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呈娴听了这话,便也笑了起来:“若依我说,良善怎么也比太过严苛要来的好些!”
罗氏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她说着,一时想起杜夫人来,便又道:“我原说等安顿下来,便要去你们府上看看你母亲,说起来,我与她也有几年不曾见了!”
萧呈娴在家时,也曾听杜氏夫人提起过罗氏,知道二人略有几分交情,这会儿听了这话,便即笑道:“我娘也时时在我面前提起三婶呢!又常说三婶性子极好,我若能学得几分,这辈子都受用不尽!”这话倒并非她杜撰,而确是杜夫人所言。
罗氏闻言,不由失笑摇头:“这话可真是谬赞了!说起来,今儿见了你,再看看我这丫头,我这心里才真是羡慕你娘!”
凌远萱在旁忽然听了这话,不免嘟了嘴,不满道:“娘又说我!我可不依呢!”
罗氏带笑回头,轻轻拍一拍凌远萱的脸蛋:“你呀!”言语之中却满是宠溺。凌远萱顺势抱住罗氏的手臂,轻轻晃荡着,娇憨之态一时溢于言表。
萧呈娴与凌远萱虽是初见不久,但对她却已略有了解,见她如此,毕竟笑道:“我看着十妹妹倒觉得甚好,九妹妹觉得呢?”她不愿冷落远黛,便又顺势问了一句。
远黛闻言,便也笑道:“十妹妹性子娇憨又心直口快,我看着也是好的!三婶心事,我亦可猜得一些,不过我想着,十妹妹怎么说也是三婶的女儿,耳濡目染之下,又岂会差了。三婶所以这般挂心她,何尝不是慈母之心,女儿再怎么大了,看在娘眼中,也还是孩子!”
罗氏估不到她竟能说出这番话来,目露讶色的凝视远黛许久,方才笑道:“好个九丫头,我果真不曾看错了你!”因又拉着凌远萱的手,叹道:“你呀,若能有你九姐姐万一,娘也就放了心了!”言下竟不无唏嘘之意。
凌远萱忙道:“那娘就多留女儿些日子,这样女儿才好慢慢儿同九姐姐学呀!”她说着这话的时候,仰起了小脸儿,脸上满是渴慕的表情。罗氏见她如此,也只能苦笑的拍了拍凌远萱的手。凌远萱见她如此,脸上顿然浮现一抹失望之色,闷闷的垂了头,不再言语。
远黛与萧呈娴眼见如此,不觉互视一眼,却是各自沉默,并不多问。
恰在这时候,碧桃已捧了茶进来,她本是个伶俐的,才一进门,便觉出不对,当下也不多言,送上茶后,便悄然的退了下去。罗氏勉强收敛心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片刻,微带诧异的问道:“这茶可是花茶?”
萧呈娴击掌笑道:“还是三婶见多识广!”当下便将妙峰山别院初尝“岁寒三友”时的感受一一说了,嗣后说到远黛送了方子与她,她又如何辛苦制茶,最终也只制出这残次品来。
罗氏听得失笑,便是凌远萱也忍不住捂了小嘴笑起来,过不一刻,却拉了远黛的手,笑道:“九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这茶方子,我也要一张!”
远黛自是笑着,满口应了下来。四人又说了一回话,外头天色却已将晚,萧老太君那里已使了人来唤四人过去用饭。及至吃过了饭,远黛便推说累了,早早回了沁芳斋西厢。她才刚到门口,文屏已在外头候着,见她回来,忙上前搀扶,且笑道:“小姐的花我已送来了!”
远黛轻轻点一下头,却并没说什么。及至进了屋,这才吩咐道:“我瞧着老太太的意思,怕是不会让我再搬去环翠阁了。但老太太既未明说,我们也只当作不知。我房内的那些箱笼物事,你仍旧使人抬去环翠阁,切莫让人挑出刺儿来!”
文屏也知远黛口中所言的挑刺人,指的便是陆夫人跟前的人,当下连声应了。
远黛默默凝思一刻,毕竟又道:“环翠阁那边不能无人理事,便让采莲过去就是了!”
文屏应着,一面倒了茶给她,一面笑道:“这些我都明白,小姐只管放心就是!今儿一天你下来,想必也够累了,只是喝了茶早些休息便是了!”
远黛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言语,接了茶慢慢喝着。那边文屏已唤了翠衣进来,服侍远黛盥洗。盥洗过后,远黛上了床,却没躺下,只靠在拔步床的床壁上静静出神。
外头却在此刻传来轻轻的叩声。文屏微讶的回头看了远黛一眼,毕竟问道:“是谁?
便有一个声音轻轻道:“我是萧府的巧兰,我们小姐使我来问问九小姐可睡下了没有?
文屏忙回头看了远黛一眼,远黛眉尖一蹙,有些疑惑萧呈娴到了这会儿怎么却还使人过来问自己睡了没有。又想着左右也睡不着,便应了也无妨,当下朝文屏略一示意。
文屏会意,便笑着应道:“虽已睡下了,不过精神却还好,你们小姐可有什么事儿吗?”
巧兰应声道:“我们小姐初来生地,心中不免有些发怯,便想来与九小姐做个伴儿,不知九小姐可愿意吗?”说到心中发怯这几个字,她自己也都有些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莫说是自幼便在萧呈娴身边伏侍的巧兰,便是与她相交不久的远黛忽然听了这句“心中发怯”也大感好笑,毕竟扬声道:“既如此,便请你们小姐过来吧!”
巧兰忍笑应了后,方才离去。过不片刻,便引了萧呈娴过来。萧呈娴显然也已盥洗过了,一头乌发只随意的挽了个纂儿,大红猩猩毡斗篷下,却是白衣素袜,水红长裤。一张俏脸更是素面朝天,不沾丝毫胭脂,烛光摇曳之下,更衬得眉目如画,清丽脱俗。
远黛便在床上坐直了身子,笑道:“姐姐来了!”
萧呈娴应着,便道:“我可没有扰了你吧?”她说着,不免瞪了一眼身边正掩了嘴儿偷笑的巧兰。巧兰被她一瞪,非但不怕,反笑的愈加厉害。
远黛看着巧兰这样儿,却是不由的想起已离了自己的沅真来,当下淡笑的挪开身子:“屋内虽烧了暖龙,但也还是冷,姐姐还是快些上来吧!”
萧呈娴又白了巧兰一眼,便上了床。远黛觉出她手足冰冷,心下不由一惊,忙将手中的暖炉递了给她,皱眉问道:“天这样冷,你怎么也不多穿些过来?”
萧呈娴接了手炉,一面暖着手,一面笑道:“在屋里并不觉得冷,又想着东厢与西厢靠的也近,不过几步就到了,穿穿脱脱的也麻烦,却不料人果是不能偷懒!”
远黛听得也笑,便叫文屏:“我从前熬的姜枣膏可带来了没有,若有,便赶紧冲一盅来!”
文屏笑道:“小姐若问别的,或者还没有,这个还真是带了的!”她说着,便回了头,从一边的小柜里取了一只广口青瓷瓶出来,转身出去了。巧兰见着,便也跟了去帮忙。
不多一会的工夫,二婢便已捧了小盅过来。远黛瞧见竟冲了两盅,不觉摇头道:“好好的怎么为我也冲了一盅,多事的丫头!”
文屏笑着先送一盅给萧呈娴,才又将余下一盅递给远黛:“小姐畏寒,冬日喝些姜茶总是有益无害的!”
远黛笑着摇了摇头,毕竟还是接了,捧在手中慢慢啜着。萧呈娴喝过姜茶,自觉身上热乎了许多,当下笑道:“都说早吃姜赛人参,晚吃姜如砒霜,我这是受了寒,才喝些姜茶发热,你家小姐好好的,你可不是在逼她吃砒霜了!”
文屏忽然听了这话,却是吓了一跳,赶忙拿眼去看远黛。远黛笑着摆了摆手,道:“晚间虽不宜食姜,倒也不至那么夸张,我素来畏寒,喝些其实也是有益无害!”
文屏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侯二人喝过姜茶,又取了茶水服侍二人漱了口,这才同巧兰二人退了下去。萧呈娴舒展一下已暖和了许多的身子,笑道:“妹妹这姜枣膏熬的也好,果真是老太太睿智,说久病成医是不假的!”
远黛轻轻笑了一下,却道:“记得我从前便同姐姐说过,我这身子其实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弱!”
萧呈娴只道她是在解释今儿装病的缘故,也不在意,便道:“你从前似乎确是说过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