迈开了步伐站在了阳光之下。
自己所制的至幻香已经到达了真假难辨的地步,会根据中毒者的记忆产生幻觉。而血鸢手染鲜血无数,今夜将会是她终生最难忘的一夜。
“来人啊……救我……”肩膀上传来锥心的疼痛,无数的冤魂趴在血鸢的身上,啃咬着她的血肉,此时此刻血鸢的眼中是一片炼狱般的景象,无数血淋淋的冤魂从地上冒出头来,干枯带血的白骨在向她招手。“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炼药室外巡逻的弟子心有余悸的对视了一眼,“血鸢师姐……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隔着厚重的石门居然都能听见她的惨叫声。
“里头只有她一个人在,会发生什么事情?血鸢师姐向来狡猾,师傅说过任何人不得进去探望她,你我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两人商量了片刻,便加快了脚步离开了那诡异的地方。
屋子里,榻上的男童睡得极不安稳,好像梦境之中都在被饱受折磨一般。
“穆伯,孩子如何了?”云姝推开门慢慢跨了进来,云穆已经为孩童擦干了身子。“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太过虚弱,需要好生调理。那断了的舌头,是接不回去了。”
云姝来到榻边,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容易,身上的血几乎都要流干了,还能活着也算是他的造化。
这女子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云穆立刻皱了眉头,“公孙小姐又去炼药室了?”
“嗯,去看望老朋友。”
她指的便是血鸢,云穆立刻收敛了神色,他并没有责怪云姝未经过商量便给那残暴的女弟子设下圈套,确实,那样的人就算死一百次他也不会眨下眼睛。就为了一个可笑的长生不老之药,害死了那么多年幼的生命,云穆忽然想起云姝从前……有过一个孩子。或许这也就是为何她会这般执着的原因,她不容许任何轻蔑年幼生命的行为,那是她心中的一块疤。
此时此刻,只怕那个血鸢不好过吧?云穆完全不用想便知道方才云姝去做了什么,由她去吧,知道她心中压抑,若是折磨血鸢能够让她发泄一下情绪也是好的。让那个女弟子如此轻易死了也太便宜她。
“今日,我在后面的林子里发现了两样东西。”
云穆开了口唤回了云姝的思绪,“穆伯有何发现?”
“有一名弟子鬼鬼祟祟的抱着一个包袱去了林子,我便跟去了,后来他把那包袱埋了,里面,是两件被血粘成一团的袍子。”云穆顿了顿,“这应该是伍家毒术之中的化骨血毒,而从两件袍子来看,死的应该是伍家中地位颇高之人。”
“他们已经开始内斗了吗?”云姝微微挑了挑眉,其实她早就想过,一旦长生不老之药炼成以后,不仅天下不会太平,最先动荡的便是伍家。是问天下间何人不想长生不老,而最先得到神药之人,真的会那么大方的炼成更多的药分给旁人共享长生之乐吗?显然,那位长老不是。
云姝最为厌恶的便是那个伍家长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早已经抛弃了作为人的所有感情。她就是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吝啬一名弟子,才用这样的方法处罚血鸢。
“伍家内族关系错综复杂,或许身边就会有各方势力的眼线,死的这两人哪怕埋了,只怕也瞒不了多久,到时候将会有更多伍家内族的核心人物前来。”云穆想说的是,他们要抓紧时间了,等伍家长老齐聚一堂,要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云姝伸出手去,为这孩童掖了掖被子,“先救他们出去。”她的手在枕头下摸索了片刻,便拿出了一个香囊别在了腰间,一股淡淡的花蜜香传来,云姝抬起头,“这几日,还请穆伯做好准备,特别是地牢之外的那些守卫,控制他们。”
在凤凌的人赶来之前,他们要为解救这些人质做好充分的准备,尽量避免一场厮杀。
云穆眼中微微一闪,却是没有说什么。
“公孙小姐,自己多加小心。一旦长生不老药炼成之后,那长老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他们都明白,就好比建造皇陵的工匠必须陪葬一般,药炼成之后,伍家长老最先要确保的就是炼药之法不外泄,杀了云姝和云穆封口。
那清雅的女子露出了一丝淡笑,“要杀我们,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之前在大街之上,云姝不能用毒,因为会牵扯进太多的无辜之人,如今她和穆伯联手,区区一个伍家长老只怕奈何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