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前,待踏上那数十步白玉香阶,最后登入那壮观恢弘的殿宇时,苏陌才知何为真正的天上人间。
白玉铺地,暖池的热气氤氲。殿中有大红纱幔纷飞,焚香四溢,喜色艳丽之气难掩,嗜杀冷冽中却多了一丝丝鬼魅红透的吸人。
“门,门主!”殿中如枯树站着的几名女子嗖然跪地,嗓音确如外面那石墙两侧的黑衣人一样略带颤抖。
苏陌眸光朝她们一扫,只见她们皆是红纱轻盈,酥臂隐现,脖颈全数露在外面,细腻白皙,魅惑勾人之意尽显。
“将本尊的面具呈来!”疏影瞥她们一眼,嗓音淡漠。
几名女子浑身一震,其中两名急忙应了一声是,起身便踉跄跑开。
疏影倒是浑然无事般握紧苏陌的手,一路将她带至殿中那几步金阶之上且龙纹萦绕的软榻旁。
“娘子,坐。”讨好瑟缩的嗓音,却无方才对殿中侍女的那般冷冽。
苏陌转眸朝他望来,却见他妖异如华的面容笑靥如风,灿如夏辰,纯然中似有浓得如绸的贴心与在意。
许是他倾城纯洌之貌太过惹眼,苏陌眸光不由一滞。这时,身后的慕容轩却是松开了她的手,唤了一声:“嫂嫂。”
苏陌应声回头,却见慕容轩眸色悠远,脸色略带复杂。
“呵,闻说前些年,医仙便数次闯我颜门,三公子,如今你终究是入了颜门,此番就不去见见你那故人?”疏影眸光静落在慕容轩身上,话语虽刺耳突兀,但嗓音却纯然如风,干净如孩童。
苏陌一怔,微深的眸光紧锁慕容轩。
慕容轩那悠远的眸光终于有了焦距,待毫无预兆的迎上苏陌深幽探究的眸色后,他眸底深处却微微闪过一丝心虚,最后苦笑一番,垂头下来,沉着嗓音道:“九苓郡主已入颜门数年,这么多年,她在颜门为奴为婢,也该还清你当年的恩情了。颜公子,这回,你可否放过郡主了?”
“颜门并未在九苓郡主身上种下枷锁,这么多年,九苓郡主自己不走,能怪何人!三公子这一腔的不平,怕是怒得太早了。”说着,疏影转眸朝殿中剩余的几名红衣侍女扫去:“你们带三公子去见九苓郡主,记住,好生招待!”
他嗓音一落,慕容轩却是干脆转身,似是有些迫不及待,连带步伐都乱了几分。
待他下了那几步香阶,他似是突然想起了苏陌还在,随即猛然转眸朝苏陌望来,俊逸的面上似有几分如梦初醒般的慌张。
“嫂嫂,轩……”他驻足,整个身形微僵。
苏陌深着眸光望他,倾城绝色的面上滑过了几许嘲讽。她望他半晌,终究是轻笑一声,云淡风轻的道:“无须顾及我,你先去见那九苓郡主吧!”
慢悠悠的,她心底深处,涌了几许冷漠与疏离。
玲珑如她,岂又不知慕容轩对她暗存的情谊。只不过,她苏陌能令他相随,而那九苓郡主,却能令他焦急慌张。如此,这个男人承载在她苏陌身上的情,可否如一?
刹那,她勾唇一笑,面上笑靥宛如三月桃花。
慕容轩紧紧望着她,俊逸的面上滑过了几许挣扎,最后踌躇了半晌,才朝苏陌道:“嫂嫂,轩去去就回,稍后再与嫂嫂解释。”
说着,他干脆转身,朝那领路
的侍女跟去。
望着慕容轩的身形消失在殿门外,苏陌面色微沉。
这时,疏影倒是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娘子,坐!”
苏陌随他在那龙纹软榻坐下,见他一脸纯洌笑意的望着她,薄唇欲启,似要言语,她眉宇微蹙,先他一步出声:“那九苓郡主,究竟是谁?”
他一怔,噎了噎到嘴的后话,忙道:“九苓郡主是外姓王爷苏云山之女。”
苏陌淡眸扫他,示意他继续。
他略微委屈的盯着她,道:“娘子问九苓,实际上却在关心慕容轩,对不对?”
苏陌微愕,随即浅笑一声:“世间魔头颜无伤,历来多疑?”
他委屈垂头,负气的盯着自己的手指:“不曾!我仅是怕娘子在意他人,不要我了而已。”
不要?
苏陌心底猝然掠过几道复杂与深幽。这么多年,能让她苏陌执在手心的东西,唯有流月宫。而活生生属于她的人,却是一个都无。
念瑶、易光这些流月宫之人,终究是为流月宫生,且要为流月宫死。他们,皆属于流月宫,而非她苏陌。不得不说,此际这颜无伤口口声声的说怕她不要他,她心底却有隐隐的波动,虽浅,但却难以平息。
见苏陌眸色微远,也不言话。疏影握紧苏陌的手,又道:“娘子别气,日后我定然好生待娘子,不惹娘子生气。”说着,嗓音一顿,又道:“那九苓郡主以前与慕容轩是青梅竹马,前些年,我也听闻慕容轩多次闯我颜门,只不过,他无武功,仅能在地宫头顶的颜门院里闹事。我念他是慕容清的弟弟,便未让人为难。”
苏陌沉默着,精致如华的面色无丝毫波动。
疏影瞅了瞅她,眸底滑过几许幽烈。
这时,方才跑出去的两名侍女倒是回来了。其中一名跑上香阶,急忙在疏影面前一跪,白皙的双手捧了一只银质面具朝疏影递来。
疏影伸手接过,干脆戴上。
面具掩住了他倾城至极的面容,那无暇蹭亮的银光,使得他不再那般孱弱,反而是染了几分刺骨的冷气。
苏陌淡眼观他,虽面色平静,但眸底深处却是云涌一片。
这时,殿中突然涌入了无数慌张而来的人。那些人皆是黑衣华服,腰配黑玉,清冷的面上滑着道道难以抑制的慌乱与畏惧。
入得殿后,他们当即分成两列规矩站定,随即掀袍一跪,齐声声的唤道:“门主千秋,寿与天齐!”
轰烈浑厚的嗓音震得殿中猝然壮观了几许。
苏陌放眼往殿中跪着的人一扫,心有震撼。这般场景,当真如群臣朝拜龙颜,令她活生生的体会了一次何谓指点江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霸气。
殿中静默,无声。群人缄默,不动。
气氛凝滞了良久,却不见疏影唤他们起身。几名年老的黑袍男子,却是面露一丝难耐与苦痛,身形也跪得不如方才那般笔直威严。
瞧了一番殿中跪着之人的反应,苏陌那只被疏影握在手里的手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掌心肉。
他手一颤,抬眸望她,毫无预兆就委屈出声:“娘子,怎么了?”
许是他脱口的‘娘子’二字太过突兀,那些殿中黑袍男子们当即抬眸,先是错愕不止的朝
疏影打量了一番,随即都朝苏陌望来,面色震撼至极,难以言语道清。
“门主……”跪在最前面的一名老头颤悠悠的出声。
疏影应声朝他望来,随即想起了什么,咧嘴一笑,清洌如风:“哦,本尊差点忘了,你们起身吧。”
刹那,底下的黑袍男子们身形再度一颤,慢腾腾的起身,然而还未待他们站直,疏影纯然如风的道:“日后,你们便不要穿黑衣了,我娘子历来喜欢素衣,你们日后都穿白衣吧!还有,将东面的石殿开拓出来,我娘子怕是不惯吃冷食,日后本尊要在东面石殿亲自给我娘子做饭。另外,我娘子应是不喜阴寒花木,你们在洛阳城城主的后院移些海棠桃树与桂树来栽,来年,本尊便要我娘子看到桃花千丈海棠艳的花景……”
“噗通!”一些未站直的黑袍男子双腿一哆嗦,又重重跪在了地上,疼得他们龇牙咧嘴。
“门主,白衣善脏,且,且毫无威风可言,我们若穿白衣出去,会,会被那些名门正派笑话啊!”有人嘀咕。
“门,门主,石殿不太透风,但若是在东面殿宇生火做饭,我们颜门定会烟雾弥漫,呛人口鼻啊!”有人低声道。
“启禀,启禀门主,门主方才所说的海棠桃树之类,都需烈阳照射,我们石殿未有阳光,便是将树种移来,也栽养不活啊!”有人规劝。
“门,门,门主,您,您可否要请医怪来,来看看病?”有人瑟缩着嗓音低问。
“是啊是啊!门主几年未归,想必医怪对门主也极为想念。不如,属下这就去将医怪请来,与门主叙旧!”
闻到这里,饶是苏陌再平静,此际也有些眼角泛抽了。
这些人,明显是越来越认为疏影撞了邪,脑袋有病了。
叹了口气,这人群相对的气氛倒是令她心生压抑。她松开疏影的手,正欲到殿宇外面透气,哪知,她甫一起身,那疏影却是慌慌张张的跟着起身,并一把捉住她的手,十指相绕。
“一路舟车劳顿,娘子应是累了,我带娘子去休息,可好?”他小心翼翼的问。
在场的黑袍男子们一怔,险些傻眼!
他们圆瞪着疏影,上下不停的打量,心底统一有了句惊天疑问:那个,那个主位上慌张瑟缩的人,当真是他们威风八面,嗜血如命的门主?
此际的苏陌,则是转眸瞥疏影一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疏影眼睛一弯,因银质面具挡了他的面容,倒是令人观不到他的面容。
“嗯!”他点头,略微喜色的丢下在场的黑袍男子们,拉着苏陌便往殿门行去,待走至殿门,他突然扭头,朝群臣清清冷冷的吩咐道:“本尊方才吩咐之语,尔等速速办到!”
众人一怔,半是踏实,半是抽眼。这等清冷的语气,确实是记忆里那骇人门主的啊!只不过,他方才吩咐之言,岂能办法实施啊!
众人顿时哄闹一团,纷纷摇头。
这时,一名白胡子黑袍老者倒是高呼一声:“大家肃静!门主此番回来,甚为怪异,许是因他身边的素衣妖女迷惑,所以言语怪异!此际,我们还是去跪请老君出关,让老君来治治门主,铲除迷惑门主的妖女吧!”
众人顿悟,纷纷颔首,“还是吴老堂主的话在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