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呈烨哈哈一笑,道:“回姑奶奶的话,今儿她原是要来的,不承想我那表妹忽然说要来。她心里虽不情愿,但也不好出来,所以今儿这事,却是怪我不得!”
萧呈烨心中明白的很,这几日,便是有再大的热闹,萧呈娴也是不会过来凌府的。毕竟她刚刚拒绝了凌远清,又怎好立即便跑到凌府来在凌远清面前晃悠。不过那表妹之说,倒也并非虚言,想着自己那位表妹,萧呈烨便也忍不住的皱了下眉。
萧老太君听了这话,便也笑笑,不再多言。反是凌远清在旁听了这一会,心中已有些不耐,忙问道:“老太太还没说究竟是什么热闹呢?”
萧老太君笑道:“也不知九丫头那里什么花开了,竟香成这样儿。这不,十丫头已过去瞧了,怕是再过一会子便要回来了。你们来的倒巧,我原说要等那花送来再使人唤你们过来!”
眸光微微闪了闪,凌远清笑道:“老太太怎么就肯定必是九妹妹那里的花开了呢?”
萧老太君微怒的白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些孩子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儿,都打量着我老太太老了,糊涂了,竟什么也不知道了,是不是?”她年方十五便嫁入凌家,至今年将古稀,已在凌家待了将近一个甲子。到了这个年纪,老太太自信凌家上下再没有她不知道的物事。
但昨儿开的这花,她却敢肯定绝非凌家所有。况不久之前,远黛又刚刚将两盆世间少见的月栀花送了给安亲王,如此一联想起来,昨儿开的那花必是远黛那里的无疑。
凌远清听得心中一跳,他可不以为这位老祖宗这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当下赔笑道:“老太太是要长命百岁的,怎么也与老了、糊涂了之类的话儿搭不上一丝关系的!是孙儿糊涂了,孙儿给老太太赔不是了!”他口中说着,便忙站起身来,又是打拱又是作揖。
当着萧呈烨的面儿,萧老太君又怎好训斥他,当下只是轻哼了一声,道:“只是你这猴儿,每每犯了事儿便露出这副嘴脸来……”说到后来,自己却又笑了出来。
凌远清涎着脸笑道,道:“这可不是知道老太太虽面上嗔我,其实心里疼我,才敢如此!”
萧老太君看他那副模样,再听着这话,心中当真是既好气又好笑,正欲再说他几句的当儿,外头杜若却已笑着进来,道:“十姑娘回来了!”她口中说着,便朝一边闪了闪身,恰恰露出身后着了件五彩缂丝桃红小袄,愈发衬得杏眼桃腮、明丽动人的凌远萱来。
萧老太君乍然听了杜若的话,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忙看了过去。这一眼看去,她却又不禁皱了眉,只因凌远萱身后竟是没有她想象中捧着花盆的人。
凌远萱何等眼利,见萧老太君神情,便忙上前行礼道:“老太太,那花昨儿便已谢了!”
“谢了?”萧老太君双眉蹙的越发的紧:“怎么这么快便谢了?”
花香犹在,却道花已谢了。这话莫说是老太君不信,便是凌远清、萧呈烨也觉大不可能。
凌远萱轻咳了一声,低低道:“我问了九姐姐,她说那花原是昙花。想那昙花自开花到花谢,共只两个时辰。昨夜开时,她原也想过要请老太太过去观赏,但那花开的时候,却已过了戌时了。而那个时候,老太太早已睡下了,又怎好因一株花就惊了老太太的睡眠!”
萧老太君微微皱了下眉,毕竟问道:“你可见了那花了?”
凌远萱忙点头道:“说起来,昨儿早上,我曾过去西院。九姐姐那时正在院里打理那株昙花。我还曾同她说,等开花时请她使人过来唤我一声儿。当时她便说了,昙花夜间开放,时间又短,能否见到要看缘分如何。我便又想着快开花时,倒可搬去她那里住一晚上。却不料早上刚说了那话,晚间那花居然便开了!”言下也是不无遗憾之意。
萧老太君听了这一席话,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略带感慨道:“说起来这花也怪,已谢了好些时辰,居然阖府花香未消,也不知是何异种,方能如此?”
凌远萱听了这话,便解释道:“我在九姐姐处也问了这话,九姐姐只是笑,说道这花另有一个别名,唤作‘入髓香’。这花开过之后,凡能嗅到香的地儿,至少也得香个一日,至于西院那头,因是香味的起源之地,也是香气最盛的地儿,总得香个十天八天才算完。”
一众人等听了这话,不由各自诧然。
凌远清更是失声道:“原来这花这般珍异,莫怪那日九妹妹自妙峰山回来,特意使了她屋里的两名丫鬟小心捧着。我那时还觉她太过小心谨慎,却是到了今儿才知缘由!”
萧老太君便叹了一声,道:“这等宝贝,小心些总是应当的!”
老太太虽没多说什么,但凌远清等人却都觉出了她的兴致低落,众人互视一眼,毕竟又说了几句哄老太太开心的话儿,这才起身辞了出去,萧老太君也并不留他们。
及至几人出了门,萧老太君才重重的哼了一声,压抑了许久的怒色也随之浮现出来。
她身边的杜若何等精明,早前凌远萱回话时,她便知道老太太心中已极为不快,只是因着萧呈烨在场的缘故,不曾发作出来。此刻见老太太变脸,忙朝屋内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赶紧下去。待得众人退下后,杜若才笑着上前,将几上一盏热茶递了给萧老太君:“不过是一盆花而已,老太太千秋,往后的日子还长,便是今年见不到,明年花开时也总能见到的。又何必为了这个生气,伤了自己个的身子!”
萧老太君微叹了一声,慢慢道:“早两日,我还与老三媳妇商议着,要寻个机会,将九丫头挪进春晖园来。如今想想,我既有这个意思,便该早下决断。如今这丫头弄出这么大个事端来,我是挪她进来不好,不挪进来更不好,倒是左右为难了!”
杜若听了这话,却也不由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若早几日挪进来,九小姐自然少不得记着老太太的好,于情分上便大不同。而今经了这事,再挪了九小姐进来,日后九小姐嫁时,老太太再将那花留下,倘或外头传了起来,怕是那言语不甚好听。只是她心里虽明镜儿也似,一时却也想不出个好主意,只得跟着萧老太君叹了一声,而后笑道:“不瞒老太天,我对那花也甚是好奇,倒想跟老太太讨个闲儿,去九小姐那里看看呢!”
萧老太君听了这话,却是不由的一笑,当下伸手轻轻一戳杜若的额头,笑道:“我身边这许多人,只是你这丫头最是精乖。去吧!好好看看去!”
杜若笑着谢了萧老太君,便回身出了门。她一路往西,愈近西院,便觉那香气愈是浓郁。初时只是淡淡的,将近西院之时,那香气竟恍若实体一般,浓郁至极。但凡香气,总要讲求个浓淡合宜,若太浓了,闻着也有些抽鼻。但这香味却偏偏愈浓愈清,愈清愈幽,令人沉醉。
不由的深深吸了口气,杜若心中油然升起一个词语:入髓香。这香,果不愧其名。
她正暗暗想着,那边却忽然便有人叫了起来:“杜若姐姐,你怎么来了?”
杜若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穿天青缎子小袄的丫鬟正站在西院门口望着自己,脸上满是笑意。杜若认得,这丫鬟正是当日萧老太君与了远黛的两名丫鬟中名唤采莲的那个。
“采莲!”她笑着叫了一声,便走了上前:“你怎么没跟在九姑娘跟前?”
采莲面上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却还是道:“如今姨太太正病着,小姐怕身边人照顾不周,便遣了我在姨太太跟前服侍。”她说着,话题便自一转:“杜若姐姐怎么来了?”
杜若见采莲神态窘迫,自然也就不再多问,只道:“昨儿夜间,阖府一时都香遍了。问了一圈下来,才知道原来是九姑娘这里的花儿开了。我心中好奇,便忍不住来瞧瞧!”
采莲恍然点头,笑道:“说起来,这花香的是有些出奇!杜若姐姐且随我来!”
杜若笑着应了,便跟在采莲后头一路进了西院。二人才到西厢门口,便见惠儿正开了门,从里头出来,瞧见采莲忙叫了一声:“采莲姐姐!”却拿眼睛去看杜若,显然并不识得她。
采莲先指着杜若笑道:“这是老太太跟前的杜若姐姐,她想来看看咱的那盆花!”
惠儿也不在意,朝杜若一笑后,便道:“我们小姐说了,那昙花喜寒不喜热,只能搁在院子里!姐姐若想看,我便带姐姐去看吧!”她并非是凌家的家生子,而是远黛在搬去别院后,觉得身边之人不足使唤,令沅真在平京买来的丫鬟,因此并不识得杜若。
杜若听得一怔,正要说什么的当儿,内屋的夹帘忽而一动,文屏却已走了出来,笑向杜若道:“杜若姐姐是何时到的,我们小姐请你里头坐!惠儿,你自去办你的事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