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萧世子回答得更加理直气壮,他好像是从傅弦歌的询问里找到了一丝引子,十分胡闹地点燃了一路上酝酿的炮仗,并且来势汹汹愈发无法遏制,因此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活像是傅弦歌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这回傅弦歌听清了,理智终于回笼,她神情古怪地反复打量着萧挽风的神色,说道:“这是南阳的习俗吗?”
“这是本世子的习俗!”萧挽风蛮不讲理惯了,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好意思,他大大咧咧地往后一仰,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本世子对你的了解,你即便是想清楚之后的答案也依旧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打算给你一点提示,以免你日后后悔。”
萧挽风的不按套路出牌早就已经让傅弦歌的思维从“成亲”这件事情上扒了下来,或许是今日的事情闹得她实在是有些头疼,傅弦歌现在的全部注意力早已被萧挽风带偏,她被萧世子这么一番理直气壮的话狂轰滥炸了一顿,有些跟不上他一日千里的思维,下意识地问:“提示什么?”
“如果你打算和我冷战的话那是完全行不通的,郡主府的人拦不住我,所以我时时刻刻都可以来骚扰你——单方面的,至于想和我求同存异那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答应我,总之这件事情不要想着就这么忽悠过去,我没打算和你继续维持目前的关系。”
虽然并不明白此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用这样一幅怒气冲冲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的,但傅弦歌着实是被他的狂言震惊了,她张了张嘴,刚想反驳,萧挽风就抢先说道:“更不要想就此与我断绝关系。”
不知不觉之间萧挽风对傅弦歌竟已经了解到了这种程度,说到这里时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一直压抑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渠道似的勾起嘴唇笑了出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你以为千川阁和南阳世子有了这么深的联系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吗?”
傅弦歌一愣,原本又无奈又惊讶的心情瞬间被金陵的冻雨淋了一个遍,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在大脑还没感受到愤怒的时候就已经率先摆上了一幅笑脸:“世子……”
“傅弦歌,你完了。”萧挽风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碰一下她的脸,那动作却停在空中半晌没有继续,不尴不尬地顿在那里,萧挽风的神色变得忧伤又悠远,深邃得傅弦歌几乎读不懂,这——并不像是威胁的表现。
傅弦歌自诩见过不少人,她喜欢观察凡人的喜怒——包括坦诚的与虚伪的,却从未见过萧挽风这样的神色,这明显超出了她的见识范围,以至于她保持得十分标准的笑容都淡化了不少,又开始迷茫起来。
Www⊙тtkan⊙¢ Ο 这是怎么了?
她想,原来萧挽风那么起劲地掺和她的事情是为了把他们紧紧绑定在一起么?可奇异的是她却为什么没觉得生气呢?
萧挽风此时心情同样复杂,他头一次开始觉得自己的性格之恶劣,把他所想要表达的意思破坏得干干净净,于是他有些气馁地放下手,垂下眸子没再说话,原本准备好的一箩筐真相与过往,还有他揣在怀里的聘礼,都随着这点难得的沮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傅弦歌鲜少看见萧挽风低落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仿佛明白了这个人兜兜转转扭扭捏捏想要表达的意思,她忽然说道:“我所见过的爱情都由背叛与阴谋组成,过于复杂的利益关系会织成一张大网,要么让里面的人作茧自缚,要么被利网切割得死无全尸,萧挽风,你真的相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吗?”
这个问题过于亲密并且太虚无缥缈了,傅弦歌问出口后几乎震惊于自己的蠢话,这样明晃晃的暗示简直就是在告诉萧挽风自己一直以来是在装疯卖傻,故意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然而萧挽风却难得地没找她的茬,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没有。”
“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你对于我来说之所以特别也不过是因为你母亲是向小葵而已。”
傅弦歌下意识地觉得,萧挽风这句话后面跟着的不会是什么“向小葵留给她的东西很有利用价值”之类的话,果然,只见萧挽风略皱了一下眉头仿佛是在组织语言,随后说道:“我从小生长的环境很复杂,自从我母妃死后,整个南阳王府的人都想我死,包括我的父亲,那时候我就会想,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希望我活着的,我所执着的一切是否会有彼岸,你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一个信仰要如何生存下来,后来我终于平安长到了如今,忽然有一天发现我曾经视之为方向的人真实无比地出现在了眼前,我几乎要怀疑在十几年的压力之下终于疯了……”
萧挽风实在不是一个抒情的好手,一席话颠三倒四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傅弦歌准确又茫然地从中捕捉到了一点关键。
他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傅弦歌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她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而倾吐了一番衷肠的萧挽风像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笨拙地掌握了说话技巧似的解释:“我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你的一切,千川阁也好沐阳郡主府也好,不论你以什么身份出现,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这个人是真是存在的,并非我十几年的臆想,今日你刚醒时我说的话也是假的,南阳王府现在护不住你,这个表面上风光荣耀的世子府内里早就烂了,而我准备要做的事情也并不是剜除这块烂疮,而是要把它连根拔起,你只会卷进更深的风暴。”
萧挽风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在拖累傅弦歌,几乎让人产生一种他今日过来是为了劝她早日放弃自己的,傅弦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有一种仿佛触摸到他藏得严严实实的灵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