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屏自回春药铺一路返回,才刚进了环翠阁,便见正自远黛手提银质洒水小壶,悠闲自得的给院内的花草浇水。春日熙和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自有一份沉静平和之美。
仿佛感觉到了文屏的注视,远黛闲适回身,目光落在文屏身上,面上便自泛起一丝柔和若春风一般的笑意:“回来了?”说话时,她已微微欠身,从地上提起一只小小竹篮,将手中洒水小壶放入其中,又将竹篮随意的挽在臂弯里,这才朝文屏招一招手,道:“进去说话!”
正如罗氏曾对凌远萱所说的那样,单以容貌论,远黛实在算不得出色。然而她的身上,却自有一份独属于她的韵致,一份沉静、宁雅,更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的韵致。
二人进了屋子,惠儿早迎了上来,一面接过远黛递来的竹篮,一面却向文屏笑道:“文屏姐姐回来了!可见着了萧小姐没有?”
看一眼远黛之后,文屏才应道:“我去的略迟了些,到沅真姐姐处时,萧小姐已到了……”当下将回春药铺发生之事一一的说了。及至说到丁一鸣与游方信各自高中之时,惠儿早吃惊的叫了出来。惠儿不比文屏,三年之前,她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农家贫女,状元在她看来,真可算是尊贵无比又遥不可及的一个身份了。
“小姐的眼光可真是准呢!”惠儿吃惊的道,看向远黛的目光已隐隐带了敬畏之色。
察觉到惠儿古怪的神色,远黛不由失笑起来。事实上,这件事情于她,也是万万不曾料及的。她并非神仙,更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她之所以一时兴起拉了罗起东一把。不过是因罗起东的憨厚实在的性情,颇合他的脾胃。至于游方信与丁一鸣二人,则纯属意外之得。
想着这事的时候,没什么来由的,远黛却又忽然想起百里肇来。入闱之前,百里肇曾似笑非笑的提起这三人,如今想来,只怕百里肇是早觉出了这三人的好处,今次丁、游二人得以高中,这其中未必便没有百里肇的助力。如此一想。远黛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会试之后,虽则还有殿试这一关,然大周殿试只考策问一条。应试贡生黎明即入保和殿待考,日暮而出,个中更少不了一些繁琐的礼仪应对,因此这时间却算不得长。若百里肇当真有心扶持这二人,难说今科的状元是否就是丁、游二人之一。
微微沉吟一刻。远黛却忽而问道:“那个罗起东呢?”对没见过面的人,她无意加以过早的评判,所以便淡淡的转开话题,问起了罗起东。
文屏应声答道:“今次武举,只取了一百一十六名武举人,罗起东正是其中之一。”
文举人参加春闱。在贡院考试,由礼部主试,而武举考试。则由兵部主试,地点却在兵部校场。因武举打斗较易造成伤害,所以礼部主试武举时便规避了这一项,而将考试分为了三场,一二场试弓马技勇。三场则试策论。
因内容均有定制,真正成绩优异的武举成绩相差也只仿佛。因此在名次排定上便颇有些困难。因此武举杏榜排名却是不分先后,只待殿试之时,再由皇帝亲自排定名次。
挑一挑眉,远黛忽而道:“文屏,你且去梧桐院看看六爷可在。若在,便请他过来说话!”
隐约猜到远黛的意思,文屏也不多说,应了一声才要出去时候,一边惠儿已笑道:“文屏姐姐一早出去,直到这会儿才回来,小姐却还不放过她,仍是支派来去,也不使人歇歇!”
远黛初时倒没想到这点,这会儿被惠儿一说,倒不由笑了出来,因朝惠儿挥一挥手,笑道:“你若想替文屏跑这一趟,直说就是,又何必拐着弯儿的埋怨我!”
惠儿却也不惧,便道:“小姐这话却是错怪我了呢!这跑腿差事,在我,还真是不稀罕。我这话,不过是帮这院里有些想说又不敢说的人说的。”
忽然听了这话,却不由得远黛不微怔了一下,深思的看一眼惠儿,远黛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已知道了!不过你既说了这话来,今儿少不得却须你去跑这趟腿了!”
惠儿本来也真不在乎这些,听得这一句后,当即脆生生的应着,转身便出去了。
目视惠儿离去的背影,好半日,远黛方微微一笑,却向文屏道:“这段日子下来,这丫头倒愈发出挑了!”言下非但无有丝毫不快,更隐有欣慰之意。
抿唇一笑,文屏道:“惠儿如此出挑,小姐该是最欢喜不过的了!”
远黛笑笑,却并没接她的话,只朝她摆一摆手,道:“你也累了,去歇息会吧!”文屏虽并不觉得累,但听远黛这话,便知她已不想再说下去,当下一笑,便告辞退了下去。
打发文屏去后,远黛不觉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沉吟的注视着外头繁盛的春景,静静的出神。她并没出神太久,因为很快的,她便看到惠儿引了凌远清进来。
既见着了,远黛自然含笑的迎了出去,朝凌远清遥遥一礼:“六哥来了!”
甚为随意的还了一礼,凌远清笑道:“几日不见,九妹妹的气色倒是愈发的好了!”
远黛一笑,也不让他进屋,却走出来,指着院内的一组石桌石凳道:“六哥请坐!”
微讶的看一眼远黛,凌远清不无关心的道:“虽已是春天了,然北地毕竟不比南边,春日寒气仍盛,九妹妹身子又弱,莫要贪凉才是!”
远黛笑道:“多谢六哥关心!难道六哥竟看不出,近来我这身子已比从前好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凌远清不白了她一眼:“这话你也好意思说!”言下却是无奈居多。他本非糊涂之人,到了这会儿,哪里还不知道远黛早前的恹恹病弱,多是装出来的。
远黛听了这话,却只是笑,也并不辩驳什么。二人坐定之后,凌远清也便不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问道:“九妹妹今儿找我,想来不会无事吧?”
远黛本来倒是打算先与他闲谈几句的,这会儿见他已自单刀直入的问了出来,自己若不直说,却不免太过做作,无奈一笑:“六哥可还记得当日文宣镇,我曾请六哥赎过一块玉佩?”
凌远清听得一挑眉,这事过去还不多久,他自然不会忘记,而况当初远黛给他的理由也实在甚为离奇,古怪的看向远黛,凌远清笑道:“怎么,那小子竟真的高中了?”
远黛听得噗哧一笑,却也并不瞒她,便将这事一一的说了。凌远清听得微微愣神,好半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事情闹到最后,竟会是这么一个结局!”言下不无怅然。
上灯之后,萧呈娴虽少来凌府,与他更无什么交流之机,但他与萧呈烨私交极好,对萧府之事,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偏首凝视凌远清,远黛莞尔道:“事到如今,六哥竟还没有完全放下吗?”
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凌远清坦然道:“事到如今,放不放得下,其实早都没有区别。不过事情既发生了,却终究不能当它从未发生过,九妹妹以为呢?”
远黛听着这话,却也忍不住微叹了一声,点头道:“六哥所言极是!”她素性淡漠,更非那种擅于安慰别人的女子,听得这话,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宽解凌远清才好。
看出她的迟疑,凌远清却自洒然一笑,打趣她道:“九妹妹不必太在意了!不过你可要记得,此次事情若成,你可欠着我一次,来日得机,也须为我好好谋划才是!”
失笑抿唇,远黛道:“只怕我看中的人,六哥可未必喜欢呢!”
凌远清这话,本也只是信口道来,压根儿也没往心里去,闻言之后,也只信口回应:“九妹妹看中的,却哪里有差的!我的事儿,还劳妹妹费心了!”说过这话后,他却很快的又转回正题道:“不过妹妹今儿请我过来,不过只是为了同我说这些闲话的吧?”
远黛何等玲珑,又岂能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敷衍味道,当下笑笑,却道:“我今儿请六哥来,却是想请六哥去一趟萧府,打探一回萧府如今的情况!”
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凌远清道:“这事儿你先前却是怎么安排的?”
无辜的看向凌远清,远黛道:“沅真也问过我这话,当日我倒没想得太多,只吩咐放榜这一日早间,将萧府地址与了他们三人,所以我想着,他们若是守信,这会儿也该到萧府了!”
凌远清愕然,瞪视远黛良久,方苦笑道:“敢情你今儿请我过来,就是想让我帮你打探一下,这人过去萧府时,萧府的反应?”
认真看向凌远清,远黛不耻下问的道:“六哥觉得,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是值得打探的?”
凌远清一时无语,瞪了远黛一眼后,方无奈道:“我算是服了你了!也罢,我就去萧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