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露园里气氛凝重,薛神医告辞离开,洛氏便一福到底,深蹲在窦老太太面前:「母亲劳碌了半日,先回北苑歇着,四丫头这里的事就交给儿媳发落。」
这样深的礼,窦老太太知道洛氏心中有气。原本府里几个丫头亲事不顺,她只当是两个儿媳眼界太高,所以才拖延至今高不成低不就,如今看来却未必。
事情交给洛氏去处理也好,磨一磨她们的性子,免得将来嫁去夫家真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
「你起来吧,素日你都是聪明的,只是个性太刚强。须知许多时候处事圆融些,是为自己个儿留余地。孩子们都还小,罚虽该罚,但是该教的还要教。」
洛氏不料窦老太太这样轻松就放了权,还开诚布公的劝导自己。洛氏自幼少亲娘疼爱,但并非不知好歹,听了老太太这话,心里的气也平了三分,稳稳应道:「儿媳受教了,断不会让母亲操心。」
窦老太太点头起身,扶了管妈妈回去。
红菱已带了几个得力的大丫头候在一边,只等将这院儿里的下人先都审一番。
浅夕敷好药膏,让彩薇去禀了顾妈妈,将洛氏请进内室,说是有事要说。
丁香色绡纱帐帘高高挽起,洛氏进来看见浅夕两腮高肿,到底心生怜惜,在榻沿儿上坐了安慰她:「你放心,薛神医说了,所幸诊治及时,不会留下疤痕。这段日子,一应饮食都会让小厨房给你另做。
顾妈妈也在一旁帮腔:「四小姐,你的心思夫人知道,这事儿蹊跷,夫人会彻查的。」
浅夕只是摇头:「母亲,此事原委夕儿自己知道。」
脸颊肿胀,到底口齿不利落,浅夕勉强说了一句,洛氏、顾妈妈都愣在当场。
绿芜见浅夕言语不便,便拉了彩薇跪下,将寿宴时五小姐如何挑衅,浅夕如何回击,一一道出。又说这次三小姐、五小姐提议由浅夕制胭脂,浅夕却发现送来的是野蚕丝,便起了警觉,因一时不敢确定,所以只好向顾妈妈要了人手去天香阁打听。
哪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天蚕丝送出来时,还附有一张简单的香方,上头关于野蚕丝各种香方禁忌都有罗列。但是蚕丝送到秦府来后,那张花笺却不见了。
听到这里,洛氏与顾妈妈脸上都是异彩纷呈。吃惊是必然的,可顾妈妈一把年纪被人当枪使了还犹不自知,委实让二人深感意外。
洛氏看着眼前的跪着的两个丫头,原来都是她房里的二、三等,虽然也聪明伶俐,但一个过于谨慎良善,一个心地率真、口无遮拦,所以都不好贴身使唤。而顾妈妈特意给浅夕挑了这二人,则是希望浅夕念了洛氏的好,安心依附嫡母,莫要与嫡母生分。
但是今天再看,两个小丫头一柔一刚,有胆有谋,行事滴水不漏,分明已被浅夕调教成得力之人。
浅夕只看洛氏、顾妈妈眼神就体悟到二人复杂心情,她此前也不曾想过,有一日要与洛氏这般披肝沥胆的坦诚以待。
「你们先出去,我与母亲还有别的话说。」挣扎着起来,浅夕声音暗哑。
彩薇正觉洛氏目光如刺,心中不安,听了浅夕的话简直如蒙大赦一般,绿芜也感激的看小姐一眼,乖乖和彩薇出去在门外守着。
「此事都怪夕儿不好。」浅夕倚在枕上低了头,并不将话题扯到两个丫头身上,她知道只需让洛氏知道了事态严重,其他一切便都好理解。
「夕儿早就听说野蚕丝是极好的东西,但其秉性寒烈,使用时稍有不慎就容易微毒。」浅夕细细解释:「更有甚者,如同时配了紫藤金雀、竹枝香还会要人性命…」
「你说什么?!」洛氏陡然高声,顾妈妈也是眼皮一跳。
「夕儿不敢胡说,野蚕丝就在夕儿这里,那毒方母亲只需找调香娘子们问一问便知。」浅夕一脸谦色:「兹事体大,夕儿不敢声张,只能让彩薇去求顾妈妈借人手,先到天香阁问一问。一来夕儿怕认错了那丝,二来想打听看看,是不是天香阁那里弄错了,谁知…」
洛氏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顾妈妈目光和缓不少,心道:怪不得才几日工夫,连彩薇这小丫头都敢瞒她,如果浅夕所言属实,那两个丫头也算情有可原。
「夕儿千错万错不该没有当时就禀明母亲,让母亲做主。而那日又恰好看到后园一株石榴提前开了,便自己逞强,用了个熟知的香方,只一心想着能不与五妹再起争端,息事宁人也是好的。」浅夕低了头,一径认错。
「只是夕儿万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子,昨晚六妹妹却忽然带了垂丝海棠来,说是卫姨娘下月生辰,想制盒胭脂送给姨娘。夕儿一时心软,就应了。」
「今早,夕儿兀自不放心,只挑了丁点儿垂丝海棠和葵香渍着试了试,结果就弄成这样…彩薇问六妹妹,六妹妹说那海棠是五妹许她去二房海棠苑摘的,还催说等过两天花要谢了,她哭都没处哭去。」
从枕上撑坐起来,浅夕一脸恳切:「母亲,六妹妹年纪还小,断不会行这等歹毒之事,多半是遭人利用。夕儿求母亲饶过六妹妹,只说夕儿是自己弄了蔷薇膏子才会这样。夕儿听说过蔷薇、芍药与天蚕丝配都是极复杂的方子,所以先前这满院子蔷薇,夕儿都不曾动过…」
敢情二房设下这等毒计,就是冲了东大院儿满院子的蔷薇!且还一而再再而三,不达目的不罢休?
洛氏愈发听得火起:「你心眼子再多,都搁在肚子里有什么用?!一个个事到临头就瞻前顾后,你当三房李氏是个什么好东西,也是个自身不硬,心术不正的,什么都跟着严秀英那个毒妇学。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龌龊事,我不过装看不见罢了!」
顾妈妈几番又是使眼色,又是扯洛氏衣袖,洛氏才勉强压下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