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黑灯瞎火,才更好谈事。”轻佻嬉笑的嗓音说着,御国太子却一把握住了苏陌的手,察觉苏陌的手微僵,他道:“怎么,还是这般敏感?你倒是多心,我虽喜欢美人儿,但也不是什么美人都喜欢。来来来,我仅是牵着你去那圆凳上坐坐而已,免得这黑灯瞎火的,你独自摸索过去会撞了桌凳。”
黑暗里,苏陌勾唇淡笑,嗓音疏离:“闻说夜里仅有豺狼虎豹的眼神才是最清明。你既能在这黑暗里都能瞧清身边之物,不得不说,你这人,的确是有异于常人。”
“我记得,你以前发现我这个本事时,称我为夜里的猫。怎这番突然舍了猫,形容起豺狼虎豹来了?”说着,他牵着苏陌缓缓往前。
苏陌眉宇一蹙,并未立即回答。
待她被御国太子牵着坐在了一张圆凳上时,她才道:“物是人非,想来如今的御国太子,也非以前那潇洒自如的翩翩公子了。”
“何意见得?”轻佻的语气,带着几分兴味。
苏陌淡道:“能受我书信之邀只身来这君国虎穴,足以说明如今的你,已是野心磅礴的储君,而非当年那闯荡江湖的贵公子。另外,今日礼殿上,你对我投来的毫无收敛的色意之眼,也说明如今的你,已是表里不一的高手。”
“哈哈哈哈。”他朗笑,但笑声微低。
“我倒是没想到,今日仅是一见,你便对我看得这般彻底。果然,你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我。”说着,他嗓音顿了片刻,又意味深长的道:“这么久不见,你这女人过得如何?闻说前些日子受了些情伤,没事吧?早就说让你嫁我为妃,你却不愿,如今倒好,一个人坐镇流月宫,身陷这狼子野心的君国皇帝身边,你如今处境,可谓不佳!女人,可要我救你一回,换你以身相许?”
苏陌眉宇一蹙,嗓音越发的清冷:“本无色心,又何来色意?太子殿下的性子,我也算是了解!如今仅有你我二人,你又何须再披上色意之皮,与我做戏?呵,我只闻说御国太子生性好色,但那终究是传闻里的御国太子罢了!真正的你,可谓是不近女色,你这心底,仅装了一样东西。”
“哦?什么?”
“天下!”
“唉,无趣无趣!竟是这般不给面子的挑破!话说,寻常女人,不都是喜欢这些我方才说的那段风花雪月的话?”
“太子殿下这话,的确能让诸多女子喜欢。”
“那你为何不喜?”嗓音微微染着兴味。
“我如今与太子也算是与虎谋皮,稍有不慎,自该粉身碎骨。”
“呵。”御国太子轻笑:“你倒是对我防备得紧。不过,这男女之间的风花雪月,你这石女,也该长长心性,好生体会才是。长着一副花容月貌的面皮,但却是毫无风情可言的冷女,你这女人,倒是可惜了上天给你的这身皮囊。”
“太子殿下今夜不着边际的话,倒是甚多。以前与殿下商量事时,殿下都是干脆直言的呢。”
“许久不见,调侃几句罢了。怎么,不高兴了?我第一次在流月宫见你,就曾让你别太听你师父的话,这下倒好,你规矩听话,长
大却成了这副冷心冷情的模样!”
苏陌眉宇一挑,沉默片刻,道:“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回流月宫见他一面?你可知他临死前,也是念着你的?”
御国太子突然沉默。
良久,他嬉笑轻佻的出声:“见他做何?都是流月宫冰窖里的一具尸身了,还有什么可见的?”
“其实,他也很苦。你……”苏陌缓道。
然而,这话还未说完,却被御国太子打断:“你莫不是又要为他说话了?哼,你对他又了解多少,就敢劝我?以前御国宫变,连我都仅有一岁,不懂里面的腥风血雨!你可知,当我得知我一向亲近且唤了十八年的皇叔突然变成了我的亲生父亲,当我知晓我这嫡出的太子却仅是以前已逝的懦弱太子的儿子,你可知这等变故,是会让我心如崩塌,甚至死无葬身之地的?”
苏陌眉宇更是蹙了一分:“所以,你暗中杀尽你的兄弟,手段阴狠残忍。纵然如今的御国皇帝,也对你言听计从,无法反抗?”
“呵,兄弟?女人,你倒是难得天真了。我是你懦弱师父的儿子,是当今皇帝的仇人,我,又哪来的兄弟?若非念在那皇帝自小对我宠爱有加,宛如亲子,我怕是早已留不得他了。”
“御墨承,你果真变了。即便当年御国皇帝夺了师父的太子之位,但师父也是甘愿让出。而你母亲……”
“住口!”他冷道。
苏陌脸色一变,心头暗自叹息。
果然,前尘事事,已然无可挽回。想必,纵然师父临死前过分要求她助这御墨承一统天下,怕是也无法挽回此人的心吧。
遥想以前,在他还不知师父便是他的亲生父亲时,他的确是喜欢游走江湖的翩跹公子,是喜欢唤她师父为‘皇叔’的流月宫贵客。而如今,物是人非,该变的,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想必即便她如今拼了心力的完成师父的夙愿,以图报答这再造之恩,但这御墨承,怕是也不会再领情吧。
呵,果然,世事无常。遥想当时她见师父满心的愁苦,不复初见时的脱尘高贵,她纵然仅想畅游江湖,但也为了他的遗愿,甘愿陷在这天下之争的棋盘上。
想必日后,尽管她做得甚好,若这御墨承不原谅师父,想必她师父的在天之灵,也无法安息吧。
暗叹了口气,见黑暗里的御墨承依旧不言不语,沉寂无声。
她眸色稍稍动了动,云淡风轻的转移了话题:“今日礼殿之上,太子殿下对我那般眼神,想必君国皇帝应是不曾怀疑你我相识。”
御国太子几许沉默,良久才低沉沉的道:“好久未有人唤我名讳了,你方才那声儿,倒是顺耳。”
苏陌沉吟片刻:“那我人后便继续唤你名讳。”
“哼,你这女人依旧这般得寸进尺。不过,我倒是可以恕你以下犯上之罪。”他冷哼,但嗓音却无冷气与杀意,有的仅是一道破天荒的复杂,似在追忆,又似在挣扎些什么。
苏陌沉默不言。
过了片刻,他又沉着嗓音道:“罢了,与我交好之人也不多,你流月宫月倾算是一个,且我还是极为赏识你的
。”
苏陌淡道:“我只是因师父的遗愿才帮你,你无须对我说什么赏不赏识。于我而言,这些,皆不重要。”说着,嗓音顿了片刻,又道:“君国皇帝心思缜密,若要对付,今夜还得商量良策。”
“他虽厉害,但终究也是瓮中之鳖。另外,今日礼殿,你我演的戏倒是甚好,想那君国皇帝,也不知你我相识,更不知他已是板上鱼肉,逃脱不开。”
“太子殿下倒是自信,也不怕小觑了君国皇帝,功亏一篑。”苏陌淡道。
“我并非自信,而是相信你罢了。想必在我来这君国之际,你早已心有计划了吧?”
说完,见苏陌沉默不言,似是默认。他又挑着嗓音转移了话题:“说来,我倒是心有不解。你这女人本是心性凉薄之人,纵然我那生父对你有再造之恩,但你也不必遵循他的遗言这般帮我吧?呵,虽说流月宫乃邪教,但你却时常勒令宫徒不得在外欺善,甚至还时常差人劫富济贫,惩恶扬善,像你这等凉薄心性之人却难得有颗济世之心,你,又为何还要帮我颠了这天下?你该知晓,一旦争端一起,必会生灵涂炭,如此,你忍心?”
气氛缄默,殿外的冷风拂刮。
苏陌沉默良久,才略微复杂悠远的道:“我,心性凉薄,的确不愿任意害人。不过,人,皆有私心,我也不曾免却。我助你一统万里,不仅是在完成师父遗愿,也在完成自己的念想而已。”
“呵,我倒是未料错,你这目的,当真不一。只不过,你又有何念想?不如你说出来,兴许我还有心思与你一道完成。”
“不必了,与虎谋皮也仅限师父遗愿。太子殿下终究是强势阴狠之人,我若是接触得多了,日后还不知道能否安然于世。”
“我有这般可怕?”
苏陌不言。
他轻佻一笑,道:“罢了,你这般防备着我,我也无法。不过,如你信中所要求的,自我入这君国京都,御国三百暗卫已全数混入了京都城。另外,御国与君国的交界边关,如今只留了一半兵力,其它兵力,也如你所言的暗中稀稀疏疏的退至了狼牙山。”
“嗯。”黑暗里,苏陌精致容颜面露一丝复杂与满意之色,随后又道:“太子殿下办事,倒是雷厉风行。不过,殿下混入京都那三百暗卫,可得藏好了,若被君国皇帝发现,自是不好。”
御国太子沉笑一声:“怎又不唤我名讳了?”
苏陌眉眼一挑,淡声道:“御墨承,现在是在说正事。”
“罢了罢了,随你得了。你要唤便唤,不唤也成,反正这个权利,我倒是给了你的!我领入的那三百暗卫,你倒是放心,那三百人皆是身手矫健,且自入了君国京都,皆化身街头百姓或是小摊摊贩,不会有失。”说着,他嗓音顿了顿,又道:“我这边倒是随你的意思准备好了,你呢?若仅是我一个人忙活,你却事事都要仰仗我来办,那你倒是辜负我那生父的器重了。”
漆黑里,苏陌朝御国太子坐着的方向盯了良久,随后才勾唇一笑,眸色乍然悠远,连带嗓音都染了几许复杂与紧然:“一切已然准备好,只欠你这股东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