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她便刻意地躲避慕容鹰,凡是他或许会出现的地方,她一律不去。
慕容鹰的脸色愈发阴沉,除了慕容宇之外,无人再敢惹他,哪怕只是与他开个玩笑。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某日,当有人传回慕容澈的消息时方才结束。
“老四有消息了。”看完专人送回的书信,慕容宇嘴角含笑道。
闻言,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那他现在在哪里?”依依闻言双眼一亮,耐不住地问道。
慕容鹰的眼底有失落与受伤的情绪浮现,却转瞬即逝。
“南河城,天下第一楼。他和怜儿都很好。”慕容宇侧目看了眼大儿子,淡淡道。
知道慕容澈安好的消息,依依放心许多。再加上慕容宇下令即刻回程,并将路线订制在经过南河城时,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连带着,某人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不过三日,他们便到了南河城,也很快便到达天下第一楼。
然而在天下第一楼门口时,皇上的脸色竟然变得十分奇怪,似是有些犹豫不决,又似是有些激动。她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皇上,最终还是父亲田穆青上前轻唤,他才倏然回神,然后神色自若的步入天下第一楼。
彼时,她尚不知晓,原来即便是英明神武、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却也有他的牵挂。无关国事、政治、权利,而仅仅是世间最难懂、最平凡却也最珍贵的情。
进入天下第一楼,他们便打听起慕容澈和罗怜的消息。然而得出的却是七小姐和七姑爷今早出门未归的消息。
慕容宇微微一笑,道:“无妨,我们在此等等。”
“是你?”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诧异的男声。众人转过身去,只见一名大概三十岁上下,身穿青色长衫的男人走下楼梯,正指着慕容宇目瞪口呆。
依依立刻认出他就是在京城天下第一楼里撤销自己会员身份的男人,记得他当初自称是罗怜的舅舅。
慕容宇有些诧异,没能立即认出。
那男人便笑道:“怎么,不认识我,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你可还记得当年在无忧城天下第一楼里的那个请你喝酒的跑堂小伙计?”
慕容宇依旧有些不解。
那男人呵呵一笑,忽然干咳一声,“姐姐今天跟姐夫去见未来公婆了!”
慕容宇的眼神渐渐清明,看着男人,笑道:“原来是你!”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海涵。”阿聪浅笑着,喊道:“快给客官们上最好的茶!放到天字号包厢去。”
慕容宇微笑着,便同众人跟着阿聪上了二楼,到包厢去。
然而,慕容宇进入包厢后,其他众人也想跟进去时,阿聪却忽然挡在门前,半真半假道:“故友相见,有许多知心话要说,外人实在不适合进入。请诸位客官去地字号包厢,那有新鲜蔬果等着诸位。”
众人正要发火时,慕容宇忽然道:“他说的是,你们到别处去等。”
话落,包厢门便吱嘎一声关起。
依依摇了摇头,没有跟大伙去包厢,反而是下了楼,随意找了处安静的角落,要了壶茶。本想清静些,怎知却总感到一束灼热的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她皱眉,抬眸望去,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楼梯口,慕容鹰凝望她的摸样。
他俩距离不远,是以她清楚瞧见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所充斥着的深情。
心,突然乱了。
她不知所措。
而就在此时,门口忽然进来一群人。她眼尖地看见慕容澈修长的身影,丝毫没有犹豫,她倏然站起身,唤道:“澈!”然后在连自己都还未回过神之前,冲上去便抱住他。
当属于慕容澈的那股味道充斥四周,她却慌张地发现自己的心竟没有因这温暖的拥抱而平复,反而,从身后传来的那束眼光则越来越灼热,连带着她的心也愈发不安,愈发惶恐。她死死地抱住慕容澈,试图掩饰心底的那股慌张。
良久,当身后的那束灼热目光终于褪去,她方能平复下心,仍由慕容澈推开自己,她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经意间落泪。
……
她无法解释最近自己的失态。
正如她无法解释最近自己为何总是下意识地去看他,慕容鹰,那个她向来惧怕、惟恐不及的男人。她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去想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不断寻找他。
但是令她难过的是,他那束灼热的,向来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悄然不再。回程的路上,他比平时还要沉默寡言,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可不知为何,她却依然能察觉出他的不悦。
发生了何事?
她不懂,也不知晓。
只知道,回程的路上,她亦然沉默。
……
回到京城后,她的日子恢复平静。略微不同的是,父亲竟然开始张罗起自己的婚事。
她忽然想到,自己早已过适婚年龄许多年,只是往年因她在等候慕容澈的下聘,是以所有上门提亲之人,都叫她让父亲回绝了去。
而如今。
慕容澈已经娶妻,而她自然也不能再耽搁。
父亲的想法她自然知晓。本来所有女孩都该在十六至十八便嫁人,她能拖到这个年龄本就足够惊世骇俗,想来平日父亲的压力也够大,是以对此时她没有任何异议,而是随着父亲的意思。
只是忽然,她想到一人。
慕容鹰,那个男人,似乎比她还要大上一岁。
她是女子,拖到如今这个年纪还没嫁人,已经足够稀奇。可他身为男人,又是储君,却到现在也还没有册立太子妃,甚至连侧妃、侍妾也没有。实在奇怪。
可无人敢说。因为他是太子,身份之尊贵,不容人随意猜测贬低。何况他能力极强,日日助皇上处理政事,他的功劳早已盖过这些儿女私情。哪怕,皇后早有意思为他立妃。
这日,她进宫看望姑姑。
与姑姑一同坐在软榻上,她笑说陪着皇帝出巡时所遇上的事,自然也说起罗怜被劫,慕容澈独自赶去将其救回一事。
说到此处,她便瞧见姑姑看着她的眼神有着怜惜。“孩子,苦了你了。”
她勾起嘴角,摇了摇头。她没有打算告诉姑姑近来自己心情的怪异转变,因为……
“唉,本来还以为慕容澈这孩子温柔体贴,起码是个好丈夫,身份又配得上你,不会委屈你。怎知,这么好的孩子最后竟然……唉,若不是当年慕容鹰那孩子将你推入池塘,你也不至于疏远慕容鹰,接近慕容澈,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田贵妃忽然叹道。
她闻言,心一震。“姑姑,你说什么?”
田贵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无奈一笑道:“都这么多年过去,当时你还那么小,又无人再说起,难怪你忘了。”
“姑姑,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若不是当年慕容鹰将我推入池塘,我也不至于疏远他?”脑海突然混乱,无数画面转瞬即过,速度快得让她抓不住。
田贵妃没有察觉到她的古怪,微微一笑,便将当年的事都说了一遍。
“总之,就是你惹得太子生气,他将你推入池塘,你不会水,正巧路过的慕容澈救了你。你大病一场后便开始疏远太子,亲近慕容澈。”
当姑姑的最后一个字说完,她脑中的那张连环画也终于完整。
那年的记忆全数回归,还有当年她独自躺在病床上时,稚嫩却坚定的话:“臭慕容鹰,坏蛋慕容鹰,我不要和你玩了,我要忘记你,我一定要忘记你!”
她忽然想笑,而她也的确笑了,虽是苦味十足。
原来,她竟是故意想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