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娘下了马车,宅子还是当年那个宅子,守门的人依旧是当年的那个老头。走进屋里,其中的摆设还是和当年一样。窦猛悄无声息的来到陆瑾娘的身后,从她后面抱住她,“心里可还难受?”
陆瑾娘低着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我同姨娘之间母女情分并没有多少,那天她去之前,我狠狠的哭了一场。可是等她真的去了,我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窦郎,我这人是不是天生的冷血自私?”
“你非冷血自私,只是感情太过内敛罢了。”
“真的吗?”陆瑾娘自嘲一笑,“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知道我真的自私。姨娘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也没几个人喜欢她。连我同六弟对她也是多有厌烦之意。她死了,我心里难过,却莫名的有种轻松感。好似她没了,于她于我于六弟都是一种解脱。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对亲娘都这个样子。可是这些天我真的想了很多,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你该骂我大逆不道才对。我这样不孝的人该遭天谴。”
窦猛一脸不赞同,“不要胡说。以她的身份,若是没有你,她不可能在陆府停灵三日,更不可能有人来祭拜她。因为你,她死后才能享受这些,还能葬入陆家祖坟。没有你,就没有这一切。你为她披麻戴孝,做了你该做的一切,你根本就没必要自责。”
陆瑾娘摇头一笑,笑中多是苦涩之意,“我是在姨娘身边长大的,那时候小,还不懂事,倒是将姨娘的毛病学了个八九成。后来开始读书,同姐妹们一起玩耍,才渐渐的发觉自己的不足之处,慢慢的去学,去改正,努力想要做一个让人不讨厌的人。再后来,心也跟着年龄一样渐渐大了起来。直到那一日……”陆瑾娘语气颤抖,那一日她重生回到十五岁,回到命运的转折点,没了自以为是,没了想当然,只有战战兢兢,恐惧着,紧张着,忐忑着,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一路,苦过,笑过,痛过,走了许多弯路,做了下许多的错事,可是这辈子她真的不后悔。
“窦郎,我这人冷心冷情,对自己的亲娘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对待别人又是如何。”陆瑾娘嘲讽一笑,“别人都说我孝顺,可是只有我知道我自己到底孝顺不孝顺。姨娘身前,我让太太打压她,不让她闹腾。给她银钱,也是想让她安分守己。我从来没问过姨娘一句,她这辈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在我心里面,就是我认为的那个样子。我从来没想要去真正的了结她,关心她。这一次她生病,我也只派了人送了药材银钱回去。想着她有了银钱,心里头一高兴,病也好的快一些。可是谁知道,竟然就这样子没了。世事无常,窦郎,我之前真的坐错了对吗?”
“瑾娘,你不要这么想,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你做的已经够好,没有人能比你做的更好。”
“真的吗?”陆瑾娘并不接受窦猛的安慰,“我做的如何,我心里头有杆秤,我清楚我做的不够,过往的一切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陆瑾娘长叹一声,满是惆怅。人不在了,才知道去珍惜,人果真是犯贱,有的时候从来不知道珍惜。
窦猛紧紧的抱着陆瑾娘,“何必纠结过去,做好该做的不就行了吗?”
“你说的对,我如今的纠结,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我也不去想,但愿姨娘能一路走好。”
窦猛正经的说道:“说点别的。瑾娘可知道我等了你多少时间。”
“窦郎这是在向我邀功吗?”陆瑾娘转身,两人面对面。
窦猛挑眉,笑了出声,“瑾娘可曾记得这个地方?”
“自然记得。想当年窦郎大婚,过后咱们就在这里见了面。”陆瑾娘摇头笑笑,“不说过去的事情,如今宫里面如何?”
“瑾娘好生无趣,见面就谈正事。这么久没见我,瑾娘难道就没有想过我?”窦猛盯着陆瑾娘。
陆瑾娘撇过头,“每日里战战兢兢的,就担心事情出了差错。若是还有闲情逸致,今日我就不会来见你。”
窦猛搂住陆瑾娘的腰,两人紧紧的靠在一起,“太子还有一口气,你说若是我此事放手,太子会如何?定能逢凶化吉吧。”
陆瑾娘轻声一笑,“窦郎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窦郎想要出尔反尔,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哪有本事左右朝中局势。大势已成,此时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就能左右局势的。窦郎应该很清楚这一点。”陆瑾娘语气轻松的说道,似乎真的不在乎窦猛反水。
窦猛笑笑,“你倒是沉得住气。”
“我知道窦郎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你既然答应了我,自然会做到。”
“你倒是将我拿捏住了。”窦猛笑笑,并不在意陆瑾娘的算计。“咱们不说这些。可想念哥儿?”
陆瑾娘心头一动,“你莫非将孩子带了来?”
“不曾。”
陆瑾娘又是失望又是松了口气,她很怕在这样的地方同窦念见面,毕竟孩子已经不小了,已经开始记事。她不敢冒这样的危险,让孩子发现什么。“窦郎,你要看好孩子,不要让他伤了,更不要让人欺负了他。”
“他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会看好他。倒是你,你是做娘的,你就不想为他做些什么吗?”
陆瑾娘哭笑一声,“现在我们做的,何尝不是在为孩子的将来考虑。窦郎,别在考验我,我经不起考验。我没想你的那么坚定。”
窦猛立即笑了起来,“真是难得,我还当瑾娘如今已经刀枪不入了。”
陆瑾娘苦笑,“窦郎今日说话,夹枪带棒的,可是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说出来,我改就是了。”
“陆瑾娘,不要玩弄人心。我只恨你为何如此现实绝情,往日我多次约你出来,你不肯应一次。如今你有事情找上门来,倒是积极的很。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窦猛怒气横生,很是不爽。
陆瑾娘却笑了起来,“窦郎何时变得如此斤斤计较,儿女情长,这可不是窦郎本来的面目。今日窦郎在我面前如此作态,想要什么?要我愧疚吗?我本已愧疚,一直在忏悔,窦郎还想要我如何做?是,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太过现实,没有考虑到窦郎你的感受。但是窦郎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此事你也从中受益,不要将自己说的跟受害者一样。窦郎,你这不是你该有的样子。要说受害者,那也是太子,何时轮到窦郎你来指责我?窦郎莫要做出女儿态,让我看不起。”
窦郎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人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陆瑾娘冷哼一声,“窦郎故意戏弄我,觉着很好玩吗?窦郎,你这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那你如今是爱我更多,还是恨我更多?”窦猛好奇的问道。
陆瑾娘笑了起来,“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定是恨我更多。”窦猛肯定的说道,
陆瑾娘轻轻的靠近窦猛,“你说错了,我并不恨你。是你让我感受到从未感受到的感情。虽然充满的酸甜苦辣,可是我心头一直是感激你的。窦郎,让我自私一点的保留这份感激,好吗?”
“你该知道,你的要求我自然不会拒绝。”
陆瑾娘笑了,握住窦猛的手,“窦郎,你真好。”
“光说我好又有什么用,你总归不属于我。”窦猛一脸惆怅。
陆瑾娘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你该这样想,我虽然没属于你,可是我心里头总归是惦记着你的,而且我们还孕育了念哥儿。窦郎,放宽心,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我希望你能过的开心一点。你是个有大抱负的人,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耽误了前程。若是那样,可真的就是我的罪过了。窦郎,你好,我才能好,明白吗?”
“你又开始给我灌迷魂汤。”窦猛嘴上抱怨,眼中却带着笑意。
陆瑾娘笑着问窦猛,“那我的迷魂汤你要喝吗?”
“自然要喝,毒药都喝了,迷魂汤又算得了什么。”
“你将你自己说的也忒委屈了点,莫非我就是那么恶毒,只会算计你吗?”陆瑾娘故意板着脸,做出不高兴的样子。
窦猛含笑说道:“恶毒倒是没有,不管说起算计可不少。”
陆瑾娘冷哼一声,“比不上窦郎谋算人心的本事。罢了,我不同你说这些,总归我是说不过你的。如今外面的形势焦灼,窦郎难道就没什么办法吗?”
窦猛摊手,“没办法,只要这么僵持下去。”
陆瑾娘轻咬嘴唇,好一会才说道:“你的话我不相信,若是你同王爷已经有了法子,可否将太子妃也捎带进去。”
“你恨她?”
陆瑾娘笑了起来,“恨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光是我。太子妃这人手段太过恶毒,为达目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不给她一点教训,真是老天没眼。”
窦猛笑了起来,“好!既然是瑾娘要求,我莫敢不从。你放心,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多谢!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等等,留下来陪我说会话。”窦猛拉住陆瑾娘的手,期待的看着她。
陆瑾娘微蹙眉头,“形势严峻,这京城里不知道又多少眼线探子,窦郎难道就不担心吗?若是被人知道,别说我的性命,就是你的前程也要受阻。”
“放心,这宅子周围我都买了下来,住的都是我的人,没人敢在这里探到消息,还能全身而退。”顿了顿,强硬的说道:“留下来。”
陆瑾娘深深的看着窦猛,似乎要看进他的心里面。窦猛的眼神很复杂很深邃,陆瑾娘几乎要溺毙其中,不由自主的点头,“好,我留下来。”
窦猛顿时笑了起来,一扫刚刚的阴霾。
两人面对面的坐下,陆瑾娘亲自烹茶给窦郎。屋里寂静无声,却有无尽的默契在其中。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已知对方的心意。品茗作画,时间匆匆而去。
陆瑾娘离开的时候,天色渐暗,马车疾驰回到王府,沐浴焚香,洗去一身尘埃,换了身衣服,前去喜了堂请安。
齐氏这些天也累的很,唐方紞的身体时好时坏,操心的不行。陆瑾娘见到齐氏的时候,就看到齐氏一脸疲惫,精神不太好。
齐氏神情淡淡的,“回来了就好。万事放宽心。如今你有孝在身,这些日子你也不用过来请安。”免得带了晦气。
陆瑾娘低头应是,姨娘毕竟只是姨娘,加上陆瑾娘只是出嫁女,按理说出了热孝就行了。不过陆瑾娘还是打算服五个月的小功。也算是尽到做女儿的心意。
齐氏又嘱咐了陆瑾娘几句,陆瑾娘统统应下,这才辞了齐氏回到兰馨院。婆子们知机,已经给绪哥儿和婷姐儿换上颜色素净的衣服,看到两个孩子,陆瑾娘很是开心。拉着两个孩子,问了好一会这些天的事情。
绪哥儿并不能理解死人是什么,他就想着娘亲回来了,他就可以出去玩了。“娘亲,我现在能出去吗?儿子好些天没出去玩了。”
婷姐儿敲了下绪哥儿的头,“一点都不懂事。”
绪哥儿一脸委屈,他完全不明白,玩同懂事有什么关系。
陆瑾娘不赞同的看了眼婷姐儿,“以后不要敲他的头,免得人都被敲傻了。”
婷姐儿笑着应是,陆瑾娘暗叹一声,答应了绪哥儿的要求。绪哥儿高兴的不行,立马跳了起来,转眼就跑了出去。
婷姐儿嫌弃的说道:“娘亲,你也看到了,六弟也太不懂事了。”
“他还小,你同他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见得就有多懂事。”
“女儿才不像六弟这么调皮。”婷姐儿窝在陆瑾娘的怀里,“娘亲别难过了,姨奶奶没了,娘亲还有我同弟弟。”
陆瑾娘笑起来,“瞎胡说什么,什么叫做姨奶奶,乱说。”
“那不然该叫什么?他”婷姐儿好奇的问道。
“应该叫……”陆瑾娘说不下去,长叹一声,是啊,周姨娘不是婷姐儿的外祖母,秦氏才是。周姨娘只是个姨娘,她有什么资格让王府三姑娘叫一声祖母了,陆瑾娘搂着婷姐儿,“行了,娘亲好的很,就是这些天太累了些,等娘亲休息好后,就没事了。”
“嗯,女儿听娘亲的。那娘亲好好休息,女儿先退下。”
“乖,去吧。”
陆瑾娘浑身疲惫,身体累心也累,休整了好几天才总算养足了精神。
陆瑾娘因为有孝在身,所以五王爷除了一开始来看望过外,之后并不曾过来。再说五王爷这会正忙着了,忙着同窦猛连手,从太子的身边人下手,一个一个的收拾。至于太子妃,这会还稳坐在她的位置上。不过快了,很快就会轮到太子妃倒霉的。
冬月,皇帝一场病,几乎去了半条命,自此皇帝的身体越发的不行了,人老了,必然要面对生老病死。对皇帝来说,更重要的就是要在死之前将朝堂理顺了,给新帝留下一个清明的朝堂。只是愿望是好的,实际行动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可是即便困难重重,皇帝也没打算放弃太子。先是罢免了京卫营指挥使,换上皇帝自己的心腹。后又罢免了三大营十几个官员。文官这里,户部尚书被斥责,让他写请罪折子自辩。又赐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入内阁。下旨申斥太子太师,罢免太子少傅。皇帝一番动作,看得众人眼花缭乱。一时间倒是有许多人当局者迷。
而五王爷这边依旧天天在宫里面做孝子,在皇帝跟前,以及所有大臣面前,从不主动发表任何有关朝廷大事的议论。就是在心腹谋士面前,五王爷说话也谨慎了许多。这个时候小心无大错,最怕祸从口出。
而窦猛这一回,则是将镇国公府牵连了进来。京城府尹衙门一天早上,来了十几号人,全都是状告镇国公府草菅人命,纵奴行凶,重利盘剥,买官卖官,于异族私通。明知道这是有人在针对镇国公府,可是京城府尹依旧不敢隐瞒,当天就将此事禀报到了宫里。数日后,在窦猛暗中运作下,事情直接捅到了皇帝跟前,连带着镇国公府犯罪的证据。皇帝气的将太子叫来大骂一通,一口血喷出,差点又昏迷过去。
不过这还没晚,紧接着宫里面又爆出太子妃谋害皇嗣,阴谋害死数条人命,其中不乏宫中嫔妃也遭了太子妃的毒手,最最关键的是更有证据指明当年巫蛊之案,宫中闹出中毒事件,就是太子妃做下的。这几乎是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让皇帝对太子彻底失去了信心。想想看,自己的儿媳妇要毒死自己,好让自己的儿子上位。虽然没成功,可是事前儿子装聋作哑不阻止,事后同样是装聋作哑,没对太子妃做出任何处罚。换做任何一个做父亲的,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这么对待自己。
太子跪在皇帝跟前,拼命的磕头,这辈子也没这么不要命的磕头过,“父皇,儿子冤枉啊,儿子真的是被冤枉的。那贱妇做的事情儿子是一件都不知道啊。求父皇明鉴。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儿子啊!”
皇帝一脚、将太子踢开,“逆子,滚,朕再也不想看到你。朕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么一个儿子。来人,将这逆子拖下去,严加看管,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准见他。记住是任何人。还有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为这逆子求情,谁敢为太子求情,朕就要了他的人头。”
“微臣遵命。”
太子万念俱灰,窦猛一挥手,当即有人进来强行的将太子带了下去。窦猛跟着出去,同汪德福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太子妃本还在东宫摔打东西,因为镇国公府的事情,太子妃也是焦头烂额。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跑进来,“太子妃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宫门口被围了起来。”
“放肆,谁敢在东宫撒野。”太子妃一甩手,就要出去会会胆敢冒犯东宫的人。
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就见窦猛带着人冲了进来。
“窦将军是什么意思?还有没有规矩?”太子妃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依旧强撑着。
窦猛冷冷的看着太子妃,“末将奉命办差,奉皇上旨意,羁押东宫一干人等。”
“你放肆,你敢乱来。”太子妃的双手在哆嗦,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太子就这么垮了,怎么可能。即便镇国公府出事,东宫依旧有一战之力,怎么可能短短数天内,一切就变了个样子。
“末将不敢乱来,末将只敢奉旨行事。是要我的人动手,还是太子妃自己跟着我走。”
“走,走去哪里?”
“自有太子妃该待的地方。太子妃请吧。”窦猛冷漠的看着这个注定失败的女人,这辈子能做一回太子妃,也算是不错了。
太子妃脸色煞白,心里头怎么可能甘心,“等等,我还要收拾一番。”
“抱歉,末将不敢答应太子妃的请求。东宫的一切,从现在开始封存。届时自有人前来检查,说不定真的能从东宫找出某些有用的东西。”窦猛嘲讽一笑。
太子妃怒极攻心,一口血涌上来,强忍着,“好,本宫就跟着你走。窦统领,你莫太得意。等改日本宫洗刷了冤情,定不会忘了窦统领今日所作所为。”
窦猛笑笑,自以为是的女人。“只怕要让太子妃失望了。来人,将东宫一干人等都带走。”
“遵命。”
东宫大乱,东宫一干人等,没有一个人幸免,全都被抓了起来,关押在一起。
随着三司之人进入东宫调查,越来越多的证据开始指向太子竟然暗中谋划谋反之事,顿时全朝汹涌,折子跟不要钱似得飞进宫里,每日都有几大箩筐,全部恶、都是请皇帝行废太子之举的。皇帝一夜间就老了十岁不止,可是精神却慢慢好了起来。到了来年正月,皇帝祭拜天地祖宗,废太子,昭告天下。众臣三呼万岁,太子终究是被废了。而此时立太子的事情又被提了上来,同时九王爷走入了众臣的目光。太子被废,皇后依旧在她的位置上坐的稳当的很,九王爷则是成了那个唯一仅剩的嫡子,第一合法继承人。
陆瑾娘已经出孝,穿着新做的春装,来到郡主府赴宴。福乐郡主同高希年的第二个孩子满周岁,趁着朝中难得的缓冲期,大宴宾客。
陆瑾娘同福乐关系好,齐氏是知道的,到了郡主府,齐氏就同陆瑾娘说,让陆瑾娘自行找人玩去,不用在她跟前伺候。陆瑾娘也乐的清闲。今日来的人不少,高家几房的人都来了,陆家是高家三房的世交,故此秦氏同胡氏都来了。陆可信同高希年是好哥们,也来了。至于陆可明则是来打酱油的,顺便见见世面。陆可昱同高希年有交情,自然也来了。还有别的亲戚,七七八八的,今日倒是能碰到不少认识的人。
陆瑾娘先去见了秦氏和胡氏,大家围坐一起说话,都显得极为轻松。当初废太子的事情闹了一年,闹的京城所有人人心惶惶的。去年一整年,都没什么人家宴请宾客,都缩着头过日子了。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正好福乐郡主宴请,大家趁机乐呵乐呵,也好松松憋了一年的闷气。
胡氏拉着陆瑾娘的手,“哎,事情总算是了结了。之前提心吊胆的,就担心大爷一冲动牵连进去。好在如今大家都平安无事。”
陆瑾娘笑道:“大嫂放心吧,大哥是个有成算的人。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щшш● ttk an● C ○
原本照着正常程序,陆可信去年就谋求外放,去年年底就该出发上任的。只是因为废太子的事情,衙门哪里还有人办这些事情,故此全都拖延到了今年。陆可信选了官,就在成都府,差不多也该动身了。胡氏自然也要跟去,打算将孩子也带上。
胡氏的神情顿时一松,有喜有忧,“已经定好了,这个月十五号就动身启程。成都府那边还等着大爷去交接。大爷快马过去,我们娘三就在后面慢慢的跟上。有个问题还要请教三姑奶奶,我是舍不得两个孩子的,孩子这么小,正是离不开父母的时候,这一去说不定十来年都不能回京,孩子不在身边,我怎么舍得。可是太太又说将瑞哥儿留下来,她来带。我知道太太很是疼爱瑞哥儿,这实在是两难。不如三姑奶奶帮我在太太跟前分说分说。”
陆瑾娘笑了笑,“我当是什么事情。老爷这会不是在洛阳吗,让太太去老爷那里,你们带上孩子去成都府,这不两全。”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担心太太心里头不痛快。再说,五爷明年要下场,六爷过两年也要准备下场试一试。身边没个长辈看着,那可怎么得了。”
“这有什么难的,让五弟回杭州,六弟跟着太太去洛阳。或者五弟和六弟一起去洛阳。有老爷盯着,他们定不敢乱来。等到秋闱的时候,再回杭州不迟。”陆瑾娘轻松的说道。
胡氏拍手说好,“这样也算妥当,只是我是做儿媳妇的,有些话实在是不好说出口。没得让太太以为我有什么心思。不如三姑奶奶帮我说说。好妹子,大嫂可就全指望你了。”
陆瑾娘笑着摇头,“行了,大嫂干嘛这样,我去同太太说就是了。今日四妹妹没来,若是能捎带上四妹妹就好了。”
陆瑾娘寻了个空隙,同秦氏私下里说起话来,不过说的很婉转,也尽量站在秦氏的立场上想问题,尽量不要惹秦氏不快。秦氏听了,心里头总归还是有些不痛快的,不过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们小夫妻的心思,我哪有不明白的。大郎媳妇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同我说,非得让你出面。莫非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这自然不会,太太最是慈爱,定能理解咱们做小辈的心思。太太就孕了大哥和大嫂,总归都是舍不得孩子。孩子跟在父母身边,也是应该的。有大哥这个严父,想来过个十几二十年,咱们陆家又能多两个进士做官。”
这话秦氏爱听,“行了,你就同你大嫂联手起来欺负我一老婆子,我答应还不成吗?”
“太太最是疼咱们做晚辈的。一会我就去告诉大嫂,同定是高兴的。太太身边,让五弟和六弟跟着去服侍。”
“五郎就算了,让他在京城安心读书。小六我是舍不得的,定要带在身边。”秦氏笑道。
陆瑾娘也笑道:“太太最是疼爱小六,小六也是个有孝心的,小六有太太,是小六的福气。小六孝顺太太,也是太太的福气。”
“你这丫头嘴巴就是甜,行了,这是在别人家,随我去应酬吧。”
“我听太太的。”
胡氏巴巴的看着陆瑾娘,陆瑾娘朝胡氏笑笑,无声说了句一切都好,让她别担心,胡氏顿时笑了起来。陆瑾娘又小心的指了指秦氏那里,胡氏是个精怪的,赶紧上前去奉承秦氏。秦氏一开始还不太乐意,不过几句话就被胡氏哄得高兴起来,婆媳两人相处的倒是和乐融融。
陆瑾娘见了高三太太。高三太太客客气气的,“侧妃多礼了。”对于儿子高希年的心思,高三太太心里头多少知道一点,因此见了陆瑾娘,心里头有几分不痛快,接着又释怀,毕竟这同陆瑾娘没有多少关系,只是高希年那人太过死脑筋。好在如今总算是成家立业,孙子也有了两个。
“高太太客气了,高太太是我长辈,应该的。”
虽然释怀,但是高三太太并不打算同陆瑾娘多说,“陆侧妃自便,那边还有客人要招呼,我就先过去了。”
“行!”陆瑾娘也不在意高三太太的态度。
走了一圈,同其他王府几位相熟的人闲聊打发时间,福乐郡主打发人来,请陆瑾娘过去说话。陆瑾娘只能同大家告辞,跟着来人去见福乐郡主。
陆瑾娘跟着丫头,直接进了福乐郡主的内室,屋里的装修风格果然符合福乐郡主的性格。别人都是在墙上挂着名家字画,而福乐郡主的屋里挂着的都是刀枪剑棍,英武之气扑面而来。福乐今儿难得一身女装,坐在榻上,一个小男孩在福乐郡主身边爬来爬去,快活的不行。
陆瑾娘笑道:“妾拜见郡主,给郡主请安。”
“瑾娘干嘛这么客气,坐下说话吧。”
“多谢郡主。”
“说你客气,你还当真了,咱们私下里见面说话,没必要这样。”福乐郡主即便穿了女装,言行举止依旧跟男子一般潇洒。
陆瑾娘笑笑,“郡主好福气,羡煞许多人。”
“有什么好羡慕的,瑾娘不也是一儿一女,儿女双全。要本郡主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瑾娘。想当年咱们刚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也只有六品才人的品级,十多年下来,就你的变化最大。上次去二王兄府上做客,她府上好几个姬妾可都眼巴巴的羡慕你,再没有像你这么好福气的人。”
陆瑾娘大笑,“郡主今日是来笑话我吗?再多的福气,也是王爷给的。比不上郡主,凡事心想事成,儿女成双,又有如意郎君陪伴在侧。今日大宴宾客,好多人都说郡主是有大福气的人。”
“行了,咱们两人之间说这些没意思。过来看看我儿子,你说像谁?”
陆瑾娘仔细看了看,认真说道:“我觉着像郡马多一点,不过眼睛长得像郡主。”
“果真?”福乐郡主顿时就笑开了,“我这儿子就一双眼睛长得最好,忒有神。果然像本郡主,才有这副好相貌。是吧,儿子。”
陆瑾娘掩嘴偷笑,福乐这是在贬损高希年吗。“郡主的日子过的倒是舒坦,外面都快闹翻天了。如今郡主孩子也有了,郡主是有大抱负的人,没打算出门吗?”
福乐郡主笑笑,“让他们闹去,狗咬狗一嘴毛。这会看着平静,其实更大的闹腾还在后面了。皇伯父身体不行,朝中很快就要掀起立太子的风潮。当着瑾娘你的面,本郡主也不同你兜圈子。我们北安王府,向来只忠心于皇帝,谁当皇帝都没所谓,只要能当上就行。五王兄别看这两年做孝子做上瘾了,其实依旧是野心勃勃的很。没野心,他也不会在皇伯父跟前扮演孝子上瘾。若是无王兄让你来试探我的态度,你就告诉他,我谁也不帮。他有本事,他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去。没本事那就是他的命。谁也帮不了他。还有,叫他别打我的主意。惹火了我,我可是不客气的。”
陆瑾娘轻笑一声,“郡主看的明白。我大胆问一句,还请郡主如实告知。”
“你问,能回答你的我总归不会拒绝。”福乐对陆瑾娘眨眨眼,陆瑾娘偷笑。
陆瑾娘正正神色,问道:“若是有一天,我家王爷只差临门一脚,郡主同北安王府又是什么态度?”
“临门一脚?老五倒是很自信啊!行了,你告诉他,等他走到那一步的时候咱们再来谈。这个时候谈什么都嫌早。”
陆瑾娘笑着应是,“郡主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如实转告王爷。”
“行,正事说完了,我也有点事情要问你。”
“郡主请问。”
福乐郡主死死的盯着陆瑾娘,“窦猛那小子同五王兄联手坑了太子,是不是你从中牵的线?”
陆瑾娘心头惊诧,有一丝心虚。面上却是半点痕迹都不敢露出来。“郡主真会说笑,我哪有这个本事。再说你说的事情,我完全没听懂。”
“陆瑾娘,你何必在我面前装傻。你放心,这事情我也是这么一猜。当初还没发觉,等太子被废了,我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的梳理了一遍,就发觉其中有些蹊跷之处。尤其是窦猛的态度,那小子无利不起早,明里暗里的打压太子,说什么一心为公,我是不相信的,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再看这一两年来,几个王兄的表现,实在是让我不得不怀疑。只是窦猛那人向来不怎么看的起五王兄,又怎么会突然同五王兄合作?今日看到你,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瑾娘你才是其中的关键人物吧。”
“郡主实在是太抬举我了。”陆瑾娘自然不会认下。“我一微末之人,哪有这等本事。我心里头倒是想自己能有一二作为,只可惜不过是百日做梦罢了。”
“瑾娘可真够谦虚的。”
“不是我谦虚,而是实事求是,本没有的事情,我如何能够认下。还请郡主饶了我吧,我可担当不起。”陆瑾娘一脸祈求的看着福乐郡主。
福乐郡主也不在意,“行了,瞧你可怜兮兮的。既然你不认,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多谢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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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个月开始了,元宝努力奋斗!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