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多雷雨,外面天空中一道闪电忽然击下,如同裂帛一般,照得方氏与顾昭婉面上一片惨白。
宅院之中,先前不过是小风小雨,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鹿死谁手,还是未知。
寿宴上的茶道献艺,使顾昭欢赢得了府中诸人及在座子弟们的赞赏,不过几日间,京城的贵人家大多已晓得顾府有一名才貌出众的三姑娘。
而老夫人对顾昭欢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有什么好东西也想着香橼院的这一份,大小事情上都能看顾着她,因此顾昭欢这几日过得很是舒心。
顾昭欢晓得,这份宠爱的获得不过是凭借着那架江南屏风及寿宴上的得体表现,老夫人对自己的印象也只是初步改观,日后如何却也难说,还是得小心行事。
宠爱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可能一言半语就会得罪于人,顾昭欢深谙这一点,唯有逐步壮大自己的实力,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而目前,她要做的就是打稳根基,在顾府里谋得生机。
很显然,这次的寿宴上她已经开罪于顾昭婉了,以顾昭婉那狭隘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她,又有方氏为其出谋划策,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平静了。
也罢,终有一日要撕破脸皮,凭顾昭婉与方氏多有能耐,她顾昭欢也不是可以任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那便泰然处之,一试锋芒罢。
这一日是七夕节了,晚上姑娘们照例是要向织女娘娘乞巧的,香橼院里也是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暮色渐深,顾昭欢坐在青石阶上摇扇纳凉,看着丫头们忙活,明月与清风在院中摆好了香案,预备下香,春荷和夏莲则带着几个小丫头在井边洗着时鲜瓜果。
一时收拾完毕,明月便捧了一盒七子针过来,顾昭欢放下纨扇拈起了一根细瞧,确是有七个孔,真是难为姑娘们怎么将线穿得进去。
顾昭欢的针线功夫不算好,便思忖着要推脱:“这个还是得静姐姐来,我是不行的,眼力不够,手又笨。”
明月解了一根丝线递与她,笑道:“三小姐试试就成,穿不过去也无妨,这原不过是讨个好彩头,况且,自前几天的寿宴过后,谁敢说我们三小姐愚笨?”
顾昭欢眨眨眼:“是福是祸还不晓得呢,”伸手接过那根丝线:“既然明月姐姐将我说得这样好,少不得一试了。”说罢,便起身去香案边焚香。
小香案上陈列着精心挑选的瓜桃梨枣以供奉织女娘娘,在中间又放了一个小巧的香炉。
顾昭欢取了些沉香与速香放入香炉中点燃,烟斜雾横,星光下如梦似幻,香气馥郁中,女孩儿们随顾昭欢一道跪下,祷告一番,而后对月穿针以乞巧。
丝线是早已拿针劈开过的绣花用的绒线,细细的一根穿过针眼倒是没问题,但一连七个孔就有些困难了,况且,又有夜风吹拂,一不留神就吹得偏了。
顾昭欢拿着线穿了许久,勉勉强强穿了四个孔进去,就觉得眼神不济,就放香案上了,朝竹榻上一躺。
明月看着她抿了嘴微微一笑:“无妨的,三小姐先坐着,等我穿完了这个,递瓜果给你。”
明月的女红在香橼院里也是顶好的一个,连老夫人也曾夸赞过,眼下轻轻松松将线穿过了七子针,使得清风春荷等人啧啧称奇。
顾昭欢啃了一口果子,叹道:“我什么时候能像明月姐姐那样做得一手好针线就好了。”
明月抬眸觑了她一眼笑道:“三小姐哄我呢。像您这样的,女红原也不需要做得多好,左右有我们替你做呢,您只要动动心思就好,不是有句话叫做劳心治人……劳力什么来着?”
顾昭欢想了想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是不是这句?”
“正是了,如今三小姐您就是那劳心者,奴婢呀就是那劳力者,所以合该我们累一些儿。”明月把针线盒子收起来,在她旁边坐下。
顾昭欢笑着点了点明月的腮:“嗳呀,说得怪可怜见的。我也不好意思太苛待你们了。”
明月也不闪躲:“三小姐素来体恤下人,哪有什么苛待一说?方才也就是说笑话耍子,算不得真,三小姐别往心里去。”
说到院子里的众位丫鬟,顾昭欢还有些小小的愧疚,她们向来服侍自己尽心尽力,却因为常常短缺银子,没赏过她们什么东西。幸而近来有铺子里的盈利,还可以慰劳一下她们。
顾昭欢看向众人道:“我近来颇攒了些私房,正可以给院里各位姐姐添补些针线胭脂钱。一会儿我拿给明月姐姐,大家都能分一点。”
众人慌得推辞:“这可使不得,我们的月钱已是够用的了,三小姐不用再破费。”
顾昭欢柔声道:“诸位姐姐待我一直很好,这一点不算什么,况且,都是花骨朵似的年纪,好歹要打扮打扮的。”
她一个小姑娘,忽然讲出这么一句老气横秋的话,一时大家都笑了,明月道:“这话愧煞我们,跟三小姐一比,我们哪个敢称自己是花骨朵?再有就是,三小姐你看,我们谁整天涂了满脸的胭脂水粉?一干活儿早被汗水给洗了。”
顾昭欢笑道:“你们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众人皆笑不可支。
忽而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说什么花骨朵呢?”
原来香橼院今晚并未关门,只是虚掩着的,顾昭益在廊下听到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夜又未深,便过来瞧瞧。
众丫头连忙起身敛衣行礼:“大少爷。”
顾昭益摆摆手道:“你们说你们的,不必因为我来而拘谨。”说罢就拣了张空着的椅子坐下了。
顾昭欢递了一碟子西瓜奉与他:“大哥请用。”
顾昭益接过西瓜,含笑道:“三妹妹方才穿了几孔针呀?”
“这个……呃,还好还好,说得过去,就是夜风太大,恼人的很。”顾昭欢支支吾吾。
顾昭益忍俊不禁:“还推到夜风的头上了?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咱们家的女孩儿除了你大姐姐,都是疏于女红一道的,你不大擅长也属正常。术业有专攻,你在旁的地方做得倒是极好,比如前几日那几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