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原本放着小许氏尸身的那块地方而今只剩下一片灰烬。依书将跪在地上的秦智幸给拉了起来,微微叹了一声气,右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抚他的情绪。
沈侍卫抱拳回道:“三小姐,是否是时候收敛骨灰了?”
依书半弯下腰,与秦智幸耳语道:“智幸,可以收敛了吗?”
秦智幸沉默了会子,双眼直直的看着只剩下一片灰烬的那个地方,缓缓点了点头。
依书便回身与沈侍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过去处理一下。
沈侍卫得令,朝身后招了招手,身旁另一个侍卫手中正捧着一个玉质瓷瓶,正是用来装殓小许氏的骨灰。二人徐徐上前,极小心的将地上的骨灰一一铲起,而后放入玉质瓷瓶,一刻钟后,已经装殓完毕。
装殓小许氏骨灰的瓷瓶后来被依书要求放在了她乘坐的那辆马车里。秦智幸肯定是想一路上都陪在小许氏的骨灰旁,依书又不可能让秦智幸一人坐到另一辆马车上,索性将瓷瓶放在了自己身边,也好就近照顾秦智幸。
好在她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不然这骨灰瓶子放在身边还真是觉得慎得慌。
马车辚辚而行,一行人继续往前行去。
因着依书吩咐他们行走不用太赶,所以五日后他们方才到了薛家老宅。此时正月已过,一路上看着新年的热闹渐渐消失,周遭变的分外冷清起来。
依书有心想劝劝秦智幸,或者讲两个笑话活跃活跃气氛。但似乎不是时候,便也只沉默着。
马车到了薛家老宅门外,早有小厮进去通报。很快,老宅里的一应人等都迎了出来。
瓷瓶最先被递了下去,早有婆子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接过装着小许氏骨灰的玉质瓷瓶。秦智幸随后跳下车,依书则在银珠的搀扶下,最后踏上这片不久之前极其熟悉的地面。
她这时才抬眼扫向老宅一应迎接的众人,让她意外的是,竟然没有看到薛宁立,也没有见到薛宁立的爹娘,原本主要管理老宅内一切事务的那对夫妻。
依书眉头不经意的皱了起来,难不成事情真的如她猜想的那般,薛宁立一家人已经被调到别处去了?
现在负责管理薛家老宅内一应事务的薛明伟忙谄笑着迎上前来,与依书极客气的道:“三小姐,一路辛苦了。”又对一旁的秦智幸道:“三少爷,一路辛苦了。”
秦智幸沉默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薛明伟的招呼。
依书则略微上下打量了薛明伟一番,年约四五十岁,周身衣着虽不怎么华丽,但细看便能发生这衣料绝对是上佳的好东西,再看他的言行,怎么着都透露着一种谄媚的味道,很是让依书觉得不舒服。
依书也是淡笑着点了点头,“敢问怎么称呼?”
薛明伟状似不好意思的笑道:“这要是论起族中辈分的话,三小姐您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但您身份尊贵,哪里……”
薛明伟话未说完,依书微微颔首道:“薛叔叔。”
薛明伟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口中却是推辞道:“哎……三小姐,我左不过是一乡下小农,哪里能让您唤我叔叔哪,您叫我薛管家也成。”
依书摆了摆手,“这哪里能使得,不管怎么论,辈分可与身份无关,我还是唤您薛叔叔的好。”
薛明伟还想客气两句,依书此刻可没有那闲心情跟他在这边絮叨些什么,还是尽快进去看看,若是还看不到薛宁立一家人,那就有必要找个下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便紧接着道:“这一路披疲乏,薛叔叔可否先让依书进去休息一二?”
薛明伟谄笑道:“当然可以,”说着便侧过身,让路与依书往前行去。
一行人进的老宅,依书不经意的左右扫了几眼,看着已然大变的薛家老宅。原本的老宅因着是祖宅,所以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沉重素朴,但而今的薛家老宅已经被重新修葺过一遍,院子里载满了各色花草,而今又是初春,姹紫嫣红开的很是热闹。原本的那些老树都已经不复踪影。
薛明伟似乎极为得意自己做的这一切,微扬着下巴,很是傲气的走在依书身侧,不断地给她介绍现在老宅内的各样布置。
依书权且听着,现在刚刚来到老宅,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者说了,这可不是秦府,很多事情可以由她说了算。
因着这次是依书跟秦智幸二人过来,不是年前那一大片人,所以此次薛明伟给他们姐弟二人安排的便是一个小院子,里面七八间厢房,院子里花草树木也是一应俱全,看起来很是不错。
薛明伟将他二人送到院门口,便顿了脚步,笑道:“好了,你们远道而来,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我现在让厨下去准备一些吃食,晚上给你们接风洗尘。”
依书眉头微挑,与薛明伟道:“薛叔叔,爹爹那边应该来信与你说过我姐弟二人此来是为什么事情的吧?”
薛明伟神情一窒,未曾料的这两位小姐少爷竟然真个的将一个姨娘的事情当做正式来办。薛明伟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会在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既然依书不喜欢这样的热闹,那他就换个方式好了。
转瞬,薛明伟便叹息着点了点头,“王爷日前已经来信说明了其中详情,三小姐尽管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认真去办,绝对不会敷衍了事。我已经找人看好了几块地,只等三小姐和三少爷亲自去看一下,也好决定哪块地更适合一些。”
听的薛明伟这样说,依书对他的办事能力还是比较赞赏的,颔首道:“那就麻烦薛叔叔了,等明儿个一早,就劳烦薛叔叔陪我和智幸去看看吧。”
薛明伟面容沉肃的道:“三小姐这说的是哪里话,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何谈劳烦之语?您且放心,明儿个一早就带您和三少爷一道去看看,保证处处都是风水宝地。”
依书点了点头,这一路下来都在马车上躺着或坐着,她身子本就刚刚伤愈,容易显得疲累,便道:“嗯,谢谢薛叔叔了,那我就先跟智幸进去休息。”
薛明伟淡笑着伸手将依书往前引去,自个儿则是没有跟进去。
依书现将秦智幸送去休息,自个儿则坐在屋子里沉思起来。
杨妈妈立于依书一侧,见她似有所思,想着蔡氏对她的叮嘱,便关切的问道:“三小姐可是在想什么问题?若是不妨的话,不如跟杨妈妈讲讲,也许能帮你想想是怎么回事。”
依书朝杨妈妈看去。
杨妈妈是蔡氏身边最为信任的一个人,也许同时也是最了解蔡氏的一个人。这几年来,杨妈妈对她也很是不错,一路上也甚为关心她,对她嘘寒问暖。依书不是痴呆,这真情假意还是分得出来的,心里晓得杨妈妈说想为她分忧的话并不是戏言,也不是想探探她的心思,只是舍不得她头疼而已。
依书斟酌了一番措辞,这件事她首先就怀疑到了蔡氏的头上,小许氏的事情有她的责任,而薛宁立一家人守了老宅多年,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失去了踪影,总会有一个去处,总有那么一个理由。
杨妈妈上次也是随同蔡氏一同过来,晓得这老宅内的一应人等,因而依书蹙眉开口道:“原本我上次来没什么人陪着玩儿,倒是宁立一直陪在我身侧,这次来自然想见她一见。只是……”依书微微皱眉,似有不解,“不知为何今日竟然没有看到她,真是好生奇怪。”
杨妈妈眼珠一转,依书果然是问起了这个问题,好在她先前已经与蔡氏商讨过,晓得该怎么回答,便道:“许是被族中遣去其他地方了吧,毕竟这老宅里的事情,我们在京师那么远的地方,哪里能样样都晓得呢?”
依书点头称是,既然杨妈妈对她这样说,她再问些什么也是没有意义,不如等得逮了空子,问这老宅里的下人,应该能打听出现在薛宁立一家人的落脚之处,还有离开老宅的因由。
正好有丫鬟将热水端了过来,银珠伺候着依书梳洗完毕,便服侍她暂且先休息一会儿,等的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将她唤醒。
彼时秦智幸却是丝毫睡意都没有,只让人将装着小许氏骨灰的瓷瓶放在桌子上,而他呆呆的坐在一旁,好似魂灵儿都出了窍一般。
穗儿守在一旁,见的秦智幸丝毫休息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柔声劝解道:“三少爷,这一路疲乏,您还是先休息一二,明儿才好去看墓地。您如今年纪尚幼,可不能这般的糟蹋自个儿的身子。”
秦智幸摇了摇头,哑声道:“你去给我倒些水来,我没什么事情,也不累,不用休息,无妨的。”
穗儿劝他不住,便先且出去换了一壶热水回来,同时嘱咐了外面的小丫鬟,让厨房帮秦智幸熬一碗热汤,也好给他补充补充精力。