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儿这一趟,去的乃是凌家二房凌晖那里。萧老太君一生共得了三子,其中长子凌昭,为凌府世子,这且不去说他。幼子凌昀,却是天资出众,万里挑一。细数下来,次子凌晖便成了三子之中最平庸也最不为人注意的一个。
凌晖的原配夫人丁氏本也是名门出生,二人结缡数载,丁氏为凌晖产下一子后不久便因病撒手长辞。凌晖对丁氏本就不甚上心,丁氏去后,不到一年,他便将丁氏陪嫁来的几名贴身丫鬟尽皆抬了做姨太太。萧老太君对这个儿子虽是早已失望透顶,但见他如此行径,仍免不了气怒交集,毕竟将凌晖唤去狠狠叱喝了一顿。
凌晖在萧老太君面前自是唯唯诺诺,离了春晖园却又我行我素,萧老太君却也拿他没法。无奈之余,老太君也只有与老侯爷私下商量,想着为次子再续一房妻室,也好管管这个儿子。然而凌府虽好,但凌晖在外的名声却实在算不得好,何况又是续弦,房里又有数名姨太太。
媒婆们来来去去,婚事却迟迟不成,萧老太君又岂有不知其中道理的缘故。无奈之余,也只得降了一等要求。这么一来,凌晖的婚事才总算是成了,对方却是姑苏赵家。
赵家本是商户出身,发了些财后,便设法捐了官。有了钱又有了官,自然便想到了子孙。于是子孙纷纷读书,想借着科考入仕。连着数代,虽没出什么高官,但商户人家,手段灵活,又会逢迎,居然便攀上了宫内的关系,几代下来,便也坐稳了官商的位置,俨然新贵了。
萧家原是厚道人家,稍稍访过之后便定了婚事,却不料当日议亲时候,说的是本家长房嫡女,嫁过来后,才知原是庶女,不过是这一二年才养在太太跟前的。萧老太君一听这话,当时便有些晕,但木已成舟,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忍了,只当不知这回事。
不过赵夫人虽是庶女,但若论起颜色,却要远胜先头的丁氏夫人。故而老太君与老侯爷固然气恼赵家欺瞒之举,但二老爷对这桩婚事却还是满意的。只是这赵夫人别的倒也还罢了,却唯独在钱财方面极是仔细,但凡银钱,只要进了她手,是再出不了的。
萧老太君见她如此,也不禁无奈。节流固然是好,但似赵夫人这样,也实在是不甚体面。为此她也委婉的提醒过几次,怎奈赵夫人面上应的虽好,一回了头,却是依然故我。
说来也怪,赵夫人进门后,自己虽不见有喜,但凌晖房里的几个姨太太却如赶着趟儿般的一再传来喜讯,几年工夫,居然连着生了七位千金二位公子,弄得萧老太君哭笑不得。
或是因了这个缘故,赵夫人于钱财上却是愈发着紧,当真是只见钱进不见钱出,府内上下,但凡应了差事去二房处的,无一不是叫苦连天,暗里多有微词。
偏偏二房的人,还是凌府嫡系三房里头最多的一个,从前几位小姐不曾出阁的时候,更是闹出了无数的大小事儿来。而萧老太君之所以在搬入春晖园后,便令三房不必日日过去请安,其实也不乏这方面的缘故。二房既是如此,惠儿一无所获也就不足为奇了。
仍旧将采莲打发去周姨娘处,远黛笑向惠儿道:“今儿她们替我跑腿,都有好处,惟有你,却是白走了这一趟!罢了,我那拣妆里头有支赤金镶碧的簪子,便与了你吧!”
惠儿听得连连摇头:“我本是小姐买来的丫鬟,为小姐跑腿办事也是该当的,怎好这样!”
倒是文屏在旁笑道:“小姐既赏了你,你只管拿着便是,有什么该当不该当的!”她说着,却自走到梳妆台前,开了远黛的拣妆盒子,将那簪子取了出来,强插在了惠儿头上。
远黛见她如此,也不禁失笑,当下抬手戟指文屏,笑骂道:“你如今可是不得了,竟上赶着替我作起主来了!”一边惠儿见了,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毕竟没将那簪再拔出来。
文屏对远黛的言语更不在意,只笑道:“这事明明便是小姐的意思,却怎么又混赖我!”
三人正说笑,外头却又传来小丫头翠衣不无惶急的声音:“小姐小姐,萧小姐来了!”
远黛一怔,却还不及起身,外头却已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袂之声,间中还有清脆的环佩交击声,萧呈娴清脆的嗓音也随之响起:“我已来了,妹妹也不用迎了!”远黛听得为之失笑。
说时迟,那时快,远黛才刚听到萧呈娴的声音不多久,萧呈娴便已揭了帘子走了进来。毕竟站起身来,远黛笑道:“萧姐姐今儿怎么便来了?我原想着这几日你怕是都不能来呢!”
萧呈娴是何等玲珑之人,一听这话,便不由的秀眉一挑:“你知道了?”话中微带意外。
远黛一面让她坐,一面应道:“前儿六哥使人唤我说话,我见他面上憔悴,神态似有失落之意,不免多问了几句,他便同我说了!”
萧呈娴偏头想了想,却是出人意料道:“想不到他竟当真对你另眼相看!”
远黛笑着摇了摇头,道:“姐姐这是哪里话?”
萧呈娴轻耸香肩,挥退了身边人后,才道:“我从前总以为凌老六性子绵软,全无个性,平日更是无可无不可,只是滥好人一个。却不料他也有替人出头的一日!”
这话却说的有些奇怪,由不得远黛不诧然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
萧呈娴朝她顽皮的眨了眨眼,笑道:“我想着你也该不知此事!”说过这话后,她也不等远黛发问,便自将那日凌远清与萧呈烨争执一事细细说了,嗣后还笑道:“我大哥回府之后,竟还在我跟前抱怨了一通,直说你心机深沉,又擅挑拨离间,才至如此。又好好劝说了我一顿,令我不可与你走的太近,否则将来必要吃亏!”
远黛不曾想她竟坦然的说出这一番话来,失神片刻之后,方才叹了一声,道:“却是今儿听了姐姐这一番话,才知道六哥竟是这般看重我!”心中一时也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萧呈娴听了这话,便自笑道:“你怎么只说凌老六,却不说我,我对你,难道便差了?”
远黛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由一笑,她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说的太多,便岔开话题道:“说起来,姐姐今儿来的正好,我正想着你若不来,我少不得又要劳动六哥帮忙了!”
她说着,便自扬声叫道:“文屏,将我昨儿令你盛在水晶盏里的昙花冻送上来!”
适才退出去的文屏听了,忙答应了一声。
萧呈娴却没注意这些,只是顾自的道:“昨儿我大哥回府之后,便去我那里,同我说了一回话,却将我悔得肠子都险些青了。早知如此,我昨儿便该同大哥一道来的,管他凌老六如何!”萧呈娴口中说着,便长长的吸了口气了,叹气道:“已开了两日,气味仍自不散,也不知初开之时,到底香成什么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